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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新茶旧友
壹
“啪!”只听得茶馆中,厅堂间,坐着的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上回书说到,这两浙水患,苏、湖、秀三州民田淹没万余顷,饿殍遍地。两浙转运使严白虎,瞒报灾情,后又贪墨赈灾钱粮……”
台下传来一片嘘声。醒木再落,“啪!”一声把满场嘘声压成静水。“诸位莫躁,且听真龙出世——”
“……是夜,哪料到这严白虎,原是山中精怪,就地变化回了大虫原形,与孙策孙少侠就地打了起来……”
二楼的雅间里,正坐着两位青年男子,他们一人着云纹黑衣,另一人着滚边白衣,
黑衣青年本端着瓷杯喝水,听闻外头这句,直接呛咳起来:“不是,总不能因为严白虎这名字,就说他是猛虎变的吧?再说,他那三脚猫功夫,也配和我打?”
“这算什么。”白衣青年好整以暇地捏开一粒荔枝干,露出其中褐色的果肉,“一会还有孙郎腾云化龙,与周郎携手,大战那严白虎三百回合,最终将其大败于剑下的情节。”
黑衣青年听得一阵牙酸:“洛阳之前不是你的地盘,你就放任他们这么编排?”
“你也说是之前。”白衣青年回以盈盈一笑,“如今的北镇抚司可不是由我执掌。再者百姓娱乐之作,何必过多打扰?
黑衣青年嘴里嘟囔:“可明明……”
贰
明明自己探查过,这两浙转运使的府上护卫,皆是草包。可怎么会有人暗中接近自己,而未被自己察觉。
孙策心中一凛——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还未等他细想,破空声随即而至。孙策一跃而起,躲闪开去,而他刚刚躲藏之处,赫然落下三枚柳叶镖,皆入地一寸。
孙策右手腕一翻,只见寒光一闪,一道银色白光擦着来人的耳侧而去。那人微微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后他长剑一挽,一阵剑风划破了孙策的前襟,却未伤肌肤。
二人目光一触即离。
孙策似被夜风托起,身形向后平平掠出。来人衣袂翻飞,如暗影般紧随而上。
下一瞬,金石相击——袖箭与长剑碰撞,两人身形交错而过。一刹那,孙策似乎听闻对方轻笑了一声。
错身之后,孙策猛然回身,袖箭飞掠而去,右臂顺势向前一挡,恰好撞上了对方持剑的右手。不知怎的,对方长剑脱手,孙策顺势抓住剑柄,反手一挥——
自己手上的长剑,距离对方咽喉不过毫厘。而对方左手两指间的袖箭,也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然后,孙策对着星光,彻底看清了对方相貌——来人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眼温润,一身藏蓝色的飞鱼纹官袍,腰间悬着一枚白玉牌,上书“北镇抚司”四字。
孙策随即后退半步,率先将长剑一松,抬手扔了回去。对方动作一凝,顺势接下,随后将袖箭递了回去。孙策接过,顺带理了理手腕处松散的绑带。
对方开口道:“你确实和卷宗上记载的一样,武功不差,又专挑贪官墨吏、蠹国害民之辈下手。至于这长相嘛……”
孙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对方悠悠道:“本人却是比画像上英俊不少。”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麻纸,上面正中盖着北镇抚司的鲜红官印,边上则是孙策的简笔画像,生平等等。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手腕轻轻一甩,明亮的火光便从竹筒中蹿了出来,在暗夜的屋顶上显得格外晃眼。
“我想你也认出来了,我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姓周,单名一个瑜字。我奉皇命,来吴郡调查严白虎贪墨一案,顺带……”
“顺带?”
“顺带来看看,稽查令上,悬赏一千金的脑袋长什么模样。”
孙策笑起来,今夜星光正好,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里,映着繁星,也映着自己。
“镇抚司的稽查令,只此一份。你若是想让我烧了,也可以。”周瑜将黄麻纸放到火折子之上,跳跃的火舌已经燎到了纸张一角。他话锋一停,“不过嘛……”
孙策挑眉,静候下文。
“你得陪我喝酒——早听闻你是富春人士,久居吴郡。而我正巧得了这瓶冬酿酒,不如一道品尝?”
叁
夜晚的星空,没有一丝阴霾。无数银丝般的星光,直直落在田间一座简陋的茅草屋顶上。层层的茅草间,仰面躺着两名青年。
“你当真愿意和我走?不要你的镇抚司了?”
“去他的镇抚司!我此次来吴郡,本就是来找你的,宰了严白虎才是顺手。我只要和你银鞍白马,飒沓流星!”
“但周大少爷,现在别说银鞍白马了。”孙策叹口气,侧起身,从怀中掏出干瘪的荷包,口朝下地倒了倒,果不其然什么也没倒出来,“我们的银钱都给了路上的灾民,下顿饭钱都不知道在哪呢。不过天上的流星确实不要钱,要不您多看两眼?”
周瑜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侧头看向孙策。夜晚的星光照进他的眸子,闪闪发亮:“放心吧,周少爷不管缺什么,都不会缺银钱。”
后来的孙策,路过洛阳城外,看见打着周氏标志的田庄;进了洛阳城内,看见打着周氏标志的商铺;住进洛阳城中,起码七进的周府宅院,实在是心服口服。
再后来,也不知是周瑜的哪个前部下,将二人联手制敌的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去了民间。受过二人恩惠的江东百姓不少,加之其偏生爱看爱听少年英雄智斗贪官恶霸的戏码,辅之劳动人民奇高的想象力。最终,便有人将周瑜辞官,与孙策一起在江东行侠仗义的故事,直接编成了话本。
话本里的二人,并称江东双璧,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神乎其技地斗倒了什么刘繇、许贡、陈瑀之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话本子的情节之曲折,故事之离奇,人物之扭曲,一度让正主听了都懵逼上一炷香。
而谁曾想,这话本竟如此受人欢迎,居然能从江东起始,一路流传到洛阳的茶馆里。
肆
“这洛阳的茶叶,还是不比江南的,香味有余而回甘不足。”白衣青年抿了口茶,不甚满意地皱了下眉。
“知道你挑嘴。”黑衣青年抬手,慢慢悠悠地拎起水壶,给对方面前的白瓷杯中加上清水,“待这几日祭祀了你父母,我们就回吴郡去。想来,正好能赶上明前茶。”
楼下,说书先生正讲江东双璧智擒山越讲得唾沫横飞,堂下喝彩连连。忽见一物什,自二楼雅间的雕花窗里直直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桌上的笸箩里,与其中的铜钱堆一碰。只听得一声“叮”的脆响,继而是铜钱四散开去的“当啷”声。
先生与一旁的茶房定睛一看——原是一小块银锭,约莫有五两左右。
紧接着,抛出银锭的二楼的雅间里,传来了一句悠悠的男声:“劳烦先生再多讲些这江东双璧逞强除恶的故事,但不要太多无关闲人等才好。”说到后半句时,话里已是止不住的笑意。
“多谢这位爷的抬爱!待会儿某回书,专给您添一段‘孙郎巧计迎周郎’的外插花!”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一边往身后茶房处瞥了一眼。
茶房得了眼色,端着一壶六安龙芽并四色细点,就往二楼的雅间去谢赏。
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茶房叫了门,却无人应声。他等待了片刻,大着胆子推开门往里一瞅——方桌上的白瓷杯中,两杯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白瓷小碟旁,堆了一小撮荔枝干的果壳,但房中却已空无一人。
房间另一侧,靠着河边的窗户大开着,河沿的柳树生了新枝,一抹嫩绿正随风飘荡,恰好打在了雕花窗棂之上,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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