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乖

　　李无歧的朋友圈不像很多同龄人那样设置成仅三天可见，或者干脆一片空白。
　　相反，他的朋友圈充满了活生生的气息。

　　背景图是一张干净的蓝天照片，朋友圈里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对难题的吐槽，有兼职时遇到的奇葩顾客的碎碎念，更多的则是关于他弟弟李玄的动态。

　　最新一条发布在一个月前，正是路铮和李玄在公园里“演戏”那天。
　　配图是李玄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朝前走的背影，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配文是：小子演技见长，差点被他唬住。

　　视线转回此刻喧闹的教室。

　　言木栖还在对着那张照片啧啧称赞李玄可爱。
　　李无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路铮转过头，恰好对上李无歧看过来的目光。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么近距离看，他五官其实很端正，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只是那副黑框眼镜和没什么表情的脸，给他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她想起李玄说他凶，现在看来，至少表面上是挺能唬人的。
　　“后来回去，没真揍你弟吧？”话一出口，路铮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

　　她平时很少对不熟的人产生好奇，更别提主动打听这种私事了。
　　大概是刚才那个小插曲勾起了那点模糊的记忆，加上李玄之前那番夸张的表演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当时把你形容得跟要吃人似的。”

　　李无歧抬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只是禁足一周，外加扣光了那个月的零食额度。”

　　路铮几乎能立刻脑补出李玄那张小脸皱成一团、哀嚎抗议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

　　“看来处罚力度还算轻。”
　　“他太能闹腾，不管不行。”

　　两人话音刚落下，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拍了拍讲台：“都把桌面收拾干净，书包放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去。这节课我们小测一下，就当给明天的考试热热身，大家放平心态。”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挪动桌椅和收拾书本的嘈杂声。李无歧一边把桌面的练习册塞进抽屉，一边用余光瞥见旁边的路铮正单手慢吞吞地卷着耳机线，另一只手还拿着水杯喝了一口。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凑近了些，手上收拾的动作没停，低声问了一句：“明天什么考试？”
　　路铮放下水杯，转过脸，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遍：“分班考试。你不知道？”她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他们学校这传统挺出名，开学第二天就来个测验，用考试成绩直接决定班级去留，美其名曰检测暑假学习成果，实则给所有人一个结实的下马威。

　　李无歧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路铮接过前桌传下来的试卷，随手抽了一张，把剩下的往后递，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弧度：“那你可得加把劲了，别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李无歧接过试卷，眼皮都没抬，冷冷地丢回三个字：“不会的。”说完便拿起笔，目光专注地落在试卷上，不再多言。

　　铃声响起，放学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所有人都一股脑冲了出去。
　　李无歧动作极快，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就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路铮则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和同样不怎么着急的言木栖一起随着稀疏的人流走出了校门。

　　傍晚时分，夏末的暑气还未完全消散，但空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温暖的橘色，云层被勾勒出金边，街道上车流不息，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喧闹声此起彼伏。
　　言木栖手里拿着刚从学校咖啡店买的小块蛋糕，用小勺子挖着吃，侧过头问路铮：“铮铮，你之前是不是就认识李无歧啊？”
　　路铮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目视前方，闻言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看到言木栖递过来想让她也尝一口的蛋糕，她摇了摇头，“不吃，腻。”

　　言木栖收回勺子，自己咬了一口，含糊地说：“感觉你们俩课间说话那样子，挺自然的，不像刚认识。”
　　“就之前碰巧见过一次。”路铮言简意赅，没打算细说。

　　“哦，这样啊。”言木栖也没深究，很快被别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她指着不远处临街的一栋装饰得很有特色的楼，“铮铮，一会儿他们组局玩剧本杀，老地方，一起去呗？放松一下。”

　　那是他们一群人常去的一家剧本杀店，路铮偶尔心情好或者被硬拉也会去玩两把。
　　但今天考了一天试，脑子本来就有点发晕，想到明天还有更重要的分班考，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不了，”她语气带着点倦意，“累，想早点回去歇着。明天还考试呢。”
　　言木栖耸耸肩，也不勉强：“行吧，那我自己去了。明天考场见！”
　　“嗯，明天见。”

　　路铮站在原地，看着言木栖脚步轻快地小跑过马路，身影消失在那个熟悉的门店入口处，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朝着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家里通常有保姆在，但今天保姆请假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路铮一个人，晚饭需要她自己解决。
　　她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耳机里放着节奏不明的音乐，脑子里盘算着该吃点什么。
　　她对食物向来没什么执念，不求多精致美味，能填饱肚子，味道正常就行。

　　她低着头，无意识地踢着路边一颗小石子。
　　石子滚向前方，撞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路铮抬头，发现眼前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在这傍晚时分显得格外醒目。
　　想了想，觉得买点速食解决也挺好，省事。

　　她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店里很安静，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店员。收银台后面的小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动静，估计店员是在里面忙别的事情。

　　路铮径直走向货架，拿了一盒泡面当作今晚的晚餐，又选了几样面包和酸奶准备当作明天的早餐。
　　她抱着这一堆东西走到收银台，刚把怀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在台面上，收银台后面的门就被推开了。

　　“来了。”一个男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来人穿着一身便利店的深色制服，外面系着墨绿色的围裙，脸上戴着常见的蓝色口罩。
　　他熟练地拿起扫码枪，开始一件件扫描商品。
　　泡面、面包、酸奶……计价器的数字不断跳动。

　　“八十七块五。”他报出总数，同时抬起头，“需要塑料袋吗……”

　　话音在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顿住了。

　　口罩上方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路铮认得。是李无歧。

　　路铮看着他那身打扮和露出的那双熟悉的眼睛，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把早已打开支付码的手机递了过去。
　　“有会员吗？”李无歧移开视线，操作着收银机，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有。”

　　“手机号码报一下。”
　　“139……”路铮报出一串数字。

　　“好了。”李无歧操作完毕，把打印出来的小票撕下来，连同那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一起递给她。
　　路铮看着那一大袋东西，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拎起袋子，转身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站在便利店门外，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

　　路铮拿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车就在附近，来得很快。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之前，她下意识地回头朝便利店看了一眼。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那个穿着便利店围裙的身影还站在收银台后面。
　　他似乎动了一下，但隔着距离，路铮又没戴眼镜，看不清他具体的动作和表情。

　　她收回目光，弯腰钻进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路边，路铮下意识又回头。
　　透过车子的后窗望了一眼，她惊讶地发现李无歧不知何时走到了店门外，正站在屋檐下，目光似乎追随着她离开的方向。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穿着围裙的身影，隔着渐远的距离，看不清表情。
　　路铮心里掠过一丝诧异：他出来干嘛？难道是……在看自己？

　　这个念头让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心底泛起一点微妙的、带着点自恋的揣测——虽然他们之前是有过那么点算不上愉快的交集，但也不至于让他特意跑出来目送吧？
　　难道是她这身打扮，或者她刚才买东西的架势，格外有魅力？

　　不过这点念头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
　　管他呢，爱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掉块肉。

　　她转回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我的面包呢！”

　　一回到家，路铮踢掉鞋子，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第一件事就是去翻那个巨大的便利店塑料袋。
　　泡面，在。酸奶，在。给明天准备的饭团，也在。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还拿了一个看起来很好吃的肉松面包，准备当宵夜的。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那个金灿灿、铺满了肉松的面包，真的不见了。

　　路铮盯着桌上那堆东西，脑海里猛地闪回便利店结账时的画面——李无歧一件件扫码，然后那个装着面包的塑料袋……好像、似乎、可能……被他顺手放在收银台下面那个小台子上了？根本没装进她的购物袋！

　　所以，他刚才追出来，该不会是想把面包还给她吧？

　　路铮看着桌上那盒孤零零的泡面，又想想那个没能到嘴的肉松面包，顿时觉得今晚的郁闷达到了顶点。

　　她哀嚎一声，瘫倒在沙发上。

　　所以，李无歧刚才那个眼神，根本不是什么意味深长的目送，而是……没来得及还面包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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