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愧

　　“啊？”纪叶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有闲心跟自己聊天解闷，难不成真是哪家的富家少爷来此游玩？

　　左右闲来也无事，师兄也没来，任务目标也未曾出现，倒也确实有时间陪他聊一聊，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

　　纪叶如此想着，也是如此做的。

　　“那公子想聊些什么？”

　　周宇安对面前的饭菜并没有对感兴趣，只是喝了口茶水，道：“聊聊……掌柜来此多久了？”

　　纪叶始终牢记着自己的假身份，道：“一年。”

　　“那洛州大旱刚开始时掌柜便在了？”

　　“是。”

　　“这几月生意可好？”

　　“不好。”

　　纪叶回答的极其简短，一是怕话多漏了破绽，二是怕周宇安套自己话。

　　“掌柜的话还真是，言简意赅啊。”周宇安低头轻笑，转而问道，“那掌柜来此之前，家在何处？”

　　纪叶审视着面前眉眼含笑的人儿，却看不出他究竟有何目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而已，掌柜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纪叶心中冷笑，若自己真是他口中的故人，那想必这人离死也不远了。

　　“那公子想必是认错了，我未曾见过公子。”

　　“是吗？”周宇安垂眸，转动着手上的茶杯，“那就，当我是认错了吧……”

　　说话间桌上的饭菜就已经被明昙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了一些却也迟迟不见周宇安动筷。

　　“公子不吃吗？”纪叶看明昙的样子，这二人想必也已经许多天没有吃过饭了。

　　“难道我做的饭这么难吃？难吃到周宇安连吃都不肯吃一口？”纪叶心中疑惑，“但之前我也给师兄做过，他也没说过难吃啊？”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周宇安在叶寒辞心中被安上了一个“挑食”的名头。

　　正午的阳光本就刺眼，加上洛州大旱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更是晒得地上隐隐冒出了热气。

　　原本安静的街面上突然躁动起来，在食味楼中的三人远远的便听到有人在叫喊。

　　“死人了！死人了啊！”

　　凄惨的声音嘶吼着，随着一声声的吼叫，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周宇安听到叫声眉头紧了紧，道：“明昙，去看看。”

　　原本坐在桌前吃饭的明昙在接收到周宇安一个眼神后便箭一般冲了出去，直朝声音的根源奔去。

　　“洛州城这几月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而呆在原地的纪叶听到周宇案这番话愣了一愣。左右看店中无人，才意识到这话是在对自己说话。

　　“是、是吧……”

　　“掌柜你也不清楚吗？”周宇安眉尾微不可察的挑动了一下，“不是来此已经一年了吗？洛州城大旱也不过几月。”

　　“我……”纪叶被周宇安问得哑口无言，接着扯谎道，“我这几月都在店里歇着，极少关注街上的情况。”

　　周宇安不禁轻笑，小声道：“那这食肆还能开着倒也真不容易。”

　　“公子。”明昙一路小跑，额头已浮出一层汗珠，“那边有人饿死了。”

　　“饿死？怎会如此？”周宇安的眉宇间愈发紧蹙，“洛州城府衙难道没有发放赈灾的粮食吗？”

　　“据我所知，洛州城知州在几月前便下发了一次赈灾粮，不过也就那么一次，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纪叶在洛州城几日也算将城中情况打听了清了，尤其是关于任务目标的情况，她本着知己知彼的态度，打探了不少。

　　周宇安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纪叶的话：“只一次……”

　　据他所知，朝廷起初收到洛州城大旱的奏折后便调了周边几城的余粮暂解城中之困，后又陆陆续续调了几次粮，足够城中百姓熬过这几月大旱。

　　纪叶继续道：“而且洛州城的粮价极高，少有百姓能买得起。”

　　纪叶也是几日前听店中的两个厨子和小厮说的，所以她索性让他们把店中多余的粮食拿走去救济需要的百姓了，只留下了自己所需的一部分。

　　件件噩耗让周宇安不禁闭上了双眼，双手按在额头处轻揉着。

　　洛州城成了如今的情况是他没有想到的。粮价如此之贵若说非洛州城官府从中作梗也无人回信。这一切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办许多。

　　他本想慢慢解决此事，看来现在也由不得他再调查下去了，解决了百姓当前所困才是重中之重。

　　“多谢掌柜款待，在下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周宇安笑着起身，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般转身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纪叶。”

　　“纪姑娘，在下姓周。”

　　纪叶看着周宇安离去的背影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可她记忆中的人不该是一个如此孱弱的文官，而是策马挽弓、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许是我也认错了吧……”纪叶心想道，眼神还停留在周宇安身影消失的方向。

　　————

　　周宇安的马车缓缓停在一幢庄严肃穆的府衙前，门前牌匾上书“洛州署”三个大字。

　　明昙掀起布帘，道：“公子，到了。”

　　偌大的洛州署前却只有两个门卒，见周宇安二人想要进入，急忙将人拦了下来。

　　“你们可知这是哪里！怎敢擅闯！”

　　“怎么？洛州署进不得吗？”周宇安眉头紧皱，“我来见洛州署知州齐原，齐大人。”

　　门卒语气不屑，道：“齐大人日理万机，哪是你相见便能见的？快些回去！不要在此碍事！”

　　洛州城如今已饿殍遍野，周宇安实在不知还有什么比救助百姓更为要紧的差事。

　　从入城到洛州署一路，周宇安甚至未曾看到一个粥棚，更何况是发放朝廷赈灾粮的小吏。

　　见周宇安站在府衙前久久不曾开口，门卒继续道：“你若再站在此处饶了府衙办差，便别怪我们将你赶走了！”

　　两个门卒正欲对周宇安动手，府衙中传出一道声音：“何事在此喧哗啊？”

　　“秦大人。”门卒看见来人忙不迭地换上一副笑脸，“这有人要找齐大人。您和齐大人忙于洛州事务，怎好受其打扰……”

　　被称为秦大人的人不紧不慢地回道：“那你们也不该动粗！毕竟是洛州百姓，我等身为洛州的父母官怎能如此对待百姓？”

　　话虽有责备之意，可语气却毫无威慑之意。

　　“秦大人说的是，是我们二人不懂事了。”

　　秦承站在石阶纸上，俯视着周宇安，道：“你们二人且先回去吧！齐大人今日不在府衙之内。”

　　“不在府衙之内？”周宇安不禁冷笑，“洛州城如今已大旱四月，他如今不在府衙之内又该在何处？”

　　秦承本想编个借口将这人赶走，却不曾想竟不识抬举，怒斥道：“大胆！知州大人所行之事岂有你置喙！把他给我赶走！”

　　门卒正欲上前赶走周宇安，却明昙扬起手中令牌。而秦承在见到令牌的一瞬间变了脸色，就连远远躲在墙后的纪叶看到神情都不免一愣。

　　“左……左相大人！”秦承险些跪下，“您怎么来了？”

　　他未曾想到一个看起来如此瘦弱的人，竟是当朝左相。

　　“左相？”纪叶没想到来自己店中之人竟是如此大的名头，“看来秦承算是惹错人了。”

　　“是本官失了礼数，来之前未曾通传。秦大人何必行此大礼？”周宇安单手搀扶起秦承，面上的笑容却看得后者冷汗直出，“不知现在，本官可否见见知州大人了？还是说，齐大人日理万机，无暇相见呢？”

　　“不怪大人，是下官不知大人前来，失了礼数！”秦承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左相大人前来，齐大人再忙也是有空见的！大人里面请，下官这就遣人去找齐大人。”

　　周宇安轻哼一声，径直走向洛州署大门。明昙跟在身后收起令牌，隔空冲低着头的秦承暗骂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纪叶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宇安在进洛州署前瞥了她一眼。当她想看清时，人影早已消失在洛州署门前。

　　秦承站在府衙门口眼看着周宇安进入洛州署，笑容瞬间消失，踹了一脚身旁的门卒，道：“快去！去齐府找齐大人！就说左相周宇安周大人来了！让他速速前来！”

　　“是！下官这就去！”门卒说话也哆哆嗦嗦的，生怕周宇安因为刚才自己的无礼之举怪罪，急忙奔了出去。

　　而“周宇安”几个字不远不近地传入了纪叶的耳中，原本看热闹的神情顿时凝滞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宇安消失的方向。

　　“周宇安？”纪叶眼睛不由睁大，心中震惊，“他说，刚才那人是、周宇安？”

　　那个刚才坐在店中与自己交谈、身子孱弱的人，就是周宇安？那个自己一直想要寻仇之人。

　　纪叶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不禁回想起周宇安刚才的神色：“那他刚刚看我的一眼……他从一开始便认出我了？”

　　纪叶想过无数次与周宇安重逢的场景，却未曾想过会在这个边陲小城，在一个小小的食肆之内。二人甚至短暂的交谈了一会儿。对方认出了自己，而自己却未认出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

　　不知不觉间，纪叶一步一顿地走回了食味楼。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来的，脑中的思绪乱作一团，自己竟不知该从何开始。

　　原本坐在食味楼中的男子见到纪叶回来，见过迎了上去，道：“师妹？”

　　“师兄？你……”纪叶抬头对上了何宁的双眼，思绪还未从回笼。

　　“你这是怎么？”何宁紧赶慢赶地从上一个任务地感到洛州，却未曾想一见到纪叶她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你刚才去哪了？师父不是吩咐让你在此等我一同商议后再行事吗？”

　　“我见到他了……”

　　“谁？”何宁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一直冷静自持的纪叶无错到如此地步的。

　　纪叶口中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亦像是在对何宁说：“周宇安……我见到他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