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

作者:遥不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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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在南方的海边村落,生活着一群来自大海的人,他们能和大海对话,并靠着从海里传回的消息来帮助陆地的渔民捕获更多的海鱼和避开海上的危险。他们的身份早在远古时代就已被熟知,人身鱼尾的鲛人一族,古老而又神秘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海里的栖息地消失,他们绝不会冒险回到陆地生活。虽然陆地上他们和人无异,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并不属于陆地,那条看不见的鱼尾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喜欢雨季,因为雨季空气里的湿度可以更好地保护他们在陆地上的皮肤,所以他们是在一个雨季悄悄搬到陆地的。
      记得初到陆地那天,海面浓雾四起,渔船被迫靠岸。白雾中,他们就这样披散着被海草缠绕的黑发,衣不蔽体地走了出来,像群落魄的逃难者,不知目地的在海边徘徊着,浑然不知这个陌生的环境对他们来说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要不是一个路过的老渔民发现了躲藏在渔船后面啃食着生鱼肉的他们,并借着雾将他们带回到了无名的小渔村,他们或许早就被其他渔民当作怪物打死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在陆地有了新家,小渔村接纳了他们,还教会他们如何像人一样去生存。小渔村替他们守住了大海的秘密,他们让正在老去的小渔村重焕了新生。
      就这样,海里的人和陆地的人一直共生共存着,直到小渔村里的最后一个老人死去,直到他们迎来了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拥有人类血脉的孩子。她的灵魂属于大海和陆地,却不属于她自己。她就像一个被命运诅咒的人,独自连接着陆地和大海,存在只是为了佑护整个鲛人一族能够在陆地上平安地繁衍生息,直到他们找到新的海岛为止。否则,她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她出现,百年一轮回。
      转眼间,时间一晃而过。
      正值雨季的陆地上,又一个她在小渔村诞生了。她的名字依旧和消失的她们一样,叫雨。
      雨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鲛人不同,她没有深邃的黑蓝色眼睛,也不会流出像珍珠一样的眼泪,更没有游向深海的鱼尾,她有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躯体和一半来自鲛人的血液。
      这几天,每当夜幕降临,她就会跟着母亲偷偷去海边,然后静静地躲在一旁,看着赤身的母亲在冰冷的海水里蜕化成鲛人的模样,潜入大海,沿着有珠母贝生长的珍珠池海域游去。如果那晚有月亮悬空,她眼前就会落下许多小星星,浮在母亲那条灰白色的鱼尾上,闪闪发光。不止鱼尾,母亲的手臂和耳朵上长出的鱼鳍也都会染上一层银白色的光,就像海精灵一样,那么美那么不真实。
      有时候,雨也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在海里畅游的鱼,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感受母亲的感受,分散她无法分散的痛苦。母亲曾对她说过,她早已厌倦了作为人的生活,她曾试图逃离这片噩梦般的海域,但都失败了。后来她想通了,也妥协了,还学会了等待,等待着新海岛的出现,等待着归家后的自由。
      生活在这片南方海域的人,因土地贫瘠,无法耕种,大多都以采珠为生,他们靠着采到的珍珠来换取粮食,小渔村也不例外。但珍珠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在无珠可采的时候,如果家里没有存粮,那么等待采珠人的很可能就是死亡。好在鲛人的处境要比这些普通的采珠人好些,他们天生熟悉大海,深谙水性,采珠对他们来说是件易事。唯一难的是,他们在参加白天的采珠作业时要保证双脚不被海水沾湿。为此,他们会回到海里织鲛绡,做一条入水不湿的裤子,但有的鲛人还是会因技术不精或意外,在海里显露出了尾巴。所以,鲛人之间有个残忍的约定,一旦身份暴露,他们只能死在海里。
      鲛人的死是不留痕迹的,死即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破水而出的声音吵醒了正在打盹的雨,她睡眼惺忪地抱着母亲的衣物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母亲在接过衣物后,低头看着她笑了。在雨的印象中,母亲很少笑,除非今夜她收获颇丰,不用再为接下来的日子而奔波了。
      在无珠可采时,鲛人通常会以泣泪成珠的方式来获取粮食,但他们情感有限,做不到像人那样泪流满面,有时他们能哭出一颗珍珠就已是万幸。所以,为了能维持生活,他们也会冒险在夜间潜入深海里偷采珍珠。鲛人觉得人之所以哭不出珍珠是因为人的情感太过泛滥,让珍珠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夏天的夜,雨牵着母亲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刻,她觉得她们是幸福的,就连路边的风和挂在海上的繁星都在为她们祝福。
      回去的那晚,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看见母亲点着一根泛蓝的白蜡烛默默地朝着大海走去,不论她在身后怎么哭喊,母亲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了海边,只留下那根风吹不灭的蜡烛立在沙粒中闪烁着光亮。当雨再对着蜡烛唤母亲的名字时,蜡烛竟奇迹般地熄灭了,她的梦也醒了。
      第二天,母亲带着雨去海市赶集。在拥挤的人潮中,雨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会和她分开。
      鲛人去海市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拿粮食换取新鲜的海鱼,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吃生鱼肉的习惯,要不是渔民们在这片海域过度捕捞,他们也不至于在海里连鱼都吃不上。好在他们还能采到珍珠,珍珠在这片海域几乎是万能的,它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雨和母亲在换取到一竹篓的鱼后,就离开了海市。一路上,雨依旧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放开。母亲在察觉到雨的异样后,询问雨怎么了,雨把昨晚做的梦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并笑着告诉她这个梦是好兆头,是大海在召唤她回家了,让她不要担心。看着母亲那抹温柔的笑,雨才心安地松了松紧握母亲的手。
      结果没过多久,母亲竟真的在一次入海采珠时消失了。
      那天,雨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家准备好新鲜的鱼肉等待着劳作归来的母亲。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她都没等到母亲回来。直到后半夜的敲门声响起,她才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
      一位白发老翁冒着暴风雨来到了雨的家中,他手里拿着一根闪着微弱蓝光的蜡烛,和她在梦里见过的一样。这位白发老人就是平日里深藏不露的鲛人族族长,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了你面前,就意味着你或你身边的人已被死亡笼罩。
      族长没说话,他拉过雨的手,把蜡烛送到了她手上。雨看着蜡烛,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慌用手去擦拭眼泪,生怕落下的眼泪把蜡烛浇灭。看着痛哭不止的雨,族长有些于心不忍,他摸着雨的头,俯下身在她耳边悄悄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明天满月,如果雨还想再见她母亲最后一面,她就要在月亮出来时,跟着这根尚存一息的蜡烛去找他。
      第二天,雨一直望着窗外的天,她迫切地盼着天黑。终于,在月出的那一刻,雨拿着蜡烛出了门。其实,族长就住在小渔村,但没有鲛人能找到他,除非得到他的指引。
      雨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蜡烛来到了族长家中,方才那些穿巷而过的画面她全都记不清了。接着,族长就将她带到了地下,那里有片黑色的海,一望无际,不知通往哪里。海面上还悬浮着许多蜡烛,有的在燃烧,有的已熄灭。一轮黄色圆月就倒挂在海面上,和蜡烛的烛光相融合,仿佛在试图吞噬着这片无尽的海。而这些蜡烛是鲛人用自己的血肉炼制的鲛人烛,长明不灭的烛光就是他们的生命,生命消失,烛光也会随之熄灭。
      族长告诉雨,她母亲的蜡烛之所以还闪着微光,是因为她还想再见雨最后一面。他让雨走入黑海,在光影交错中,雨看见了快要消失的母亲的残影,雨刚想伸手去触碰,就被一道刺眼的光挡开了。她看着触不可及的母亲,又哭又笑,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而母亲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时,死寂的海水开始涌动,雨和母亲在水中被浪潮冲散,她们的眼泪落在了风里,变成了泪滴和珍珠。和母亲那根已死亡的蜡烛,永远留在了这片黑色海域。
      这是族长第一次在一个鲛人身上看到了人的情感,他开始感到不安,他觉得鲛人能在这片陆地上生活的时间不多了。他们活得越像人就会越不像人,因为他们来自大海而不是陆地,他们的身份迟早要在人的身上暴露出来。
      于是,族长趁陆地上的人还未察觉到小渔村的异样时,准备举行海祭仪式,他要带领鲛人一族逃离陆地回到大海。
      所谓海祭,就是一种残忍且会世代受到诅咒的仪式。如果不是为了存活下去,鲛人一族是不会去触碰这个被赋予了死亡的仪式的。但现在,他们只能被迫去接受这个仪式。
      仪式当晚,海面又起了大雾,月光藏在了雾里,若隐若现,照得人脸半明半暗。虚与实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重叠,像人与否再与他们无关。今夜过后,他们就只属于大海。
      在仪式开始前,族长解开了雨身上的命运枷锁,并给了她一罐海盐,让她有了游向大海或留在陆地的选择。
      最后,海祭在一片烛光中静默地结束了。族长也随着蜡烛的熄灭而消失不见。他的一半人身埋葬在了小渔村,另一半鱼身则葬入了大海。此后,浮在南边海上的那座像鱼尾一样的海岛就是半鱼岛。而这座岛只有在不下雨的时候才可见。
      半鱼岛的出现让鲛人再也不能回到陆地,而陆地上那些得到鲛人珍珠的人,也会受到来自大海的诅咒。只要一到雨季,他们身上就会发霉,霉味会一直延续到雨季结束,或他们死亡。
      至于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她也跟着鲛人回家了。
      故事的最后,在那片海域,只有小渔村还在等待着下一个雨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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