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一年说爱你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

　　雨过天晴后的周末，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味道。

　　许晨一大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昨晚根本就没睡踏实。

　　脑子里像是开了个旋转木马。一会儿是夏铎冲进雨里的背影和那件外套上淡淡的阳光味道，一会儿是陈翊严那条邀请消息。

　　两种画面交替出现，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那件深蓝色连帽衫。

　　洗好晾干后，上面属于夏铎的气息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到了，只剩下洗衣液的清香。

　　“得还给人家。”她小声嘀咕着，拿起手机，点开和夏铎的对话框。

　　昨天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那个小狗甩水的表情包上。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打字：「学长，今天有空吗？外套洗好了，想还给你。」

　　发送成功。

　　她放下手机，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忐忑，像是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没想到对方回复得极快，几乎是秒回。

　　夏铎：「有空！太有空了！为人民服务后还能享受洗熨待遇，这待遇有点高啊。[受宠若惊.jpg]」

　　许晨看着那个夸张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一下，刚才那点紧张莫名消散了不少。

　　夏铎又发来一条：「你现在在宿舍？要不我过去拿？顺便……校园里桂花开了，香得能熏晕人，要不要顺便溜达一下，净化一下被线性代数污染的心灵？」

　　他的邀请总是这么自然又不给人压力，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许晨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

　　她能想象到他发这条消息时，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她就要打字回复“好”。

　　就在这时，另一个对话框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置顶的，来自陈翊严。

　　「许晨，醒了么？板报用的颜料和画笔我已经带到活动室了，你大概几点能过来？」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蠢蠢欲动的念头。

　　对了，板报。

　　她今天最重要的事，是去帮陈学长的忙。

　　这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能和他多待一会儿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迅速切换回和夏铎的对话框，删掉了那个还没打出来的“好”字。

　　「抱歉学长，突然想起来今天上午有点事要忙。外套我放在宿舍楼下的值班室阿姨那里，你方便的时候去拿一下可以吗？」

　　消息发出去，她没敢立刻看回复，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迅速把手机屏幕按熄，塞进了口袋。

　　心脏却闷闷地跳着，有点发堵。

　　她快速洗漱换衣服，挑了一件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奶白色毛衣和格子裙。

　　还特意涂了点温纾菡的“斩男色”口红。虽然她觉得这颜色确实有点像中毒。

　　抱起那件叠好的外套，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楼，把衣服交给值班阿姨，又解释了几句。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拿出手机。

　　夏铎回复了。

　　「没问题！小事一桩。那你先忙正事，下次再净化心灵也不迟。[小狗乖巧点头.jpg]」

　　表情包依旧可爱，语气依旧轻松。

　　但许晨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总觉得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阳光，好像比刚才黯淡了一点点。

　　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甩甩头，把这点奇怪的情绪抛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到来的、和陈翊严的“独处”上。

　　学生会活动室里，只有陈翊严一个人。

　　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侧影清俊，眉头微蹙，似乎在讨论什么项目问题。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好看得像一幅画。

　　许晨放轻脚步走进去，没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旁边桌上放着的颜料和新画笔。

　　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是那种熟悉的紧张。

　　看，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正确反应。她对自己说。看到夏铎时那种轻松愉快的心跳，根本不算什么。

　　过了几分钟，陈翊严打完电话，转过身看到她，点了点头：“来了。”

　　“嗯，学长。”许晨立刻站直，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笑容，“需要我做什么？画什么主题？”

　　陈翊严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晚会的主题和大概要求，然后指了指墙角的一大块空白板报：“创意你发挥就好，我相信你的审美。颜料和笔都在这里，辛苦了。”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惯有的冷淡，甚至没有寒暄一句“吃早饭了吗”或者“周末打扰你了”。

　　但许晨一点都不觉得受伤，反而因为他那句“我相信你的审美”而雀跃不已。

　　“不辛苦不辛苦！学长放心，我一定好好画！”

　　她撸起袖子，开始调颜料，干劲十足。

　　陈翊严则坐在旁边的桌子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许晨画笔的沙沙声，和陈翊严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许晨画得很认真，几乎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

　　她偶尔会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一下陈翊严。

　　他专注工作的样子很好看。

　　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只是嘴唇总是习惯性地抿着，显得有些疏离。

　　每一次偷看，都让她心里的小烟花咻咻地炸开几朵。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哪怕他不说话，只是这样共处一室，她也觉得满足。

　　时间一点点过去，板报大概完成了一半。许晨站得腿有点酸，揉了揉手腕。

　　陈翊严合上电脑，站起身。

　　许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期待着他会不会走过来看看她的进度，或者说一句“画得不错”。

　　但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水杯，说：“我出去买杯咖啡，你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学长。”许晨摇摇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嗯。”陈翊严点点头，没再多说，径直走了出去。

　　活动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刚才那点因为共处一室而产生的虚假繁荣瞬间消散，空气重新变得冷清起来。

　　许晨看着眼前色彩鲜艳的板报，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别贪心，学长能想到她，已经是很棒的进步了。

　　她继续埋头苦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许晨以为是陈翊严回来了，赶紧应道：“请进。”

　　门被推开，探进来的却是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脑袋。

　　“哟，真在这儿刻苦呢？”夏铎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纸袋。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看起来精神又帅气。

　　“夏学长？”许晨愣住了，举着沾满粉色颜料的手，有点不知所措，“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宿管阿姨说的啊，我说我来拿衣服，顺道给许晨同学送点精神慰藉品。”

　　夏铎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目光落在她画的板报上，眼睛一亮，“哇哦，画得真不错！这小鱼画得活灵活现的，跟要游出来似的！”

　　他夸得真诚又具体，不像陈翊严那句笼统的“相信你的审美”。

　　许晨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热：“就……随便画画。学长你太夸张了。”

　　“真心话，”夏铎走到板报前，仔细看了看，又扭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深藏不露啊许晨同学。”

　　他的目光太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让许晨有点招架不住，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里那点因为陈翊严离开而泛起的失落，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冲淡了不少。

　　“对了，这个给你。”夏铎把那个小纸袋递给她。

　　“这是什么？”许晨疑惑地接过来。

　　“跑腿费啊，”夏铎笑得狡黠，“总不能白让你帮我洗衣服吧？路过烘焙社，看他们刚烤出来的蛋挞，香飘十里，没忍住买了俩。想着某个勤劳的小画家可能还没吃早饭，就顺路送来感天动地一下。”

　　纸袋还温热着，散发着黄油和牛奶的甜蜜香气。

　　许晨的心像是被这温热烫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来，冲得她鼻子有点发酸。

　　她为了早点过来，确实没吃早饭，现在都快中午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翊严出去买咖啡，根本没想起问她一句饿不饿。

　　而夏铎……他只是来拿回外套，却记得给她带吃的。

　　“谢谢……”她低下头，小声说，声音有点哑。

　　“客气啥，趁热吃。”夏铎拉过一把椅子，反着跨坐上去，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她，“看你画就行，保证不打扰你工作。你们陈部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卖苦力？”

　　“学长他……有点事出去了。”许晨拿出一个蛋挞，咬了一口。

　　酥皮掉渣，蛋奶馅香滑柔软，甜得恰到好处，一直暖到了胃里。

　　“哦，”夏铎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派完任务就闪人了，这领导当得，挺潇洒。”

　　许晨张了张嘴，想替陈翊严解释一下，却发现没什么可解释的。

　　夏铎说的，好像……是事实。

　　她闷头吃着蛋挞，没说话。

　　夏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真的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画，偶尔在她需要换颜色或者够不到高处的时候，很自然地起身帮她递个颜料盘或者扶一下画板。

　　有了他的存在，原本冷清的活动室好像变得热闹起来。

　　他用一种轻松自在的方式陪伴。

　　时间流逝得飞快。

　　许晨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反而没那么拘谨了，甚至会偶尔跟他聊两句闲话，比如哪个食堂的菜最好吃，或者吐槽一下线性代数老师的口音。

　　夏铎总是能接住她的话，并且用更幽默的方式反弹回来，逗得她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

　　这种感觉，和她与陈翊严相处时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完全不同。

　　最后一个角落画完，许晨长吁一口气，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和肩膀。

　　“大功告成！”夏铎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厉害！绝对是全校最漂亮的板报，没有之一！”

　　许晨看着眼前完成的作品，色彩明丽，构图巧妙，确实还不错。

　　心里升起一股成就感，但也有难以言说的空虚。

　　忙完了，也就意味着和陈学长短暂的“共事”结束了。

　　“谢谢学长陪我。”她真诚地对夏铎说。

　　要不是他来了，后半段时间她可能会在饥饿和失落中度过。

　　“我的荣幸。”夏铎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看看窗外，阳光正好，“忙了一上午，累坏了吧？要不要……”

　　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打断了夏铎的话。

　　陈翊严端着杯咖啡走了进来。

　　他看到室内的夏铎，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画完了？”他看向板报，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嗯，学长你看可以吗？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许晨立刻有点紧张地问，像是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陈翊严目光扫过板报，点了点头：“很好，谢谢。”

　　又是这两个字。干巴巴的“谢谢”。

　　许晨期待落空，心里空了一块。

　　夏铎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看着陈翊严，又看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的许晨，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陈翊严似乎才注意到夏铎的存在，看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许晨说：“这里等下我会收拾，你可以先回去了。”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哦，好。”许晨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默默地去角落拿自己的包。

　　夏铎忽然上前一步，走到了陈翊严面前。

　　他比陈翊严略高一点，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陈部长，”他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清朗，却多了一丝锐利。

　　“板报画得确实很棒，辛苦了许晨一上午。一句‘谢谢’是不是有点太轻描淡写了？至少该请帮忙的同学吃个午饭吧？”

　　活动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

　　许晨完全没料到夏铎会突然发难，惊得瞪大了眼睛，去拉他的袖子：“学长！不用……”

　　陈翊严显然也没料到，他看着夏铎，眼睛眯了一下：“这是学生会的工作。”

　　“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嘛，”夏铎笑得人畜无害，话却寸步不让，“而且，让同学饿着肚子干活，好像也不是学生会的传统吧？”

　　陈翊严的脸色沉了下去。

　　许晨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使劲拽着夏铎的胳膊往外拉：“学长！真的不用！我不饿！我们走吧！”

　　夏铎被她拉着，这才顺势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那个针锋相对的人不是他。

　　他冲陈翊扬挥挥手：“陈部长忙，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反手拉住许晨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走出了活动室。

　　一直走到楼外的阳光下，许晨才猛地甩开他的手，脸上又红又烫，又是生气又是窘迫：“夏铎学长，你刚才干嘛那样说？太尴尬了！”

　　夏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是许晨从未见过的认真。

　　“我看不惯。”他说，声音很平静，“他那样对你。”

　　许晨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嘴硬道：“他……他没怎么样我啊！是我自愿帮忙的！而且学长他本来就是那种性格，他对谁都那样……”

　　“是啊，他对谁都那样。”夏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许晨听不懂的情绪。

　　“那你呢？你就喜欢这样？喜欢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欢饿着肚子干活最后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谢谢’？”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砸得许晨措手不及。

　　也砸得她心底那点委屈和失落无处遁形。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发酸。

　　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夏铎像是突然惊醒，脸上的严肃瞬间瓦解，懊恼又慌乱：“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许晨，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深邃，像是有磁力，要将她吸进去。

　　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

　　许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被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他那句“你值得更好的”在耳边反复回响。

　　风吹过，旁边的桂花树簌簌落下细小的花瓣，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香。

　　夏铎看着她怔忪的样子，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阳光被他挡住，他的影子笼罩住她。

　　“许晨，”他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认真，“其实我……”

　　就在这一刻，许晨的大脑像是猛地拉响了警报。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比任何一次面对陈翊严时的紧张都要强烈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在他那句至关重要的话即将说出口的瞬间，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几乎是喊了出来：“不要说了！”

　　夏铎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的眼睛掠过点错愕，然后是受伤。

　　那眼神像是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许晨一下，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空气仿佛冻结了。

　　浓郁的桂花香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许晨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夏铎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彻底划清了界限。

　　夏铎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他眼底所有的情绪，那些错愕、受伤、期待，都慢慢地褪去了。

　　像是潮水退回了大海，只剩下平静的海滩。

　　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吓到你了。”

　　说完，他没再看她，转过身，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落寞。

　　许晨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消失在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里。

　　周围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耳朵，桂花香依旧甜腻。

　　可她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不明白。

　　明明心跳得那么快，明明因为他的话那么感动，明明……是有一点开心的。

　　为什么他要靠近的时候，她要那么害怕？为什么要那么尖锐地拒绝？

　　为什么……会把他那样好看的笑容，弄得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迅速洇湿了地面。

　　她好像，搞砸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那一刻她并不知道，这一句不受控制的拒绝，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在她和那个带着阳光和温暖试图靠近她的人之间，悄然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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