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夏】纪永远年少的他

　　“不——！”

　　洛紫鸢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眼前是熟悉的、死寂的黑暗。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尚未平复的、急促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一声声，敲打着耳膜。

　　又是那个梦。

　　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光怪陆离、结局永远心碎的梦境，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她从深夜拖入那片无望的深渊。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腹擦过眼角。

　　一片湿凉的触感。

　　枕头上，不知何时，早已泪痕斑斑，冰凉地贴着她的脸颊。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绵密而真实的绞痛，提醒着梦里那彻骨的悲伤并非虚幻。那种失去一切的空洞感，即使在清醒之后，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心头，沉甸甸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个男孩……神情是那样哀伤……眉眼是那样熟悉……

　　为什么又会梦到他？而且是以这样……诡异而悲伤的方式？

　　自从那年夏天之后，她刻意地将他封存在记忆的最底层，不敢触碰。可最近，关于他的碎片，却越来越频繁地、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梦境，每一次都带着那样强烈的情绪和令人心碎的结局。

　　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和眼眶的酸涩，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

　　昏黄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勾勒出房间冷清寂寥的轮廓。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床对面的那面墙。

　　然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那是一面贴满了照片的墙。

　　密密麻麻，从天花板附近一直到墙角，几乎没有任何缝隙。而每一张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拥有墨色头发、笑容或张扬或温柔、眉眼清澈的少年。

　　墙角的木牌吱嘎作响，颤抖的墨迹印刻着“季桉的回忆”。

　　原来，男孩名为“季桉”吗……

　　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那面墙，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脚心传来寒意，她却毫无所觉。

　　她停在那面照片墙前，抬起头，目光贪婪又痛苦地掠过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左上角的一张照片，背景是蔚蓝的海滩。少年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和沙滩裤，赤脚踩在金色的沙滩上，对着镜头肆意地大笑。海风将他乌黑如墨玉般的头发吹得飞舞起来，阳光眷恋地勾勒着他温柔的轮廓，他眼底仿佛粘碎了阳光的金芒，明媚张扬得让人移不开眼。暑假的燥热埋在照片中，那好像是他们一起去海滨城市旅行时拍的。男孩故意撩起海水泼她，笑的张扬，结果被女孩追着打了半天。

　　中间偏左的位置，是一张他趴在课桌上熟睡的照片。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外茂盛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温柔地铺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男孩相貌生得极其俊美，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如同扑朔的蝶翼。那是高二某个平常的午后，女孩偷偷用手机拍下的。记得他醒来后发现了，还故意凑近她，笑得痞气又不羁，说：“偷拍小爷？是不是被我的帅气迷住了？要不要跟小爷我上一所大学？我不介意……以后继续给你补课哦……”清新的、属于少年的绿意，仿佛透过照片，再次爬满了他那不羁的微笑。

　　那个瞬间，那个夏天，仿佛被永恒地定格在了这里。

　　还有很多很多。

　　一起在图书馆刷题时他皱着眉头的认真侧脸；运动会上他冲过终点线后向她奔跑而来的身影；冬天里他强行把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时，耳尖却微微泛红的青涩；他们与两家的父母一起过年时，他在漫天烟花下，悄悄勾住她手指的瞬间……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

　　每一抹笑容，都曾真切地照亮过她的世界。

　　每一次对视，都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回忆如同突如其来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温暖、悸动、羞涩与欢喜，排山倒海般复苏，带着尖锐的刺，扎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照片里的阳光那样明媚，少年眼中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可所有这些美好，照片上爬满的绿意，和桌角那张皱巴巴的不起眼的纸条，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绝望的、黑暗的结局。

　　他死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再次重重地砸在她的灵魂上。

　　洛紫鸢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照片上少年带笑的脸庞，冰冷的相纸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的指尖微微发紫。

　　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模糊了视线。

　　原来，不是我忘记了。

　　而是我，故意遗忘了你吗，季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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