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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流光·计定乾坤
火刚灭,塔基的裂口还在冒烟。
秦斩蹲在地洞边,手里捏着那支带红痕的火把,指腹来回摩挲那道刻线。王五站在他身后,喘着粗气,脸上沾了灰,一手还攥着砸昏敌人的石头。
“这记号……不是乱划的。”秦斩开口,声音低,却像铁钉砸进冻土,“是一。”
王五皱眉:“啥意思?”
“第一处。”秦斩抬头,目光扫过北墙缺口,“他们要炸三回。一、二、三,按顺序来。这不是杂兵,是训练过的。”
王五愣了愣,随即啐了一口:“操,还讲规矩?”
“讲规矩的敌人,比疯狗难缠。”秦斩站起身,拍了拍手,“疯狗乱咬,你还能躲。这帮人按步走棋,说明背后有脑子,有计划。”
他转身就往塔里走,脚步不急,却每一步都踩得实。王五赶紧跟上。
塔内空地中央,秦斩一脚踢开碎石,蹲下,用手扒拉沙土,堆出个三尺见方的土台。指尖蘸了点灰,在土堆上划出几道线。
“这是哨塔。”他点中间,“这是北谷道,两面高坡,中间一条路,马能跑,但转不开身。”他手指往西一移,“这是枯河床,干了三年,底下是硬土,人走不扬尘。”
王五蹲下,盯着那堆土,挠头:“你这是……摆阵?”
“沙盘。”秦斩没抬头,继续划,“敌要炸塔,三处下手。第一处在北墙,已破。第二处,我猜在西角,靠坡那面,土松,好挖。第三处……”他顿了顿,“在东南角,火药堆旁边。炸了塔,再引燃存柴,一举焚营。”
王五倒吸一口凉气:“你咋知道他们想啥?”
秦斩没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刹那间,脑中似有古卷翻动,一行行兵策文字如星火闪现。再睁眼时,视野变了——沙盘上的土堆不再是土堆,而是流动的气机。北面有黑气盘旋,如蛇游走;塔内残卒的气息微弱,却聚而不散;西面河床方向,隐隐有暗流潜行,似伏兵藏匿。
他瞳孔深处,闪过一缕淡金,如符文流转,瞬息即逝。
“瞒天过海……”他低声念出,像是自语,又像在确认,“不是躲,是让他们看见你想让他们看见的。”
王五听得一头雾水:“啥天?啥海?”
秦斩没解释。他抓起一把碎石,在沙盘北侧摆成扇形:“主力五十骑,刚才退了,不是怕,是收兵等令。他们主将聪明,没上火攻的当。可聪明人有个毛病——”他抬眼,“总觉得别人没他聪明。”
王五咧嘴:“所以……咱们装蠢?”
“装死。”秦斩冷笑,“塔裂了,火灭了,人伤了。我们不行了,撑不住了。他们一看,自然要来收人头。”
“可他们要真来,咱们拿啥挡?”
“不挡。”秦斩手指一划,从沙盘西侧拉出一队小石子,“二十人,从枯河床绕到谷口后头,藏住。等敌军进塔搜杀,主力压上,咱们后头一堵,前后夹击,关门打狗。”
王五瞪眼:“你让二十人走两个时辰山路?万一路上碰上巡骑?”
“巡骑走大道。”秦斩指向河床,“这底下是硬土,踩不出印。白天他们不派轻骑探这路——太窄,马不好调头。等他们发现,人早埋好了。”
“那……谁带队?”
秦斩从腰后抽出三支断箭,箭头磨平,插在沙盘伏击点上:“你去。”
王五一愣:“我?”
“你信我,我也信你。”秦斩盯着他,“二十人,全交给你。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王五低头看着那三支断箭,又抬头看秦斩。他忽然发现,这人眼里没慌,也没狠,只有一种冷得像铁的定。
“你要算错了呢?”他问。
“第一个死的,是我。”秦斩声音没变,“我守塔,你断后。我若跑,你砍我。”
王五盯着他看了三息,忽然笑了。他伸手,拔起一支断箭,往自己腰带上一别:“行。我信你这一回。”
他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吼:“张老六!李二狗!二十人,带干粮,穿轻甲,河床集合!不准带火把,不准说话!”
人影陆续动起来。
秦斩没动。他蹲在沙盘前,手指在东南角划了圈。那里,是火药柴堆的存放点。
他起身,往塔基东南角走。墙根石缝深处,泥土被挖开过,又胡乱填上。他蹲下,伸手抠了几下,指尖触到一道硬痕。
是刻的。
他拂去浮土,一道纹路露出来——狼首,衔着半轮弯月,线条刚硬,刀锋深切入石。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北狄普通士兵能刻的。这是先锋营的战术标记,代表“分进合击,三路夹攻”。左翼诱敌,右翼断后,中军直取主将。
“好家伙……”他低声笑,“还带旗语的?”
他想起昨夜那支黑袍铁面的主将,隔着三百步对视。原来不是试探,是下战书。
他把那道刻痕拍了拍,重新掩上土,站起身。
王五在塔口喊他:“走不走?”
“你先去。”秦斩摆手,“我再查一圈。”
人走空了,塔里只剩他一个。
他绕到西角,蹲在一处未挖的墙基旁,手指摸着石缝。这里土质松,底下有空响。第二处,就在这儿。
他掏出一块油布,包住一块尖石,塞进石缝里,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闷,却传得远。
他知道,这声音会顺着地脉传出去,像信号。
他要让敌人以为,塔内还有人在修补防御。
敲完,他收起油布,往北墙走。路过沙盘时,他顺手抹平了西侧行军路线,只留下北面主力对峙的痕迹。
“让他们看。”他低声说,“看我死守。”
他爬上塔顶,望向北谷。
风大了,枯草伏地,像被什么压着往前推。远处地平线,黑点又出现了。
不是骑兵。
是几个人影,拖着麻袋,沿着谷道往这边走。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
秦斩眯眼。
那不是北狄装束。
是边军。
他心头一动。
李洪的人?来干什么?看死活?还是……抢功?
他冷笑一声,从塔顶跳下,落地不响。
刚站稳,王五从塔口探头:“人都到了河床,等你下令。”
“不急。”秦斩拍拍他肩,“等那几人进谷再说。”
“你不怕他们是敌?”
“敌不敌不重要。”秦斩眼神冷,“重要的是,他们看见了什么。”
王五没懂。
秦斩却已转身,往塔后走。他从一堆破盾里翻出一面裂了缝的铜镜,又扯下一块红布,绑在镜柄上。
“你干啥?”王五问。
“演戏。”秦斩把铜镜插在土里,镜面朝北,“让外面的人,看清楚点。”
王五顺着镜子方向看去——正对着北谷入口。
“你这是……给敌人指路?”
“给他们看热闹。”秦斩冷笑,“火灭了,塔裂了,人跑了,只剩一个疯子在塔顶挥红布。你说,他们信不信?”
王五愣了愣,忽然明白:“你让李洪的人回去报信——秦斩守不住了,快派兵来收尸!”
“对。”秦斩点头,“他要抢功,就让他抢。功劳越大,坑越深。”
王五咧嘴笑了:“你这心眼,比地洞还黑。”
秦斩没笑。他盯着北谷,等那几人走近。
风卷着沙,打在脸上。
他忽然抬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皱巴巴的,是昨夜从灶房顺出来的边军布防图。他展开,在背面写了几行字,折好,塞进一个陶管里。
“拿着。”他递给王五,“等你到伏击点,拆开看。按上面做。”
王五接过,沉甸甸的:“啥?”
“补漏的。”秦斩淡淡道,“我算的,未必全对。你到地头,看情况,照上面改。”
王五盯着他:“你连这都写了?”
“兵无常势。”秦斩抬头,望向北谷那几人,“计,要活。”
远处,那几人已走到谷口。
秦斩忽然抬手,一把抓起那面红布铜镜,猛地往地上一摔。
“啪”地一声,镜面碎裂,红布散开,像一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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