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潺潺米粉香

　　苏溪忙了一夜，早上一出房门便看见妈妈端了一端米粉从厨房出来。

　　“溪溪，起来了，正好，妈妈煮了你最爱吃的骨汤米粉，赶紧洗漱好了，来吃早饭！”

　　叶明华的语气有些讨好，因为昨天一回家，苏溪就钻进自己房间没再出来，也没和她说过活。

　　叶明华觉得女儿是在因为酒席上的事心里不痛快，便也没有再追着女儿讨论个人问题。

　　苏溪洗漱完坐到餐桌前，那碗冒着热气的骨汤米粉香气扑鼻，乳白色的浓汤，翠绿的葱花，还有几片厚厚的，炖得软烂的瘦肉，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她心里那点因昨晚宴会而生的郁气，在这碗米粉面前消散了大半。

　　“快尝尝，妈一早就去菜市场买的新鲜筒子骨熬的。”叶明华坐在对面，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苏溪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汤头醇厚，米粉滑爽，胃里和心里都跟着暖和起来。“好吃，妈。还是家里的味道好。”

　　叶明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这才试探着开口：“溪溪，昨天……昨天你姑姑她们说话是直了点，但也是关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苏溪放下筷子，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那份刻意维持的轻松。

　　原本想争论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化成一声轻叹：“妈，我不是生她们的气，我是心疼你。我不想看你为了维持那点表面上的和气，就任由她们那样明褒暗贬。我们不欠她们的，没必要一直忍着。”

　　叶明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都是一家人，闹得太僵了，你爸爸在下面也不安心……再说，她们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眼看话题又要滑向危险边缘，苏溪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摊开说清楚：“妈，关于我的婚事，我们聊聊好吗？”

　　叶明华立刻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是抗拒结婚，”苏溪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只是觉得，顺序很重要。我现在刚回来，工作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如果我连自己都立不住，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我怎么去吸引一个好的人？难道妈希望我勉强找一个，那样的关系能平等长久吗？”

　　她看着母亲，眼神清澈：“不是说花开蝶自来吗？我想先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朵值得蝴蝶来的花，而不是急着去追蝴蝶。您说对不对？”

　　叶明华怔住了，女儿的话和她一贯接受的“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观念截然不同，但细细一想，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苏溪趁热打铁：“这样好不好？妈，我不抗拒相亲。您觉得合适的，我可以去见。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见完之后，成不成，必须以我自己的感觉和意愿为准，您不能勉强我，也不能因为我不满意就生气。”

　　“作为交换，”苏溪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您也不能阻止我创业，不能整天唉声叹气，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试试。我们互相体谅，行吗？”

　　叶明华看着女儿眼中久违的光彩和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沉默了良久。她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有她的逻辑，而且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缓和母女关系，又能让她看到女儿“解决个人问题”希望的办法。

　　最终，她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好吧……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妈可以不拦着你，但你也要答应妈，相亲得认真去相，遇到条件合适的，也别太挑……”

　　“妈！”苏溪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们说好的，以我的意愿为准。”

　　“行行行，以你为准。”叶明华挥挥手，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议，眉头却还习惯性地蹙着。

　　终于和妈妈达成共识，苏溪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碗里的米粉都带上了不一样的眼光。

　　这味道，是江市的根，是能唤起无数人乡愁的记忆点。

　　她忽然站起来，兴致勃勃地说：“妈，您这骨汤粉是传统味道，味道真好。但您尝尝我的手艺！我给您露一手！”

　　不等叶明华反应，她就钻进厨房，利落地烧水煮粉，切肉备菜，起锅烧油。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呛锅的爆香和镬气十足翻炒声。

　　十分钟后，一碗色泽油亮，香气霸道、码子堆得尖尖的炒米粉放到了叶明华面前。瘦肉丝，鸡蛋，豆芽，青菜丝纠缠在一起，冒着诱人的热气。

　　叶明华夹起一筷子粉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哎呦！这个味道……香！真香！比汤粉有嚼头，味道更足！溪溪，你这手艺越来越好啊！”

　　“我这炒粉的手艺可是老爸亲手所传，在京市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做菜嫌麻烦，大多时候都是炒个粉，简单又好吃。”

　　得到母亲最直接的肯定，苏溪的心彻底落到了实处，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自信的光芒。

　　就是它了！这碗融合了传统与创新，镬气十足的炒米粉，就是她敲开梦想大门的敲门砖！她不仅要开店，还要把江市这碗粉，做出名堂来！

　　妈妈的妥协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缓兵之计，一旦她真的开始找店面、办手续、忙得脚不沾地，那些担忧、唠叨和变相的阻拦肯定会卷土重来，甚至比以前更甚。

　　在早餐店真正有点眉目之前，她决定先按下不表。

　　吃过早餐，苏溪看着窗外渐渐多起来的行人，故作随意地开口：“妈，今天天气不错，我好久没回来了，想出去转转，顺便约几个以前的同学聚聚，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叶明华正在收拾碗筷，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多云转晴，擦桌子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好好好！是该出去走走，多见见老同学！说不定……哎，你们同学里有没有发展得不错的、还没结婚的男同学？多聊聊，多接触接触是好事！”

　　她的话里充满了暗示和期待，仿佛女儿不是去聚会，而是去参加一场非正式的相亲联谊会。

　　苏溪心下无奈，却也不好反驳，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我就是出去走走，碰见谁算谁吧。”

　　她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拿起装有连夜赶出来的创业计划书U盘和笔记本的包，在母亲满怀希冀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母亲那几乎实质化的期盼。苏溪站在熟悉的楼道口，轻轻吁了口气。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南方冬日特有的、温吞的暖意。

　　她并没有约什么同学。至少现在没有。

　　她不是去赴一场闲适的同学聚会，而是要去为自己的未来，打一场至关重要的前哨战。背包里那份沉甸甸的计划书，是她所有的底气。

　　江市清晨的街道渐渐苏醒，小贩的叫卖声、摩托车的喇叭声，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序曲。

　　苏溪穿行其中，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她正在行动，正在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前进，这种感觉，远比待在家里应付母亲的焦虑和亲戚的窥探要好得多。

　　公交车缓缓驶来，她投币上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缓慢流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如同她现在紧张又强制放松的心情。

　　公交车在市中心的站台停下。苏溪下了车，抬头望向眼前气派的江市政务服务中心大楼。阳光下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冷硬的光，与周围低矮的建筑相比，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角，迈步走了进去。大厅里人来人往，却异常安静，只有低语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轻微回荡。她找到指示牌，看到了“文宣部”在11层。

　　等待电梯时，着数字不断跳动，苏溪的心跳也跟着微微加速。她默默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设想着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就在她准备抬脚迈入电梯时，门外正好站着一行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姿挺拔的男人，不是昨晚在酒楼卫生间外遇到的那个“文宣部工作人员”又是谁？

　　他似乎正要去哪里，旁边一个拿着文件夹的年轻同志正微微侧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语气清晰地说着：

　　“……肖组，古城文化这个项目，招商部那边已经按您的意思把初步筛选标准拟好了，您看是现在过去看看，还是等下午的会……”

　　肖组？

　　苏溪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不是市文宣部的普通科员？是……组长？而且还是负责古城文化这个项目的组长？！那昨晚他答应看她方案……

　　电光石火间，许多碎片信息猛地串联起来，他出现在高档酒楼，他言语间对政策的熟悉，他那种沉稳从容的气度……

　　电梯门因为感应到障碍，发出“嘀嘀”的提示音，试图重新关上。

　　这声音惊醒了愣怔的苏溪，也引得门内几人纷纷看了过来。

　　肖然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今天会再见到她是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他对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立刻止住了话头。

　　苏溪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耳边只剩电梯门嘀嘀作响，她慌忙后退半步，肩上的帆布包却被夹住，整个人踉跄着扑到肖然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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