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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元和一年,姑苏城。
那晚夜里,元离趴在玄轻床沿,匀息合眼,却是一夜未眠。
三更天的时候,玄轻起身离床而去,若是元离没猜错,是去拿剑去了。
不一会儿玄轻回来,微弱的月光中,他看见了玄轻手中的剑,也看见了玄轻发抖的手。
刃尖闪着寒芒,指向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元离睁开眼,站了起来。
「玄轻,还记得那年七夕吗?」
元离说着燃亮了灯,玄轻闪着泪光的双眼暴露在元离眼前。
那双眼睛很好看,好看到三年前她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看他,他征征愣了好久。
而现在,灯光昏暗,将两人拢着,玄轻眼底闪烁着元离的影子,早已模糊不堪。
玄轻的刃尖仍指着自己,只不过抖得更厉害了。
「元离,我没有办法,母亲在他们手里,我……」
元离向前走了一步,利刃刺入了他的左肩,血液涌出,瞬间殷红了半袖白衣。
这一举动让玄轻吓了一跳,她呆在原地,动人的双眼睁大,睫毛颤动,瞳孔收缩。
元离的手抓住了剑刃,微微用力,想将剑从玄轻手中抽出来,于是锋芒又划破了他的左手,鲜血滴下。
玄轻吓得手松了剑,忙后退几步,看着元离的眼中全是不解和惊恐。
元离将剑拔出,扔在一旁,他笑了笑,小声说着:「你可是潇洒的女将军啊,你现在哪有半点将军的样子……」
他走过去,抬手,天子之血成了抹在玄轻面颊上的一道红。
「你信我……」
元离在她耳边轻声念着。
……
三日后,宁国大牢大乱,一人持剑而入,救出了一对母女。
正当宁国欲擒之时,宋国一纸宣战书而来,随后五十万大军越荆河,压境边关。
宁国作茧自缚,此时已乱了阵脚。
……
宋国,姑苏城。
「启禀陛下,母女无恙,现在别院候着。」萧翊说着,单膝跪在元离和玄轻面前。他是萧叹将军的儿子,披甲配剑皆是父亲遗物,他奉天子命趁乱潜入宁国大牢,带回来的是玄轻的母亲和妹妹。
三天前,也是他率兵守在姑苏城外,迎回以身为饵的天子,并全歼了越境的敌军。
听到这儿,玄轻已冲出房门,向着别院冲去。
元离一笑,亲自扶萧翊起身。
「有劳了。」
萧翊行礼告退的一瞬,元离恍惚了一下,似故人音容入耳目,定眼看时,才发觉故人已长绝。
……
玄轻安顿好了母亲和妹妹,她回到元离面前,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说着,元离忙去扶跪着的玄轻。
「陛下,自今日起,我便是大宋的将士,我请求出战攻宁。」
玄轻说着,一字一句皆透着对宁的愤恨。
玄轻跪地不起,元离便将她抱起,随后他去到窗前拿起了一柄剑——那是玄轻父亲的佩剑。
他记得她的梦想是驰骋沙场,是守住父亲的亡魂。
元离将那柄剑交到玄轻手中,他看着眼前的人儿,长发扎起,横眉冷目,眸子里闪着些什么。许久,他的唇落在了玄轻的额头。
「活着回来。」他说。
于是玄轻披甲而去,出门的那一刻,她身上闪着父亲的影子。
……
沙场殷红乱点,刀剑无眼,一袭黑衣自电光火石中闪过,宁国的城池拔了一座又一座,这一战持续了半年,元离半年未回都城,他将一封又一封送来的劝他回去的奏折揉皱,烧尽。
他哪儿也不去,就在姑苏等着,等着他的大将军凯旋。
半年转眼而过,大片城池尽数攻下,唯独宁国都城久持不下,半年的战事已令宋国损耗巨大,若继续拖着,等到宁国后方援军赶到,怕是要攻守易形。
尽管这样,元离还是不断写信告诉玄轻「不可强攻」。
他知道若是强攻,危险会大大增加。
可玄轻又怎会不知宋国损耗严重,且宁国的援军就在路上。站在宁国都城之下,她看着自己曾经的故乡,竟勾不起一丝怀念。
这里给了她太多痛苦,她早已毫无留恋。
看着元离写来的信,忽然将它扔入火中,他看着这封信燃成灰烬,随后率军出营,准备最后一次强攻。
宁国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站在都城之下强攻自己的,竟是昔日大宁的名将之女,这或许证实了玄轻父亲当年「莫须有」的罪名,但在宁国国灭之后,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玄轻亲自烧了粮草,毁了撤军必经的桥。剩下的粮食仅够全军饱腹两顿。她率着万千将士冲向那座都城,这场仗,她只能赢。
……
在姑苏守着的元离接到玄轻强攻的消息,没多少犹豫立刻驾马而去,没日没夜地奔赴终于在一日后赶到了战场。
昔日繁荣的都城早已不再,黄土之上血流成河,尸骸遍地,残垣断壁之下白骨丛生,鲜血染红半倾碧落。
殷红充斥着元离的双眼,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有些晕眩,他一步一步在尸骸上踏着,满眼焦急地找着他记忆中的黑衣。
他看到了城墙之上插着那满是鲜血的宋国的军旗。但他仍是走着,宁都的城门大开,他在那里看到了属于他的黑衣。
他拼命跑了过去,玄轻正抓着剑倚在城门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嘴角淌着血,浑身是伤,看到元离的时候浑身一颤,随后笑了出来。
元离跑到她面前,有些颤抖,这一次,他的将军,那个潇洒的女将军,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
她抬头看着元离,元离低头,随后,玄轻嘴角的殷红映入了元离的唇间。
「陛下,我们赢了……」回去的路上,她不停地说着,声音轻灵,柔软。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元离的半袍白衣,但谁都没有在意。
元和二年,宁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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