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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郡主久病,恒亲王府有专门供她所用的药房,各种稀缺药材都一应俱全。
步千里在药房开好解毒的汤药,令下人拿去煎了。
一转身正撞见萧珩进来,他挥退了房内伺候的下人,一时间,药房中只剩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他眉峰紧皱,脸上的忧虑之色无所遁形。
步千里指着刚翻查过一遍的药渣,对萧珩道:“世子可知这药渣中混入何物?”
萧珩低头端详片刻,一堆细碎相似的药渣中并无头绪,他摇了摇头。
“郡主的药方中被人多加了一味青黛。”步千里指尖捏起一朵已经糜烂的花瓣解释道。
那花形似铃兰,花瓣边缘却泛着淡紫。
“此物可有毒?”萧珩紧张起来,紧紧盯着步千里指尖的花瓣,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
“青黛性寒,毒性不大。但寻常入药并无不妥,甚至有清热解毒,凉血定惊之效。只是郡主体质虚寒,若长期摄入,便会相生相克,在体内淤积成慢性剧毒,如春蚕吐丝般层层缠绕脏腑,一点点消磨生机,最终呈现虚弱致死的表象,难以察觉。”
萧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眼中顿时杀意翻涌:“是谁敢动我萧珩的妹妹!难怪太医院国手都诊不出病症,竟是用如此阴毒手段!”
“此毒需长期,持续地混入郡主饮食,汤药中,且需精准控制剂量,外人绝无可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看脉象……至少已在郡主体内蛰伏三年有余。”
萧识月常年病着,不喜吵闹,院中起初伺候的人并不多,也是这半年病情急转直下,伺候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但要说时间最久的。
除了自幼跟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云袖,云芷。便是王夫人后来特意拨来帮手的李嬷嬷,在隐竹苑也有三四年了。
“下毒者心思缜密,背后必有主使,目的……”步千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萧珩,“世子心中,早有猜测。”
萧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澄澈柔和的月光落在他侧脸上,却像覆了一层寒霜:“除了我那慈悲为怀的继母,还有谁能在王府后院翻云覆雨?”
王氏本是恒亲王侧室,萧珩和萧识月的亲生母亲沈氏是当朝伍国公次女。恒亲王在朝中威势显赫,原离不开萧珩外祖家助力。
后来,恒亲王妃在萧识月出生时意外难产而亡,才有了王夫人如今地位。
王氏所出的女儿萧明玉,只比萧识月小一岁,嫡长女若病逝,萧明玉便是王府名正言顺的唯一嫡女,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贵重无匹。
“世子虽有猜测,但口说无凭,总需证据。”步千里提醒道,“主使之人若真聪明,那下毒之人,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若贸然打草惊蛇,必会使其弃车保帅,死无对证。”
“我明白。”萧珩眼中闪着精光,“斩草除根,王府的水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步千里沉吟片刻:“我已为郡主开具解毒药方,对外只称病情好转,已见起色,静待那人狗急跳河,自己露出马脚。”
萧珩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着纠正道:“步大夫,是狗急跳墙。”
面前少年勾起唇,脸上毫不掩饰戏谑神情,步千里脸颊蓦地一热:“我初到中原,还不熟悉也是有的,世子何必取笑。”
“不过步大夫,你如此助我,不惜得罪王府当家主母,所求为何?黄金千两?还是……另有所图?”萧珩正色问。
步千里心头一凛,知道自己面前的少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吊儿郎当。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再抬眼时,只剩下医者的坦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世子多虑,医者仁心,不忍见无辜之人枉死。而郡主之症,于我而言亦是挑战,仅此而已。”
一连几日,步千里都会入府为朝宁郡主诊治,隐竹苑的守卫也愈发森严起来。
下人们议论纷纷,都道这位北境来的游医竟有奇方能令郡主好转,而伺候郡主多年的李嬷嬷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世子斥责,赶到后院做粗活去了。
夜深露重,王府前院灯火通明。
烛火被风卷动,在墙上投下两道摇曳的黑影。
王夫人坐在锦凳上,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绞着帕子,张嬷嬷垂首站在一旁,额角沾着冷汗,脸上红痕未消,显得格外滑稽。
“那江湖郎中到底什么来头?竟能看出药渣里的门道!”王夫人猛地将手中茶盏掷在地下,碎瓷片四溅,“听闻那丫头吃了几日药,今日竟能睁眼说话了,再拖下去,难道由着她恢复如初,毁我多年筹谋?!”
张嬷嬷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夫人不必担忧,这些年我们都防着,那药早已伤了郡主根基,要想痊愈岂是这两日的功夫?”
“还不是你们办事不力!前几日太子才遣人来问过,想是听闻那丫头转好的消息,要来催办婚约。”王夫人语气恨恨,烛火映在她的脸上,连面目都显得狰狞。
“这些年我也算是忍够了,只有萧识月那丫头死了,我的玉儿才能成为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女,太子妃之位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张嬷嬷起身附到王夫人耳边,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必着急,王爷此刻不在府中,那位的生死还不是握在您的手里?什么北境游医,我看就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哄骗了世子,若是用药不当,害死了郡主,也未可知呢……”
王夫人眼神微动,同张嬷嬷对视一眼:“是啊,那人是萧珩一力留下,若月儿病情加重,王爷问责,自然也不干我们的事。”
“夫人聪慧,您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您和二小姐的福气都在后头呢。”张嬷嬷笑道。
郡主病情稳定,也有了精神,隐竹苑上下都热闹起来,侍女端着精致的吃食进出,低声说着:“郡主方才喝了一整碗粥呢!”
“是啊,都能与我们谈笑说话了,看来郡主是要大好了,世子爷找来的大夫果真妙手回春!”
“世子爷高兴得不得了,下令奖赏隐竹苑上下,方才还听侍卫们说晚上要吃酒去呢!”
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守在院外干了几天粗活的李嬷嬷听见。
是夜,三更天刚过,月色被云层遮蔽,隐竹苑后院传来细微的声响,隐藏在屋顶的暗卫屏住呼吸。
只见一道黑影从后院鬼鬼祟祟溜了进来,澄明月色照在那人消瘦不少的脸上,正是李嬷嬷!
趁守夜侍卫换班的间隙,她直奔小厨房而去,火上正温着朝宁郡主明早的药!
只见李嬷嬷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刚要将里面的药粉往药罐里撒,便听见身后传来萧珩的声音。
“李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李嬷嬷浑身一僵,本能转身想跑,却被侍卫眼疾手快地卸了胳膊按在原地,她痛呼一声,脸色骤变,浑身抖若筛糠,纸包滚落在脚边,里面的黄色粉末撒了一地。
步千里走上前,拿起那还未来得及撒进药罐的纸包,指甲轻挖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
“醉心兰花粉?”
萧珩偏头问:“这是何物?”
步千里看了一眼李嬷嬷惨白的脸色,简单解释道:“一种有毒的花粉,常人少量食入无妨,但郡主体弱,且余毒未清,若误食此物……回天乏术。”
“是谁指使你来毒害郡主?”萧珩声音冷得像冰。
李嬷嬷瘫倒在地,又痛又惧已然慌了神:“不……不是我……”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夫人被张嬷嬷搀扶着快步闯了进来,见此情景,脸色一僵。
“夜深露重的,怎的惊动了母亲?”萧珩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
王夫人竭力保持镇定,袖袍下攥着张嬷嬷的手不自觉用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听闻隐竹苑吵闹,特来看看,阿珩,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这不是母亲安排的嬷嬷意图毒害郡主,人赃俱获。”
萧珩偏头朝侍卫递了个眼神,那人会意立刻捧着一盆浅黄的花草上前,回报道:“回世子,这是在夫人院中搜出的醉心兰,据侍女所说,这是夫人上月前往栖云寺礼佛时带回府中的。”
王夫人死死盯着那盆花,瞳孔骤缩,尽力平稳声音说道:“这定是有什么误会,这花是哪来的?我从未见过!李嬷嬷竟带此秽物闯入郡主房中,其心当诛,阿珩放心,我这就将人带回去严加拷问,定会查明真相。”
萧珩看够了她的惺惺作态,冷哧一声:“有何误会,您还是亲自同父亲解释吧。”
侍卫上前扶住王夫人,她脚步虚浮,却还在挣扎:“不!我是王妃,谁敢动我!都给我退下!”
一行人到了前厅,恒亲王已被请来。他见王夫人一改平日温和模样,被侍卫押着披头散发,张嬷嬷和李嬷嬷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场面一片混乱,脸色顿时沉了:“何事如此喧哗?”
萧珩将事情经过一一禀明,从步千里发现药渣中的青黛,到设局抓住李嬷嬷投毒,在王妃房中搜出证据,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李嬷嬷见大势已去,哭得撕心裂肺:“王爷饶命!是王妃,王妃她以家人性命逼迫奴婢!她说只要郡主死了,二小姐就能做太子妃,只要事成,就赏我百两银子回乡养老!奴婢是一时迷了心窍啊王爷!”
王夫人浑身颤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吃里扒外的老嬷嬷:“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这刁奴用心歹毒,还妄想栽赃到我身上!”
“王夫人!”萧珩打断她,递上几张纸和一个瓷瓶,“看清楚了,这些可是你赏给李嬷嬷儿子的田地和银钱,如今李嬷嬷的儿子已在府中,可当面对质!还有你房中尚未用尽的醉心兰粉末,你还有什么可辩驳!”
王氏面若死灰,她未曾想萧珩调查得如此之深。
恒亲王看着面前种种证据,想到宠爱多年的女人竟意图毒害自己的女儿,气得拍案怒喝:“毒妇!我如此信任你,却不想你竟背着我做出这等肮脏勾当!来人!将王氏禁足静心苑,无令不得出!张嬷嬷李嬷嬷助纣为虐,谋害郡主,即刻杖毙!”
“不!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王夫人心有不甘嘶喊起来,毫无形象地去抓恒亲王衣摆,手中的佛珠散落一地,蒙上尘土不复明亮。
最终被侍卫强行带下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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