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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从裴硕下班到现在,甚至不到三个小时,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而且他觉得那位病人并不像要自杀的样子。
男青年确实表达过自己备受病痛折磨的话语,毕竟他的两个病都是慢性病,免疫系统疾病其实是很折磨人这点裴硕是深切知道的,他接触了太多这种患有慢性免疫疾病的患者,他们大多患有轻度焦虑抑郁,部分人还由于疾病的原因患有失眠。
银屑病他不是很懂,但从既往病历来看不算很轻。溃疡性结肠炎是他的研究领域,病人每天腹泻八至十次,伴严重腹痛,加上肠镜和病理结果,都暗示着分型重型,长期折磨可能确实会是自杀的一个诱因。但明明下午他见到男青年时,对方自信、笃定,并且有坚定的目标,甚至还约好了下周找他呈递整理好的证据,他不觉得这种人会在两小时内自杀。
裴硕抬起头,刚想和陆宇寰说说自己的想法,对方却先开口了:“你们下午见面都说了什么?时间很长,一般门诊少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流。”
裴硕详细地复述了下午和赵小苍的对话,包括对方要举报维瑞博康单抗不良反应的事,以及约定下周带证据来找他的事情。说到最后,他忍不住问:“陆队不会是怀疑我把?我可没有作案时间,从下班后到现在咱们可是形影不离,我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陆队应该比谁都清楚呢。”
“没人说是你谋杀或者是你教唆自杀,例行询问罢了。”陆宇寰看了一眼裴硕,语气平平,而后又把目光放回前方由红变绿的指示灯。
车子在宽阔马路上一路飞驰,直至远离市中心的一栋居民楼停下。居民楼不高,蓝灰色的外观很是符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审美,家家户户都自行安装了铁栅栏一般的防盗窗,单元门前已经停了两辆警车,边上时不时还有流浪猫走来走去。
“我去看一下现场,你在车里等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局里做个笔录。”陆宇寰说完就下车往单元门走去。
裴硕也很无语,一般他只听过什么,父母师长说一会儿带你去吃饭,导师主任说一会儿带你去开会,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一会儿带你去做笔录,此时此刻坐在车里又像是被父母抛弃的留守儿童,裴硕带着埋怨与不甘望向陆宇寰已经走进单元门的背影。
陆宇寰走进房间,房间里也是木制桌柜的旧时风格,东西摆放的满满当当但又不凌乱,看得出来房屋使用者是个比较有条理的人。客厅不大,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几本医学书籍,其中一本《医学免疫学》还夹着好几张便签纸,密密麻麻记着笔记。
“老大,您来了”已经在现场的警察石岩迎上来,“死者赵小苍,男,32岁,曾经是一名软件工程师,目前失业,单身,目前和母亲一同居住在这里。”
陆宇寰点点头,走向卧室。卧室同样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柜。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是一个英文医学文献的页面。
“电脑检查过了吗?”陆宇寰问道。
“检查过了,最后浏览痕迹是晚上七点四十,就是这个关于维瑞博康单抗三期临床试验的文献的界面”,石岩回答,“另外,我们在他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里发现,今天他中午他在一个小型病友群里说他要去一个可能能帮助他们的医生。”
陆宇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这和裴硕所说的基本一致,想来这位医生指的就是裴硕了。他走到书桌前,仔细查看桌面上的物品。除了电脑,还有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包里装着各种打印的资料,就是裴硕提到的那些“证据”。
“死者母亲呢?”陆宇寰问道。
“在次卧那边,情绪比较激动,小唐正给她做笔录呢,她一直说是医院的医生害死了她儿子,要我们抓人。”石岩回答道。
陆宇寰走过去,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握着一包纸巾。看到陆宇寰,她立刻站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为我儿子做主啊!”赵母一把抓住陆宇寰的胳膊,“我儿子几乎每天都去医院看病,经常回来就不对劲,一直在房间里翻找什么东西,还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好像在和人吵架。”
“您儿子回来后有没有说过在医院发生了什么?”陆宇寰语气依然温和,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他说那个医生不肯帮他,还说他们这些病人就是被人看不起的,什么证据都不算证据之类的。反正就是这类的话吧,翻来覆去地说。”赵母又抹了一把眼泪,“我儿子本来心情就不好,他这一说,我儿子肯定受刺激了。”
陆宇寰想起床头被发现的两盒已经空了的酒石酸吡唑坦,问赵母:“您儿子平时有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如果有的话,用的什么药您记得吗?”
“有吧,他经常睡不好,我夜里上厕所还能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她皱眉回想了一番,“他之前好像有一次出门时候说要去医院开点安眠药,但具体是什么药我是真不知道了,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说这些的,唉,现在的孩子什么都不跟父母说。”
“开安眠药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陆宇寰问道。
“哎呀这我哪能记得呀,诶,等等,那天我刚好去给小苍报名相亲来着”,赵母边说边掏出手机,眯着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上下划动翻找着,“哦,是10天前。”
陆宇寰记得证物袋里的药盒上标注的是每盒7片,如果他这10天以来每天都规律服药一片,那就也只剩余三四片的量,应当不可能导致死亡;如果每天半片或者压根没有规律服药呢,他记下来想着一会儿还得问问法医。
“您能再描述一下您发现的情形吗?”陆宇寰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今天下午去市里超市买菜,那家店最近店庆打折,店远了点,我就坐公交回来,路上公交车还追尾了,又让我们下车坐下一趟,结果就赶上了晚高峰堵车,到家都差不多七点半了,我正着急呢,我还说给儿子做饭做晚了。我上楼时候还跟一个挺壮的男的撞了一下,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下楼梯都不看路,给我肩膀撞得现在还疼呢。我一进门就看到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也没拉窗帘,我正要说说小苍,发现他在主卧躺着睡着了,他好不容易睡觉,我就没叫他,先去做饭了。”赵母一边说一边又拿起小唐警官递过来的纸巾抹泪。
“因为回来得晚,我就想做点简单的,我换了衣服就去煮了点鸡蛋挂面,很快的,也就十来分钟吧。我去小苍房间叫他起来吃饭,”说到这里,赵母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他没醒,我推了推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说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儿,我吃完面再去叫他的时候,感觉他脸特别白,然后我就发现,他,他没气了。”
“没打120吗?”一旁的石岩警官插了句嘴。
“打了,我看床边有两盒空药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我就想着赶紧叫救护车送去医院,说不定还有救,人家来的很快,来了就说人应该没了有一阵了,身体都开始硬了,不可能抢救回来的,叫我打110。”
“您儿子有抑郁症吗?”陆宇寰问道。
“这我不知道,但是他最近因为生病情绪确实不太好,也有这个可能。”赵母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要自杀呢,他不是自杀的性格,肯定是有人要害他,肯定是!”
“您儿子最近和什么人有过冲突吗?”一旁的小石警官边写边问。
“有啊!就是那个给他治银屑病的医生,他觉得都怪那个医生给他用药,才导致后面又得一个病是,小苍恨死那个医生了,后来他也去找过,人家非说自己没问题,理都不理他。”
“是哪个医院的哪位医生您知道吗?”小石警官接着问。
“皮肤病专科医院,还是特意抢的专家号呢,叫什么我不记得,姓孟,一个女大夫,不是很年轻,三四十岁吧。”
陆宇寰压声对小唐警官道:“去查一下”。
赵母接着说:“还有就是那个医药公司的了,就是他银屑病用的那个药的公司,还说是什么进口原研药呢,我看不过如此,小苍他好像和那个公司的人也吵过架,对,也说不定是他们。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他们,为我儿子报仇,我儿子才三十出头,大好年华啊,怎么说没就没!”赵母又开始了新一轮抹泪。
“阿姨,您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们需要再仔细勘查一下现场。”陆宇寰安慰道,“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
陆宇寰重新回到卧室,更加仔细地检查现场。之前发给他的现场初始照片中,在床头柜上有个空的水杯,杯底还有一些白色的残留物,现在已经不在床头了。
“杯子内容物送去化验了?”陆宇寰问石岩。
“送了,初步检测有安眠药成分,但具体的药物种类和含量还要等详细报告。”
“嗯,记得到时候问一下法医那边是不是致死剂量。我记得安眠药一般不会这么快。”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这是三楼,窗外是小区的水泥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不一定会死,但窗台上没有任何攀爬的痕迹,说明没人从这里进入。
回到客厅,陛宇寰再次观察整个房间的布局。门锁完好无损,没有被撬的痕迹;窗户都是从内侧关闭的;家里的东西也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如果真的有人害死赵小苍,对方一定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房间的。
“一会儿回去把监控调一下,死者五点半还在医院,先从五点半后开始看,如果全部排除都没嫌疑,就扩大范围今天早上死者出门开始。”陆宇寰吩咐小石警官道。
看到窗下倚在车旁的清瘦男子,陆宇寰咋舌,这还有一个呢,他指了指楼下,对石岩道:“还有楼下那个,是柴林市第一医院消化科的医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一会儿回去给他也做个笔录,正常流程就行,从他和死者分开到现在除了换衣服都和我在一起。但是也调一下医院诊室的监控,万一我们这位裴医生隐瞒了什么呢?”虽然他心底里觉得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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