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

　　夜色渐浓，冬日里的寒气悄悄流过脖颈，时熙缩了缩脖子。
　　“走快点吧。有点冷。”虽说时熙刚刚在超市里面吹足了的暖气，还因为尴尬而变得燥热，但此刻在寒风中，这点热量显得不堪一击。
　　“好。”

　　走在小区的路上，两人无言，只是各自走着自己的路。陆瑾珹步伐收敛，很是配合，配合着时熙的步子慢慢走着。
　　直到单元楼楼下，快要上楼了。
　　陆瑾珹突然开口了，没有提东西的另一只手指向天边。
　　“你看，今夜，满月。”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勾人魂魄，仿若诱饵，引人犯罪。

　　时熙顺着陆瑾珹的指向看去。
　　夜空万里无云，此刻只留一轮满月。
　　她意识到已经好久没有抬头这样看月亮了。一时间，注视着那圆满之处，她竟恍惚了片刻。

　　出来的太匆忙，陆瑾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寒风吹过，时熙听见身后传来他的一声喷嚏声。
　　“赶紧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好。”

　　在上楼前，时熙回头，又瞥了一眼远在天边的圆月。
　　回到家中，时熙从药盒里找来一盒维C泡腾片，丢入温水，滋滋啦啦的气泡声扰乱着她的心。
　　今天，发生了太多。

　　泡腾片溶解完了，她将杯子递给陆瑾珹，“喝点维C，别感冒了。”
　　“谢谢。”陆瑾珹接过了温热着的玻璃杯，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鼻音。
　　时熙从购物袋里面扒拉出牙膏，“我刷完牙就睡了，袋子里面其他东西都是给你用的。”
　　“谢谢。”
　　在走进卫生间前时熙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瑾珹，“放心，我会从你工资里面扣。”
　　“好，谢谢。”

　　洗漱完毕，时熙准备回房间了，陆瑾珹正在厨房冲刷刚刚使用的杯子。
　　“早点休息，明天我当班，你跟我一起去上班的。”
　　“好。”陆瑾珹将洗好的杯子放好，注视着时熙走回主卧，门“咔”的闭合，还有上锁的声音。
　　他双手撑在厨房的灶台上，思索着。透过窗户，那轮圆月被云遮住了一半。
　　隐隐约约，又再次浮现。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有三十天不到的时间……”陆瑾珹喃喃自语道。

　　2047年，十一年后的早晨。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莫梓翊看着陆瑾珹，有些担心。
　　“嗯。”
　　“虽然研究了十一年，但到现在其实还没实际试验过，意识彼此之间联系以后，你的□□很可能会出现不稳定的情况，我没办法确保你的安全。”
　　“不重要。”
　　“好……既然你决定了，一定要在一次满月的时间里面回来。不然，很可能你的意识回不来，你的□□就永久沉睡了……”莫梓翊叹了一口气。

　　他劝不了什么，眼前的男人，那双幽黑的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实验室的装置上。
　　“你的意识，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有强烈的欲望。如果你……不，你一定会想回来的。”
　　陆瑾珹看了一眼身旁的冰冻舱，时熙正躺在里面。
　　莫梓翊打开为陆瑾珹准备好的冰冻舱，他走了进去，躺了下来，静静等待着黑暗的到来。
　　“熙熙，瑾珹……希望……你们都安好。”莫梓翊攥紧了拳头。

　　十一年太久了，他做不到像陆瑾珹一样十一年都守着一个念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砸钱，费力，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打一个很大概率失败的赌约。
　　这场与时间的赌博，一旦出现意外，是覆水难收，难以挽回的。
　　他赌不起，但陆瑾珹发疯了似的去赌一个可能。

　　莫梓翊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祈祷、祝愿……等待他们一个月以后的消息。
　　现在装置显示一切是稳定的，如果不出意外，陆瑾珹应该会连上时熙的意识世界。
　　他在由陆瑾珹资助的研究团队里尽责十年，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帮上忙。

　　莫梓翊的手机响了。
　　“爸爸，叔叔的实验怎么样了？顺利么？”
　　“嗯，一切顺利。”
　　“好耶！爸爸，妈妈今天烧了我最喜欢的椒盐虾！你快点回来吃！我们在家等你！”
　　“好。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别惹妈妈生气，爸爸晚点就回去。”莫梓翊宠溺地哄着孩子。

　　他盯着波动的数值，一切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常，实验一切顺利。
　　当他们彼此的生命体征趋于相近，他知道，他应该已经到达了那个他想要去往的时空。
　　时熙她……现在还好吗？

　　……

　　陆瑾珹如预期来到了时熙意识构建的那个时空。
　　这里一个月为一个循环，时间从未向前推进。
　　时间的洪流混乱地交杂着，一切由意识被围困于一个圈之中，停滞……而时熙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痛苦的、愉快的……
　　一天快结束了。

　　陆瑾珹凝视着那轮满月，此刻已经从云层中露出全部的面貌。不管后来的结局如何，至少现在他见到了她。
　　已经十一年了。他终于感觉到冰封的紧绷感开始融化。

　　……

　　“今夜满月！”稚嫩的童音从遥远的空间传来，萦绕在时熙的耳畔。
　　男孩拉着少女的衣袖，一前一后地轻轻摇晃着，少女低头看向小男孩，两颊饱满的婴儿肥胖嘟嘟的，忍不住让人伸手去捏一捏。
　　“哎呦！姐姐！”还这么想着的时候，少女已经上了手。果然，软软糯糯的。
　　“姐姐，你又欺负我！”小男孩嘟起了小嘴，两颊染上一抹红晕，显得更加可爱了。
　　“那是因为小玉太可爱了啊。”少女噗嗤一笑，轻轻揉了揉眼前小男孩的头发。
　　“月亮真的好圆，像大大的月饼，好想吃一口啊姐姐。”
　　少女轻轻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贪吃鬼小玉。”

　　下一秒像是变魔法一样，少女不知在什么地方藏了月饼，此刻捧在了手心，放在了小男孩的面前。
　　“谢谢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
　　“每个月我们都能看见圆圆的月亮，而每年八月十五的月亮代表着团圆。”
　　小男孩接过那块月饼，还撇了一半，将一半递给少女，小嘴吧唧吧唧吃掉了自己的那一半。

　　“那每年到八月十五的时候，姐姐会和我一起团聚吗？”
　　少女轻笑，“八月十五的团圆是和家人一起团圆哦。”
　　小男孩认真地摇头，“可是我觉得，妈妈是我的家人，但爸爸不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一起团圆。我喜欢姐姐，我想和姐姐团圆。”
　　“但姐姐终究不是你的家人啊。”少女哭笑不得。
　　“我不喜欢爸爸，可是爸爸娶了妈妈，所以成为了家人。那这样，我未来娶姐姐，姐姐是不是也就可以和我成为家人了！”小男孩若有所思，得到了这个结论。
　　“你啊。”少女对着小男孩的额头给了一个毛栗子，“等你长大了，姐姐就老了啊。”
　　“不会的，姐姐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年轻的。我们拉勾勾，说好了，长大我来娶姐姐！”小男孩伸出了小拇指，固执地要拉钩。
　　“约定不能瞎许哦。”
　　“我是认真的，姐姐，姐姐要是不和我拉勾勾，我就……”
　　“你就咋样？”
　　“我就罚姐姐……娶我！”

　　少女拗不过他，最后还是伸出了小拇指，再过几年，他长大了，等他回想起来，也就是个童年的笑话罢了。
　　童言无忌，说出的东西总是肆意烂漫。

　　“盖章！”小男孩欢快地抓住了少女的手，摇晃着。
　　“姐姐，我好喜欢，今夜满月……”

　　稚嫩的童声与一个低沉的男声重叠在了一起……
　　“你看，今夜，满月……”
　　时熙猛的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个梦啊。她轻揉太阳穴，不知脑壳为什么有些疼，她微微皱眉，再次合上了双目。

　　一觉天亮。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大早上的是谁啊。
　　“喂……”时熙有气无力，接通了电话，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熙熙！”电话那头尖叫的声音让她连忙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熙熙！昨天晚上发那么多消息怎么都没回！如何呢？如何呢？怎么昨晚家里有男人声音，哇塞，熙熙！你不会真的点了男模回家吧！”沈雨桐聒噪地像只鹦鹉，一口气没喘说完了好几句话。
　　“我没有。”时熙哼哼唧唧，一副没完全睡醒的样子。
　　“不说了……今天还有工作，我要起床了。”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还约了新的咖啡豆采购商。

　　“好吧，我们的大老板，有新进展记得告诉我！满足我的八卦之魂。”沈雨桐猜肯定有什么惊天大消息，过几天去时熙家突击一下就知道了，决定先不打扰这只有起床气的猫猫了。
　　“啊……”时熙哀嚎了一声，摸索着把衣服扒拉了过来，不情不愿，穿戴整齐，梳好头发，打着哈欠，走出了主卧。
　　没让她想到，陆瑾珹早已穿戴整齐，在厨房研磨咖啡。
　　餐桌上的盘子里放着温热的吐司面包，配着一块金灿灿的煎蛋。一旁的小碗里是煮好的南瓜米糊，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陆瑾珹端着两杯刚磨好的美式走到了餐桌旁，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
　　“借你的东西做了些，食材花费从我工资里面先扣。”
　　“喝点咖啡清醒下。”
　　时熙接过咖啡，抿了一小口，微咪的眼睛睁大，清醒。
　　“谢谢。”

　　这咖啡做的可以啊，力度把握的刚刚好。又会做饭，又会磨咖啡的，全能型人才？被她拾回了家？
　　“我……能不能招你当我家主厨啊！我觉得比起当咖啡师，你更适合……”讲了一半，时熙才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不太对，陆瑾珹当主厨么？
　　这位主厨有点秀色可餐，甚至本人比他做的菜更秀色可餐。
　　“嗯？”
　　“没事。”时熙没继续说下去，还是在心底想想吧。

　　很久没有吃过如此富有营养的早餐了，时熙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冷吐司配上咖啡草草了事，因此今天她吃的格外起劲。
　　“对了，今天有个咖啡豆采购商的约谈，以及一场咖啡讨论会，你和我一起去，了解一下咖啡相关，虽然就目前来说感觉你比较适配收银员。”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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