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商言倦

　　一艘玲珑货船缓缓停靠在安阳河上，微微风动，河上水波泛泛。

　　“姑娘，安阳到了。”阿简从船外走来，轻声叫醒假寐的人。

　　听这一声，沈雀不禁心中泛喜，此次一路游水，在这船上的几个月，倒是让她想要落地安生，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在船上最后寻欢一番。

　　安阳商贾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远航归来，都要在归船上大声歌宴，是为庆祝丰收。

　　沈雀看了眼外面的天，随后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晚上继续江上歌舞。”

　　“已经叫上了安阳的商贾，不过这黎家大姑娘说是又给您寻到了一位小郎君，这是放还是不放？”

　　“她这是又去哪里游玩回来了？”这个黎娟从小便随着货船四处游走，身上自多浪气，且做着香料布锦生意，自然遇的多是爱美之人，而且总爱打趣为沈雀寻得良人，若是不能如愿，就是把她哥哥做礼也要成真。

　　“随她去吧！”不过是一些玩笑，沈雀不认为黎娟能翻出什么浪来。

　　阿简点头，按照以往情形，左不过闹剧一场，让他们这些旁人也当看个乐子。

　　沈雀拿起桌上的热茶，轻吹一口，像是想起一事，“小船放下去了吗？”

　　“这时热气正盛，等着傍晚放下去。”

　　远远就看见两人低头说话，小鱼跳着脚逼近，“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沈雀看着来人，笑问道：“我的宝贝石头给我藏好没有？”

　　“那些大疙瘩，看又不好看，搬又不好搬，需要怎么藏？我都让他们一早给卸货，一起拉回府去了。”小鱼一脸愁眉，对于沈雀的这个任务，她觉得是故意打发她的，根本不需要花心思。

　　听此，沈雀递上一杯茶水，笑道：“来，我们喝好茶，这茶第一道的，不给你阿简姐姐了。”

　　听此，小鱼两眼放光，高兴接过茶水，轻轻吹着，还故意抬眼看了看阿简。阿简抿了抿嘴，努力压制住想要上脸的不屑，内心却也是一万个摇头，这个小姑娘从来就这么好骗。

　　沈雀笑的惬意，快乐从来简单。

　　随着夜幕降临，船上也开始热闹起来，乐坊的姑娘在先上船的客人邀请下，已经开始弹唱起来，乐声入耳，歌舞飞扬。

　　“来来来！听此天乐，乐在举杯，共饮！共饮！”

　　曼妙的身影在前，愉悦的乐声在耳，此时的安阳江上，热闹飘扬，好一个人间欢乐。
　　如此人间热闹，让沈雀也受感小酌起来，只是几杯下肚，她不禁低头看着杯中清清的酒水，有些疑惑，咂了咂嘴，这味道不同往常。

　　“这是哪里来的？”

　　沈雀寻顾一周，并未发现有道之人，倒是阿简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俯身低语道：“小船来了。”

　　沈雀有些醉意，正好出去吹吹风，便起身要走，只是醉意上头，让她身子有些摇摆，阿简作势上前，她忙摆手不让牵扶，独自离开，看来今夜只能在小船上躺平夜钓了。

　　外面的夜风让沈雀有了片刻的清醒，她一步踏上小船，平静的小船也适时晃荡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她才慢慢捡起甲板上的鱼竿。

　　沈雀眯着眼，就在近前随意放下鱼钩，随后回到船内，今日这酒猛烈些，她只觉头脑昏沉厉害，看来下次小酌得看清浓淡，不能举杯浓酒了，简直头痛的厉害，今夜垂钓便随它去了。

　　在她身后，有一道丽影追随，看到她进船后，不禁扬起嘴角，“沈雀，这一次我可是下了血本的。”

　　沈雀进船后，没有掌灯，就近躺下，打算先睡一觉醒酒。不过在沈雀躺倒片刻，她感觉颈间有一丝凉意，她伸手，却摸上了人手？只一下，她的手立即弹开。

　　这温热不是来自于她，她猛地睁开双眼，横亘在她颈间的是一把匕首，而眼前人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一双黑眸明亮闪烁。

　　“你是谁？”

　　不过酒意微消，想起早前的玩笑，以为这就是黎娟故意找的好看小司，总是想要测测她的水性，索性玩笑一下，于是轻勾唇角，“小公子这是打哪里来？想要去哪里呢？”

　　微微的气息传递，沈雀闻到了茶香酒味，这之中还混杂着一丝奇怪的甜腥味，该是离河水太近，燥热后的水腥味让人讨厌。

　　看着这一双闪烁的眼睛，像是孤星的求救，让人离不开眼，但是很快，沈雀发现他的异常，周身的燥热以及额头上的汗珠，怪不得匕首始终不松。

　　“我又能拿你如何。”

　　沈雀并不在意颈间的匕首，毕竟他现在有更重要的抗拒要挣扎，她伸手摸摸了他湿漉的额头，硬朗的眉眼，笑道：“不过，确实好看。”

　　这一次深得她心啊！可惜，她却是真的喝醉了，还在感叹间，人已经睡了过去，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当沈雀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身边早已空凉一片，没有了良人，正在惋惜间，她点上了灯，看着这空荡荡的船厢，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前的诱惑。喝酒误事，果然是喝酒误事，沈雀不禁有些捶胸顿足。

　　不过在近前的出口处，她看到一小块碎布，并不是船上之物，该是那良人挣扎时不小心挂上的，她捡了起来，拿在手上，想要回味一番，只是刚到近前，她内心一紧，这花纹虽然只有边角，但是熟悉的过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穿这样的布料？

　　沈雀彻底清醒，她忙出了船，也不管夜黑风高，她要找到黎娟问清楚。

　　沈雀深夜造访，黎娟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她微眯着眼看着急冲冲找来的人，不禁笑道：“怎么？不满意？”

　　“小船上的人，你是哪里寻到的？”沈雀一把抓着她手道。

　　“跑了？”黎娟不敢相信，那人很健硕，从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所以她可是下了十足十的药，没有解药平常人根本消解不了，那人竟然这么快就消解跑了，可是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如此，那不是......

　　“说！”

　　被沈雀一声大吼，黎娟给吓住了，如实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是今日突然出现在安阳的，我上酒楼看见的，面容冷俊，身形姣好，这是真真良人，但是我看人行事低调，这不你要回来了吗？我就想着......想着给你了愿了......”

　　“你真不知道他是谁？”

　　黎娟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的神情和话语不是假话，沈雀泄气坐在床边，她苦苦寻觅的线索突然出现在眼前，然而也是转瞬即逝。

　　“他之前是住在离殇酒楼的，我才有机会下手，不过他并没有任何随身行李，孑然一身，更像是过夜就走......”黎娟多少也打听了一下，但是喜在寻得良人上，全然罔顾后果了。

　　“行了，你继续睡吧！”沈雀起身离去。

　　看着失魂落魄的沈雀，黎娟根本睡不着了，她似乎完成了誓言，但是却闯出了大祸，早知道就把她哥敲昏送过去得了。

　　线索就这样从手中溜走，沈雀不禁厌恶自己好酒，如果没喝醉，说不定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副模样，她肯定能审出她想要的。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唯一的线索是有用的，这些年的寻找也不是无用功，只是下一次出现又在何时？

　　沈雀失落回家，从小门进院子，刚进院子就听到头上一阵窸窣，她不禁抬头，就在这迟疑间，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沈雀还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影就重重砸到她的身上，她跟着摔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坐了起来。

　　“喂？”

　　沈雀用脚踹了踹，地上的人纹丝不动，这让她不禁低头仔细看了看。

　　难道是遭到了仇家追杀？不过这一身黑衣，他更像是仇家吧？

　　此时院中无人，但是这么大一块尸体躺在这，天一亮就碍眼了，她想要把他拖出门去，但是看着地上暗黑的血迹，她放弃了，只能叫醒熟睡的侍人，将人抬进了客房，并叫人寻来郎中照看。

　　昨夜的折腾让沈雀并无多少睡意，天一放亮，她便起身，思虑起昨夜的事。

　　“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阿简一早在船上没发现人，吓了一跳，好在遣人在自家府里寻到了，她也跟着小鱼赶忙回来了。

　　沈雀看着来人道：“睡不着。”

　　“客房里有一位伤者，姑娘这又是......”阿简欲言又止，她一回来就听府里的在说昨夜后院的奇遇，好奇姑娘这睡不着的故事不简单。

　　“他死了没？”沈雀想起问道。

　　“......”阿简摇头，虽然听说伤的很重，但是性命无忧。

　　“算他命大。”沈雀也无心更多，她现在只想找到线索。

　　不过刚出去的阿简又匆忙折回，有些惊慌，“姑娘还是去看看那人吧！”

　　“怎么了？”沈雀不解，一个受伤的人还能怎样。

　　沈雀和阿简过去的时候，郎中正在给那人上药，只是那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这样沈雀不禁忧心，不知道救他是好是坏。

　　一旁的侍人看着沈雀，忍不住说道：“姑娘，这人是个哑巴，问什么都不说话，要不是伤的太重，我看都要自己起身走了。”

　　“哑巴？”

　　侍人心力交瘁道：“从昨晚到现在，问不出一个字。”

　　“随他去吧！”沈雀看着人道，她不过好心之举，至于其他，她别无所求。

　　见此，众人也就听之任之，不做追溯。

　　只是在第二日深夜，男子已能起身，本想一走了之，但是不熟悉这院中情状，误入了沈雀的房门，看着她盯着手中的碎布陷入沉思，让他不禁好奇那是什么。

　　沈雀回过神来，看见门口站立的人，她先是一惊，接着灯光，她还能看到他脸上的惨白，但是她更看到了他看着她手上碎布的眼神，直觉告诉她，他应该知道些出处，便问道：“ 你见过？”

　　男子点头。

　　“在哪里？”

　　“京城。”

　　男子微掀唇角，但是沈雀听得很清楚。

　　“京城！”

　　原来如此，她寻遍大州小地无人识，唯独忘记了京城，难怪她的老父亲会离开家乡，毅然决然去上京，原来她这些年苦苦找寻的，一直在上京。

　　既然如此，那上京，她沈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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