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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命(三)
“据属下打听,中原的太子带着侍卫亲兵就在附近。”
蓝必图震怒之下抽出弯刀,一刀劈下面前圆桌:“虚伪的中原懦夫!”
果然是野蛮的峒古人,此次两军交战,作为战胜方的来访使臣,尽管只带着一小支人马身处敌军地界,依旧嚣张,气焰不减。
众客哄作鸟兽散:“啊!”
毕阿母也立马下台躲到一旁,心疼地捂胸喃喃道:“这死蛮子,我的桌子啊。”
毕阿母满面愁容地看着这一队将士气势汹汹地迈出大门,偷偷在他们身后恶狠狠地瞪了好几眼。恰巧,瞟到雪婛穿着单玄月之前的衣服趋步离开,她叫道:“站住!”
敕邺:“禀殿下,杜小姐跑了。”
萧祁封气极,一掌捏碎了手上的白瓷盏,沉声道:“本王有耳朵。”
敕邺:“已经吩咐暗卫偷偷去找了,蓝必图还管吗?”
不必说,这次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祁封低着头,脸色黑成一潭死水,神情冷若冰霜,眼里似乎刮起了凛寒的冬风,他饮了口茶,慢条斯理道:“霖白,吃吧。”
那名被抓的峒古士兵正被踩在巨型白狮的肉爪之下,不敢动弹一分,直到听到一句平静的命令,才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哗……”
单玄月躲得不巧,往日从不对客开放的那间二楼雅阁,此时此刻,居然有三人一兽待在其中。
他从外面躲进来时,迎面接住了第一口滚烫的鲜血,血珠滚落,他下意识颤了颤眼睫,满目猩红,似乎还溅到了眼睛里。
单玄月愣在原地,微张着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士兵的脑袋与血管,在一头巨型白狮的兽牙下,被咀嚼成一摊烂红肉泥。
“咯吱咯吱!”
而后面那个长相贵气,英俊儒雅的男人,却神色晦暗不明地端着一盏茶,坐在黄花梨嵌百鸟兽博古纹圈椅上,神色如常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白狮明亮如珠的狮瞳缓缓转动,将单玄月死死地钉在原地,生生将他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敕邺:“你倒是躲得巧,人刚走就自己撞上来!”
敕邺反应迅速,当即关上了门,将剑鞘从他身后伸出,架在他的脖子上,推着人往前走去。
单玄月:“……”
都怪刚刚的场面太过血腥,刹那间,使他回想起了前世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情景。
上辈子好像也是这样,他的血液顺着刽子手的刀尖流了满地,溅脏了两旁雄狮狮骑光亮的皮毛。
说来也是可笑,狮骑作为战场上的霸主,杀人利器,一头便抵上千兵将,是何其珍贵稀罕。据他了解,整个中原王朝也不过仅有数头,那日,为了送他上刑场,居然不惜安排两只雄狮狮骑护送。
今日看来,最让他惊讶的远远不止如此。他没想到,这间小小的雅阁内,居然藏得下一只身形如此巨大的白狮,看上去足足得有一人半高吧,怎么进来的?
先不谈这只狮子的毛色与其他狮骑的与众不同,是如同雪幕一般的纯白色长毛;光是它那超出寻常黄色狮骑的体高,便让人望而生畏。
显然,这只漂亮的白狮子属于那个喝茶的男人。
单玄月没敢盯着它看太久,赶忙躬身拱手行礼,装傻道:“抱歉,奴饮酒糊涂了,不小心走错房间,奴现在就走,不打扰公子雅兴。”
白茶瓷盏被人轻轻放在木质栏杆上,发出“叩”的一声,他缓缓转身,唤了声:“杜初凝。”
单玄月:糟了,被认出来了。
“走?你不会以为,就你脸上那几块破纱布便能遮掩你的面容吧?”
喝茶的男人半晌没有出声,身后突然靠近的人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听到他不断地前进的脚步声,单玄月周身的温度也随之变得寒冷。
“敕邺,捆起来,带走。”
“是,淮王殿下。”
淮王?哦,是那个从小不受宠窝在太庙当侍祠的。
这人呐,别人说出来都嫌寒颤。亲王的名头听着唬人,实则还不如个得脸的内侍招人待见。
来闻纷馆的客人闲聊时提起来,十有八九都要愣一愣:“淮王?哪个淮王?哦……是太庙那个啊?”
这么看来,今日亲眼得见,那些传闻倒有几分不实了。
先前,他只当是旁人添油加醋的闲话,今儿个得见真容,才知传言里的形容,竟没描摹出半分真切来。
单玄月敢以他怦怦直跳的小心脏保证,全中原找不出第二只比眼前这只白狮狮骑更加威风雄猛的了。
单玄月内心叫苦不迭,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虽然最后躲开了被太子迎娶这一环节,但是偏偏又遇上这么个不好惹的人物。
“呃!”
正打算挣扎一下的单玄月被敕邺一掌劈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正待在一间干净亮堂的房间里,里面陈设简单,但是了无生气,房门紧闭,不像是住过人的屋子。
“小初,小初啊。”
好像有人在唤他,单玄月抬头认出床边的人正是闻纷馆中那位名叫“雪婛”的姑娘。
“怎么是你?”
“我被毕连姝发现,带去了闻纷馆的二楼,一进去,就看到你被抗在一头巨大的白狮背上,还听见阿母喊那个人‘殿下’,他们让我也跟着来。从今天开始,我就跟着小初了。”
他一开口,雪婛便愁眉苦脸地凑上前,还解释道,“他们刚刚吩咐人送水来了,我帮你沐浴更衣吧?”
单玄月还在梳理着脑中思绪,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什么时辰?”
雪婛答道:“辰时一刻。”
屏风后面,单玄月抬脚没入一片氤氲,温热的水流滑过柔嫩的肌肤,洗去身上血腥,香气自水汽蒸腾而上,短暂地让人忘却疲惫,卸下警惕。
“小初,这是……皂角?”
一个小巧的陶盒被人从屏风下递了进来,单玄月舒服地枕在胳膊上,缓缓睁眼道:“澡豆。”
毕阿母教过他们,这种东西用豆面制成,混合多种香料与十余种香花等一同研磨而成,一般是中原的王公贵族或有钱人家用的。
雪婛面露困窘地低下头,捏了捏手上的澡豆,恍然大悟道:“噢,这样的啊。”
“我也没见过,不过,应该是先要融到温水里再用的。”
雪婛贴心问道:“好,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沐浴过后,单玄月穿戴好衣衫,却发现头发上没有什么发饰能够装点,倒比往常显得素了些,他倒乐意这素模样。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认真瞧过自己了,发黄的铜镜上男人女相的皮囊看得他眼烦,挥挥手拒绝了雪婛正要往他耳朵上挂的赤珠玉耳环。
桌上摆满珠宝簪花,单玄月又开始担心起闻纷馆中躺着的中原太子,也不知他醒来会不会对馆中的人做出什么不利举动来。
毕竟,毕连姝与其他蝴蝶女娘们本是无辜的,若因他一人的举动,连累众人遭罪送命,那他岂不当了回间接的刽子手。
除此之外,他好不容易从馆中逃出来了,接下来,便要开始着手计划寻找圣女的事了。
前世,古堰机国因世代流传的血祭重生与通狮语两大秘术遭周遭国家忌惮。以中原和峒古为代表,联络西域诸国一同围剿,联合出兵,覆灭了这个地界小、国力强却向来与世无争的堰机古国。
从小,圣女楼祝生与他一同修习秘术,一个是古偃机国新上任的年轻圣女,一个是古偃机国的‘伪公主’。自灭国战乱之后,他俩侥幸活了下来,却十几年都未能相见,惶谈复国。
据当初离散以来,已有十二载的日月,要想在茫茫人海、万千街道中寻一人,怕是希望渺茫。可是重活一世,他明白,这一趟他是必须要去的,命和王国他都要。
“雪婛,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恐不能在王府久待,昨日那人你知晓多少?”
雪婛一边替他整理头发,一边答道:“淄风城确有一位年少受封的皇子,被授予太庙令的职位,负责……祭祀事宜。那人就是淮王殿下。传闻中,他儒雅俊秀,一表人才。不过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想必,那位就是了。”
这描述,不得不让单玄月回想起那日,他在馆中杀人不眨眼时的冷血无情、恐怖如斯。
果然,传闻什么的信不得。
“你可允出门?”
雪婛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无奈摇头,答道:“不得,门外有人把守,苍蝇蚊虫不得入。”
早知晓如此的单玄月,将目光落在窗棂上,像是料到他会这么做一般,窗子还未完全拉开,就有两柄剑刃“乒!”的一声横在他面前。
他作势微微一笑,礼貌地合上了窗户。不出意外地发现,屋外围了一圈侍从,默默退回来后,又打起了上房梁的主意。
鼠打洞,雀行空。上辈子的单玄月上得房梁下越宫墙,心想:这辈子难道还想把他关在这间破屋子里不成?
雪婛目睹他的动作心都飞了,赶忙悄声阻止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小初别爬呀。”
门外的侍从听到屋里拖动桌椅的声响,提醒道:“姑娘若是醒了,还是不要多费功夫的好,老实候着吧。”
话音刚落,几名侍女接连走进屋来,送来了簪花首饰与清水,都像是没看见他逃跑的动作一样,面不改色道:“烦请姑娘洗手,配饰,随奴婢去归琰院。”
单玄月一袭青绿色长裙端坐在铜镜前,冷冷地抿着唇,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的小人已经急得在满世界乱跑了。
昨日雅阁那一幕,可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震撼,今日不知又要搞哪一出?落魄王爷要灭口?那不对啊,化妆总不能是为了让他体面闭眼吧,还是说也和中原太子一样,看上他了?
直到妆容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满心杂念地等着雪婛给自己盘发。
雪婛示意道:“小初,步摇。”
单玄月仍是轻轻抬手挡了一下,透过崭新的铜镜,瞟了一眼身后直愣愣地注视着他的一排侍女,温声开口道:“不戴了,就这样吧,别让王爷等着急了。”
中间那位侍女上前一步,强硬道:“毕竟是去见淮王殿下,烦请姑娘打扮得体端庄,府前莫失了规矩。”
“得体端庄”四个字,她咬得很重,意有所指。说完也不等单玄月反应,直接伸手,下一瞬,托盘上的那支步摇簪花,就被人仔细利落地插进他的头发。
一路上,单玄月都在想着逃跑的计划,两侧侍从相护,心中逃脱的希望变得渺茫起来。
这些侍从表面看上去和闻纷馆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没什么两样,可若仔细再瞧,几人虎口长满厚茧,脚下沉稳有力,且沉稳有力,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沿着鹅卵石小路径直走到归琰院的门口,他也没能做出什么动作。
“吼!”
院里传来的几声狮吼,吓得他们二人急忙站住了脚,迟迟不肯往前走去。
方才的侍女走上前,招呼了门口的侍从一声:“王爷这是心情又不好呢?”
守卫眼睛一抬,小声说道:“喏,是啊,又训狮呢,要带人进去?”
侍女连连摆手,一脸不愿道:“算了算了,让他自己去吧,可别连累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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