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月赶路

　　高德邵吃得很快，一大碗面条三两下就空了，喝了两口面汤后抹了抹嘴道：“我去市场给家里买点肉，你们慢慢吃，我马上就回来。”

　　等高德邵起身离开，戴水芝便停下了筷子，“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先说好哈，我可供不了你读书；在益都好歹有个房子住，这以后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

　　花将离举着勺子晾凉馄饨，连咳几声才抬眼，“你老家不是中州的吗？”

　　“你这就是缺少社会经验了，对陌生人哪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我要是说个别的地方，到时候他管咱们要油钱也不好不给吧；但兴城就不一样了左右他都得去，就算到时候他好意思开口要，也能少给点不是。”戴水芝一脸得意的继续吃面条。

　　“你当初也是这么骗我爸的吗？”花将离说完把馄饨送到了嘴里。
　　“你爸还不是图我年轻有几分姿色吗？他要真想给你找个靠谱的后妈，又不是没人给他介绍踏实过日子的。男人都那样，看起来老实的也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戴水芝丢了食欲，起身往太阳底下去。

　　约莫半小时，高德邵才两只手拎满了东西，喘着气跑回来，他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花将离道：“前边有个公厕。”

　　花将离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是条碎花裙，久久没有抬头，她想起了妈妈最喜欢穿各种各样的漂亮裙子。

　　高德邵憨笑着，“水芝，你陪孩子去换衣服吧，我在车里等你们。”

　　车内高德邵端着向店里老板要来的一次性杯子、冲好的感冒颗粒。花将离回来时药已经不太烫了，不过她的心上升了温度，这样一个陌生人给了她久违的暖意。

　　车辆穿过大片绿油油，微风里满是泥土的芬芳，花将离把头放到了车窗边，贪婪的吸允着。没过多大会儿，远远便看见一个老奶奶不断摆手，车子就停在了她跟前。

　　一番介绍后，老太太热情的把两人拉到了瓜田的茅草棚里，挑了个西瓜切开。

　　高德邵把那几麻袋的西瓜和香瓜都搬到车上，然后拎着给母亲买的东西走了过来，叮嘱她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别总将就着糊弄碗面条了事。

　　花将离吃着西瓜也觉得干渴，她放下剩余未吃的一半，手指搓着草席而后慢慢捂到了肚子上。
　　“我肚子疼。”她说着整个人缩了起来。

　　高德邵率先反应，“那快上车我送你去镇上医院看看。”
　　“不用～”花将离看到他的急切后低下了头，“再吃点药就好了。”

　　老太太一只手贴在花将离额头上，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上，认真感受了会儿道：“还好，没发烧。”
　　接着手指着高德邵说：“肯定又是你把车里空调开太低，给孩子冻着了。”

　　老太太握着花将离的手很是慈爱，“丫头，上家里头歇会儿去吧，这一路在车上估计也没休息好；到兴城还好一段距离呢，我杀只鸡给你们煲汤。”

　　戴水芝丢下西瓜皮，捏起衣角擦了擦手说：“不敢再多麻烦了，一会吃了药还有不舒服我们去医院看看；还是趁着现在白天开车也安全些，以后得空了我们再来看望您。”

　　花将离像是没有听见戴水芝的话般，反握住手臂上皱巴巴的手道：“奶奶，我想吃红烧鱼您会做吗？”
　　“当然会啦，那可是我的拿手菜呢。”老太太说完就指挥高德邵去有池塘的邻居家买条鱼来。

　　花将离顺势跟着一道起了身，一只手不忘拉上还没搞明白状况的戴水芝。

　　那边俩母子在厨房里忙叨，这边俩“母女”在水井旁洗菜。

　　戴水芝瞅着只剩两人了才开口，“你不会是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吧？”
　　花将离没看她，洗着芹菜说：“他是个老实人。”
　　从奶奶一听她爸去世了、戴水芝是她后妈时眼睛都亮了的神情，很难看不出心思。

　　戴水芝双手叉腰道：“老实顶个屁用啊～你看看这破房子，是人住的吗？”
　　花将离不急不忙回道：“他不是在挣钱吗？说不定他也和我爸一样好拿捏，钱全都会交给你。”

　　戴水芝腰上的手垂了下来，但别过脸扫一眼这年代久远的、土砖砌的房子，还是打从心底里嫌弃，“那你留下吧，我可不愿意。”

　　花将离端着装满洗干净菜的盆子起了身，她已经快要和戴水芝一样高了；第一次爸爸把她带到家里时，自己还得仰着脑袋看清她的脸。
　　“不管你去哪儿不还是再找个男人么？哪个好男人会要你这样的女人呢？本来碰上我爸你可以不愁吃穿、安稳一辈子，可一切都被你毁了；留在这儿你有第二次不愁吃穿、安稳一辈子的机会，我也能够继续上学。”

　　戴水芝把手中剥好的蒜丢进盆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里这么会盘算？”
　　花将离面无表情的扭过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厨房里老太太也在规劝儿子，“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看不到高家有后，将来下去哪有脸见你爹！她虽然不是头婚，但长得也算水灵，年龄又不比你大；再说她带个孩子怕是也不好再嫁，你借着这个机会使使劲，我看啊不成问题；咱们家这个情况要想娶个没结过婚的，恐怕是捡不到那个便宜了；你说再等几年，我怕没那个福分等啰......”

　　因为说的方言花将离也只能听懂个大概，反正是她想要的就是了，于是笑容在脸上舒展；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奶奶，菜都洗好了。”

　　“行，放那案板边上。”老太太一边冲花将离摆手，一边不停给儿子使眼色。
　　“奶奶，我帮您烧火吧。”花将离很是懂事的蹲在了灶台旁，接过高德邵的活。

　　益都的暴雨狂洒三天，开闸泄洪时那辆摩托车被发现，线索一路追踪到了计康衢，于是计宏陈挨了出生以来，唯一一次父亲的怒火攻击。

　　看着儿子胳膊上的红印，计康衢懊恼自己的冲动，丢掉手中的皮带，扶着头疼的脑袋问：“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计宏陈没躲也不哭，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裤子两边侧缝，尽力忍着疼痛，“在公园，她赶跑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计康衢侧过头躲在自己的手掌里，不敢去看儿子的脸，“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她吗？”
　　沉默震耳欲聋。

　　计康衢知道大事就要不妙，于是把儿子送去了远嫁的姐姐家照顾，并下定决心要给他脸上的胎记去掉。

　　以前计康衢不是没有想过，他甚至带儿子去国外看过，但一直不敢去赌，毕竟这也不是个小手术，就怕有个万一；可如今他年龄越来越大，不敢想外界的声音在他心里堆积了多少自惭。

　　陈兆吉在失去男人的尊严后，脾气变得越发暴躁，他每天都催促着计康衢给自己的仇人找回来；刚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一听计康衢的糊弄话，顶多骂几句；后面就开始动起手来，一次比一次狠。

　　清理完所有后顾之忧，计康衢才脱出实情，“前几天在顺河发现的一辆摩托车是戴水芝买的二手货，那晚大雨，可能是速度太快没控制住，冲了进去；警方已经扩大范围在打捞尸体，目前还没有消息。”

　　陈兆吉握着手中的水果刀，不停在大理石桌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听完计康衢的话他用力地将水果刀杵下去道：“你是说她们～死了？”

　　刀片断成两半，割伤了小拇指，计康衢赶紧扯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拭并回道：“活着的几率很小了，大晚上的又下暴雨，路上根本没人；靠她们自救就更难了，戴水芝都不会游泳；还赶上开闸泄洪，这会尸体都不知道被冲哪儿去了。”

　　陈兆吉把留在刀柄上的半截刀片扎进了计康衢手背，眼神里充斥着不被读懂的愤怒，“老计，你办事是越来越敷衍了。”

　　计康衢不敢有半点失色，“吉哥，我哪敢啊，您的吩咐我没一句不放心上；那房子抵押给咱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你不用管了。”陈兆吉说完松开了刀柄，走出门外。
　　没等计康衢反应，拳头就飞了过来，疼痛在他身上四处蔓延。

　　高德邵一出门跑车，几个月才回家是常有的，他也想多挣点钱赶紧把房子盖起来，于是和水芝的婚礼拖到入了冬才办。

　　不过他（她）们并没有领证，戴水芝出来时没有带上户口本，她同高德邵讲现在还不敢回益都去，等过一阵拿了再补也不迟。

　　高德邵知道她们是得罪了恶霸才跑出来的，自然理解，也没多说什么，开开心心的为这有奔头的日子努力着。

　　至于花将离上学的事，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高德邵就已经主动问她是想继续读书还是学门手艺，她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十分正确的决定。

　　只是入学得明年下半年了，暂且她就在家和奶奶一起种菜、养鸡；每逢周六镇上赶集，她们就把菜和鸡蛋拿去卖点生活费；日子好不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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