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者

　　方景珩并不会经常来看他，似乎真的把他当成随手带回家的一条小狗。

　　对方的生活规律得像精密仪器。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门，晚上通常在九点以后才回来。有时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雪茄味，有时则只有清冽的须后水气息。他很少踏足客卧，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捡回来一个人。

　　顾沉舟也没闲着，通过张嫂的只言片语拼凑信息。比如，方景珩似乎对咖啡极其挑剔，只喝特定庄园、特定烘焙度的豆子，水温差一度都不行。比如，他书房里那些大部头的书和墙上挂着的抽象画价值连城。再比如，他很少在家宴客，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
　　从环境到气势，对方绝对是他一辈子也够不到的存在。

　　一周后，顾沉舟已经能忍着痛，在张嫂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在客卧里缓慢移动。疼痛依旧尖锐，但身体里那股被压抑的活力正在一点点复苏。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方景珩破天荒地在非周末的下午回来了。他没有直接进书房，而是在客厅停留，似乎在看一份文件。

　　顾沉舟正尝试着脱离拐杖，扶着墙壁在客卧里练习站立。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右腿支撑身体时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但他咬着牙坚持着。

　　“不要勉强，欲速不达。”
　　顾沉舟诧异，闻声看去，对方只是优雅矜贵地翻页，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又过了几天，顾沉舟可以拄着拐杖在客厅缓慢行走了。虽然动作笨拙迟缓，但至少不再完全困于方寸之地。

　　周末，方景珩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进门时，顾沉舟正坐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旁，暖阳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洋洋洒洒柔和的倾泄在他脸上，那张脸越发的淡漠出尘。
　　这样出色的脸，若是放到娱乐圈，至少能混个二线。
　　方景珩支着下颔，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了几秒，顾沉舟似乎感觉到了注视，猛地转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方景珩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审视，反而带着一种……专注的欣赏？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顾沉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还拄着拐杖，动作一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朝旁边倒去！

　　“小心！”张嫂的惊呼声响起。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倾斜的身体。

　　顾沉舟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方景珩近在咫尺的脸。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他包围。方景珩的眉头微蹙，似乎对他这冒失的行为有些不悦，但扶着他的手却稳稳当当。

　　“伤没好利索就安分点。”方景珩的声音低沉，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冷硬。

　　顾沉舟不知是窘迫还是别的什么。他低下头，避开方景珩的视线，重新站直身体：“……谢谢。”

　　方景珩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手，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转身走向书房，只是在关上门前，他又回头瞥了一眼依旧僵立在原地的顾沉舟。

　　那眼神，有些复杂。

　　晚些时候，李医生再次登门复查。

　　“恢复得不错，骨裂的地方愈合得很好，炎症也消了。手臂和腿上的伤口结痂了注意别挠破。”李医生仔细检查后，给出了积极的结论，“拐杖可以试着慢慢不用了，但右腿暂时还不能剧烈活动，再养半个月。”

　　顾沉舟松了口气。

　　晚上，顾沉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腿上的伤处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白天发生的事。方景珩扶住他时的触感、那从容不迫的上位者姿态......这些画面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杯没倒，却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夜还很长，顾沉舟烦躁地坐起身，心中有了个念头。

　　但首先，他需要先接近方景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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