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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一朝地
陆清和将我的事和持华师姑一一道来。
听完持华师姑嘴角挂上一抹哂笑,我瞧着只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何这位师长脸上露出嘲讽之意。
“他应观尘一向眼高于顶,竟然会收一个连灵力都使不出的弟子?”
我听得眉毛蹙起,有心想反驳。
毕竟在两天前,我还只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即使有应观尘的灵药,没人教导,我也不可能一下子赶上那些自小修行的天才。可看着眼前师长的脸,再细想她说的话,我心里隐隐冒出个想法——这位持华师姑,怕是和应观尘有过过节。
果不其然,下一瞬,持华师姑脸上满是不忿道:“他自个儿天天不知道躲在洞府里鼓捣什么,不教就不要收弟子!罢了,他没空教导的弟子我来教,卫璟,你过来。”
“我们修士修炼,靠的是体内的灵根来吸收天地间四散的灵息,这灵气并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你凝神,试着用丹田处的灵根把周围的清气纳入体内。”她又把先前那个剑法舞了一遍,“再将吸纳进来的灵力附在你的武器上,剑意就成了。”
我右手攥紧了盈春剑,照着持华师姑的指点,还算流畅地将那一小套剑招比划了下来。
“记性不错,只看了两遍便能使出来断云剑法第三式,确实是个有天赋的。应观尘人虽不行,眼光倒还是准的。”没等我脸上笑容凝实,她又严声利气道:“但是你的灵气呢。”
被她语气一凶,我额头不禁冒出了层薄汗。
我确实照着这位师姑的教导,努力用腹中灵根仔细感受着她所说的灵息,然而不管我是深呼吸还是慢吐气,也仅仅只能察觉到周围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旷之气。
至于把这气吸纳进体内再释放出来……
我顶多叫手里盈春剑亮起一道微弱到不细看压根瞧不出的绿光。
持华师姑不相信自己教了这么多年的引气入体方法有问题,拉着我又是练剑又是吐纳,忙活了好半天,直到烈阳已至日中。
弟子们早练完了剑,偌大的弟子峰顶,除了几缕清风,此时只剩下持华师姑、等我的大师兄、等大师兄的万俟樾还有练剑练到手脚酸软、头重脚轻的我。
持华师姑一双美目眸光如炬,好似教不会我,下一秒便要暴起吃人一般。
“咕噜——”
我有些尴尬。
陆清和看出我的窘迫,解围道:“持华师姑,要不今日就到这儿吧。修行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师妹还未学会辟谷,眼下再练,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双手颤抖提着灵剑,闻言两眼噙泪,感激地看向陆清和——不愧是仙门中最温柔的大师兄,真是善解人意得很。
持华师姑仍旧不信邪。
“你放松身体不要对抗,稍后我会将神识探进你体内,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我乖乖放松心神。
下一瞬,只觉自己被一股馨香的气息笼罩,额前传来清凉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脑袋一步步朝下。这奇妙的感觉叫我止不住身体发麻,身上汗毛悚然竖起,整个人像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立在天地之间,难受极了。
不等我习惯这诡异的感觉,只听忽而有人发出一声轻喊。我睁开眼,陆清和已经扶着脚下踉跄不稳的持华师姑,坐到木椅上休息了。
“奇也怪也。”
持华师姑揉着太阳穴,满眼复杂看着我,道:“活了这二百年,我还未曾见过那样的灵根。”
我不解。
“修士浑身的灵脉就像树一般,以丹田处为根基,顺着身上的筋脉往四肢延展。而你的灵根既小且弱不说,那形状也和寻常修士不同。”她沉吟片刻,道:“不像树根,倒似个……活着的肉团,真是怪哉。”
我一下子蒙了,应观尘可是亲口说过我是什么“天资奇佳”之人,然而现如今,依照持华师姑的话,我又成了个修士中的“残疾”。
一朝天一朝地。
持华师姑见我整个人都要染上郁郁之气,又肃着声音道:“只是起点比别人低些罢了,又不是不能修练。你可知修士最要命的,不是天资比不得他人,而是自轻自灭。”
说罢,她又从储物袋里翻找片刻,递给我一个稍显破旧的小册子,上书“四相无有心法”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这是我一位师祖留下的。他天生只有半身灵脉,然而心性奇正,能吃旁人吃不得的苦,最终仅靠那半身修为,勘破大道,数十年前已经飞升上界。你这情况,或许可以参照他的方法修炼。”
我双手接过,十分虔诚地朝持华师姑拜了拜。
她只是拂了衣袖,昂首阔步下了弟子峰。
见我目送她消失在云雾后,陆清和娓娓道来:“持华师姑的实力,在年轻师长中可称得上佼佼者。只是前几年不知为何,她的修为突然止步不前,而她对自己又向来严恪,险些入了魔障,不过好在闭关了几天就想通了,如今不再拘泥于自我,只在弟子峰一心一意培养弟子们。我们都曾受过她的教导。”
“真是位好师长。”
我从未如此诚心实意夸赞过人。
可一旁的万俟樾却露出十分不屑的模样,他双臂环抱,道:“得了吧,人都走远了,你再怎么溜须拍马,持华师姑也是听不到的。”
我十分郁闷,从初来此地时就非常郁闷,于是开门见山道:“莫师兄,我是哪里冒犯到你了?为何从在师尊那里拜师起,你就一直对我恶语相向。”
万俟樾并不理会我的问题,只是睁大一双丹凤眼,不可置信地喝道:“你叫我什么?莫师兄?!”
我心道应当不会叫错人,昨日拜师时应观尘说的声音清清楚楚。
一旁的陆清和却忍俊不禁,道:“师妹,他叫万俟樾,万俟是他的姓,樾是他的名,我写给你看。”
陆清和指尖凝出白雾,一笔一划将万俟樾的名字写在空中。
我确实不认识这几个字,虽然我爹勉强称得上是个读书人,但家境落魄后,大家忙着从土里刨食,怎么会抽出时间教我一个随时可以被丢掉的女孩读书。
我唯一认得的那些字,还是老神棍摊前无客,闲得发慌时才教给我的——教也不教些如“三字经”“千字文”般正儿八经的开蒙书,老神棍嘴里整日念叨的全是什么“你可知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诸如此类的话。
没等我表达自己微不足道的歉意,万俟樾黑着脸拂袖便要走,一副连陆清和都不想理会的样子。
我和大师兄对视一眼,连忙追在他身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整个照苍山的弟子都谨遵师令辟了谷,只有万俟樾这只出身仙家名门的“老饕”,离不得凡间俗食的滋养。
照陆清和的话,我若是将人得罪得太过彻底,就只能天天去找师尊应观尘要出山令,才能下山填饱肚子,每日往返,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
然而比起麻烦,我更怕再见到应观尘,怕又要被灌一肚子泔水味儿的药。于是只好歇了那股叛逆的心思,乖乖跟在他们后面,希望能得两口吃的——仙门也当真不好混,远不如做乞丐时来得自由自在。
一路小跑追着万俟樾,不多时我们来到他的洞府,小厨房里的仙仆们早已将锅炉小灶支起,烟气夹杂着饭香,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少顷,仙仆们将万俟少爷钦点的紫檀木云石面八仙桌抬在院中,又拿来各种用精美器具装盘的佳肴,我们刚一落座,又有两个仙仆端着壶酒来。
到给我斟酒的时候,万俟樾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没眼色的东西,我这等好酒,她个没见识的配喝吗?撤下去撤下去。”
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酒味,但也只能眼巴巴目送仙仆离去。
自小便出来讨生活的我,不习惯也不希望与人发生冲突,但是不问清楚的话,我只觉得自己以后在照苍山,每日都要提心吊胆地、面对万俟樾不知何时便会发作的恶语中伤。
于是犹豫半天,我斟酌着字句,接着问那个万俟樾没作回答的问题:“万俟师兄。”
他已然吃了个差不多,此时正把玩着玉杯,闻言只是懒懒抬起眼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哪里冒犯到你了?”
万俟樾约莫酒量不太好,才喝了两杯,便色如春花,白皙俊美的面庞上泛起红润,一双原本凌厉的丹凤眼也倾满一池潋滟春水。
纵使我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相貌真只有仙家才养的出来。
“……冒犯?谁敢冒犯我……”他口中念念有词,头摇摇晃晃,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显然,他已经醉了。
我十分震惊——卫家还没落魄时,我爹也时常用美酒宴请宾客,虽说我知道好酒易惹人醉,但还没见过晕这么快的。
思及,我捏着一根玉箸,趁其不备,拿起他的酒器,往玉箸头上略一倾倒了丁点酒液。
鼻尖凑近微微一嗅,闻到了些许凉凉的怪异味道,我犹疑地把玉箸放进嘴中吮吸。甜滋滋的味道带了些轻微的辣意,辣劲过了之后嘴里又有股说不上来的花草清香,总之,是出乎我意料的好滋味。
这满桌菜肴,陆清和还没尝出味道,便见自家师弟止不住地往碗里扎,无奈只好托住他摇摇晃晃的头。
“你二师兄酒量向来不好,又极爱品尝烈酒滋味。”陆清和伸手差来仙仆,将人送回寝房,“他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自小出身浮玉山有名的仙门世家,又是被家中长辈娇惯着长大,天赋又高,性子多少要比旁人矜傲些。”
我咬了咬手中玉箸,道:“这样的人,是该矜傲,但他怎么老是对我……恶语相向呢。”
陆清和抚着下巴思索片刻,道:“大概,是因为你不够强。”
我一时有些失语——这算什么理由?
或是瞧出我的不忿,陆清和连忙解释:“我绝没有贬低师妹的意思,况且我和万俟师弟二人初见时,从他那得到的待遇还不如你呢。”
见我来了兴致,他又道:“师妹有所不知,万俟师弟其实是师尊名扬仙盟、声名最震时收的弟子,我是后来才被师尊带回来的,按常理说他才是真正的“大师兄”。只不过照苍山与别处不同,并不按照拜师的先后论长幼尊卑,而是每年都会在师门内进行比试,实力最强者才能担任“师兄”一职。”
最要面子的人居然被他人后来居上,按这万俟樾的性子,那还得了?
“所以……大师兄的实力远在万俟师兄之上?”
陆清和略微颔首,十分谦逊:“我二人实则不相上下,只不过我练的是至刚至阳的心法,恰巧克你二师兄的剑招,不过是侥幸胜出罢了,说不定明年你就要换人喊大师兄了。”
“万俟师弟性子傲,只以强者为尊,是以不远万里、自浮玉山拜入师尊门下。他对自己的实力尤为自信,还曾在仙盟比试中,放言自己的眼里容不下一个庸人和傻瓜。”
“那后来呢?”
陆清和嘴角露出一抹我还不曾见过的、十分鲜活的坏笑:“后来,后来他就被别门弟子一剑打飞到了台下。”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说,他就是那样的性子。虽吃过不少亏,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只能由我们这些旁人多多担待吧。”
我虽心里对于陆清和的话仍不太认同,但也不再纠结那个问题。
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打扫干净,陆清和正要将我送回师尊应观尘的洞府,我猛地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大师兄,不如你教我认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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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嘛有人看嘛~冒个泡壕不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