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骗人！我不是高贵的白塔向导吗？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工资只有三千？

　　客厅、阳台，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像被卷起来的毛巾般构成了一枚内部面积15平米的胶囊，这是月租1500星币的单间房，这是她的家。
　　王雨微转动调节器，眼前的空间开始顺时针旋转，直到客厅落到水平面上，方才缓缓停下。
　　她坐在前任租客留下的懒人沙发里，捧着通讯器犹豫了很久，好不容易打出去的字又被全部删掉，最后还是拨通了母亲王洁的视频通讯。
　　紧张并没有折磨她太久，因为只是响了不过两声，王洁就接起了通讯。
　　“哈哈，”王雨微故作轻松地笑着，“我还以为你会不接我通讯呢？”
　　妈妈的面庞像白馒头，双眼皮的褶皱也藏进了肿起的眼皮里，“怎么了？”
　　看着这些哭过的痕迹，王雨微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块消失了，本以为很难启齿的话语脱口而出，“对不起，妈妈，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伤心。”
　　王洁吸了吸鼻子，“没事的，反正我明天自己也好了。”
　　“那我肯定要道歉啊，怎么能放着让你一个人生气伤心，”王雨微笑眯眯的，鼻子却开始发酸，“而且我知道的，现在这样其实 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人拿刀横在我的脖子边，逼着我只能这么做。如果这都要怪给我建议的人，那以后谁还敢帮我出主意呢。”
　　王洁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当时确实是我们让你来之江星的，也是我不让你去考南天星系的，可那个时候你又要准备毕业，又要准备就业，还要准备考白塔编制，我看你太辛苦了才这么劝你的啊。”
　　她抽出纸巾按在浮肿如桃的眼皮上，汹涌的泪水很快就将纸巾全部打湿，“所以你昨天那么说，妈妈真的有点不高兴。”
　　王雨微的视线被泪水填满，“你都这么生气了，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骂我啊？”
　　“你自己都不高兴了，”王洁低着脑袋，把用过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嘟囔道，“我干嘛还要来骂你，让你更不高兴啊。”
　　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妈妈，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烧饭而烫伤的手背擦过眼睛，王雨微在手臂的阴影里泪流满面，“明明我都有努力啊，不管是在学校，还是考试。为什么好不容易读出来了，我却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呢。”
　　虚无的光环在身边破碎，离开熟悉的校园，她才感受到生活的压力排山倒海，才意识到曾经让她觉得“其实我也还不错”的那些成绩在别人看来根本毫无价值。
　　被校园的评价框架塑造成型的身体，被截然不同的社会评价体系箍得发疼，曾经被夸奖的闪光点变成了无用且突出的棱角。
　　母亲王洁带着鼻音一遍遍地重复曾经已经对她说过许多次的未来蓝图，既是安抚，也是劝说，她不希望女儿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即使报酬十分低廉。
　　王雨微擦干了眼泪，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已然变得平静，那些乌云密布般压抑的情绪散得干干净净。
　　她再次说起工作中的事情，手舞足蹈，声情并茂，逗得王洁忍俊不禁。
　　互道晚安后，通讯熄灭。
　　简陋的小夜灯对准天花板，星河的投影将客厅分成两半。夜晚的星光因人类活动造成的污染再难看见，人类迈向太空的脚步让星辰不再遥不可及，科技的发展让每个人都能以最佳视角观赏星河。
　　就像数千年前那个蛙声阵阵的夏夜，人们一起仰望星空。
　　它不够真实，却足够廉价，也足够美丽。
　　这样足矣。
　　只有将目光放到足够大的宏大叙事，或者足够小的生活点滴，她才能够忘记此刻的不甘和难过，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平凡。
　　她想，这样其实就很好。

　　第二天，王雨微刚踏进诊疗室，警示灯就响了起来。
　　红色字体在墙上来回滚动，“您有一封投诉待处理。”
　　王雨微暗骂一声，心头火起，昨天还说我是救命恩人，蹲守门边只为告诉我名字，结果转头居然就去投诉我？！
　　这个杀千刀的巧克力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投诉内容：治疗时弄出太大动静，灰尘掉了好多，给我增加了很多工作负担！希望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 <。
　　投诉人：梅梅子。
　　王雨微：。
　　对不起巧克力奶。
　　我不该在心里骂你的。
　　王雨微很上道地买了“甜蜜蜜”口味话梅，坐到了扫地机器人旁边，“不好意思啊梅梅子前辈，我平白增加了你的工作负担，这是我的赔礼。”
　　在答应连续三天陪聊后，梅梅子撤销了投诉。
　　“你这个月是不是已经被投诉过一次了？”梅梅子问。
　　“是啊。”王雨微和善地回答，“上一个接诊的哨兵，一打开门就是一句‘我靠怎么是个女的’，随后冲过来对着我的脸狂喷唾沫，说‘你们这有俩名字一样的向导，咋不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个括号女呢？！’”
　　“随后他投诉了我，说我们欺骗他的感情，浪费他的时间。”
　　“那很遗憾了，”梅梅子说，“毕竟我们这里90%的员工都是女生啊，男向导才是应该被标注括号男呢。”
　　她回到诊疗室，神情严肃地注视光脑屏幕，时不时还动动手指，企图制造出认真工作的假象。
　　查班的人一走她又懒散起来，快乐的摸鱼时光没有持续多久，门又被大力推开。
　　我去，王雨微在心里骂骂咧咧，到处都贴着进门先按门铃的标识，一个个都不长眼睛的是吧。
　　那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头发打理得很细致，翘起的发丝张扬不羁，垂落的发尾又如同墨汁，衬托得眉眼愈发浓丽，像以人的精气为食的精怪。
　　他围着花纹酷似蛇鳞的围巾，深灰色大衣和圆领毛衣的搭配衬他的气质，肩宽腰细腿长的身材十分打眼，进来的时候不像来做精神疏导的，倒像是来T台走秀的。
　　只一眼，王雨微就对此人肃然起敬。
　　要不就是随身带着气温调节器，是个惊天富哥。
　　要不就是顶着四十五度外温把自己包成粽子，是个可怕狠人。
　　她非常礼貌，“似乎没有接到您的提前预约？”
　　他拉开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你马上就会接到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王雨微光脑上的小鸟闪了一下。
　　来自领导的“务必好好招待”让她沉默，下一刻脸上又挂起了自然的笑容，“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王雨微瞟了一眼他的光脑，发现搜索栏上写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试探”。
　　王雨微：？
　　“我长得很漂亮。”他忽然开口。
　　王雨微：？
　　她很快稳住，在对方露出不满表情前回答，“是的。”
　　他说，“我的身体同样美丽而强大。”
　　王雨微保持微笑，“当然。”
　　“没有人敢成为我的对手，同样也没有人敢忤逆我，”他用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拥有一切、掌控一切，未免太过无趣。”
　　“所以我想知道，被掌控是否真的能带来另一种享受，”手肘抵在交叠的膝盖上，他撑着精致流畅的下颌，眼尾傲慢地翘起，“你能做到吧，向导小姐。”
　　王雨微的笑容无声地裂开一道细缝。
　　先生，这里是诊疗室，不是许愿池。
　　我是向导，不是乌龟。
　　你不能因为我姓王就把我当许愿池的王八啊。
　　这提的要求是合理的吗？现在跟我说你想被掌控了，回头就要投诉我虐待哨兵了。
　　真有点没招了。
　　在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回应时，男人已经好整以暇地勾起唇角。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本事吧，”分叉的蛇信从唇间探出，艳红的舌面镶嵌着一颗银珠，动作快得像蛇在舔唇，他似乎在笑，笑容让她不寒而栗，“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格来当这个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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