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明月而来

　　“林谢今天怎么了？”
　　几个女生围到王怡然的身边小声安慰，话语里透着对林谢的不解。
　　“不知道啊，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是啊，林谢怎么了？
　　顾卿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朝着林谢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里的人不多，学生大多已经离开教学楼。
　　顾卿不知道林谢在哪里，只是顺着直觉往前走。

　　在楼梯的拐角处，她忽地听到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干呕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顾卿加快脚步转过拐角。

　　林谢正靠在墙壁上，身体微微弯曲。
　　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胃部，另一只手虚弱撑着墙面。
　　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

　　“呃——”
　　又是一声响，顾卿什么都顾不上了。
　　“林谢，你怎么了？是胃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林谢缓缓抬起头，看向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眼底流露出的，是要溢出来的痛苦。
　　“离我远点。”林谢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谢这副样子，明显就是生病了，也是难怪他会变得异常。
　　“你是不是胃痉挛？还是低血糖？你的手在抖。”顾卿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查看他的瞳孔，“你需要去医务室，我陪——”

　　“我说了，你离我远点。”林谢突然低吼，嗓子里带着尖锐。
　　身体更是远离顾卿的手，让自己不接触到她的触碰，这个动作远离他的预期，让他更加的不适，眩晕的更加厉害。
　　林谢闷哼一声，身体脱力，不得不将身体靠回了墙上。

　　闭着眼猛烈地喘息，额前的黑发已被汗水打湿，连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的狼狈和脆弱。
　　顾卿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却依旧坚持：“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想要帮你。”

　　“帮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圣母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林谢的声音，狠狠地刮过顾卿的心口。

　　“算我求你，滚开，行吗？”
　　滚开，这两个字，让顾卿彻底地愣在原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谢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逃离的离开。
　　顾卿没有再追上去。

　　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顾卿目光依旧还落在空荡荡的拐角，林谢刚才的反应，已经超出了青春期少年的别扭或是单纯厌恶的范畴。
　　她见过太多痛苦的病人，林谢的苍白、冷汗，甚至是颤抖和干呕，是真实躯体化的症状。

　　林谢在害怕她？？？
　　可是，这是为什么？

　　这个认知，让顾卿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自己从未伤害过他，至少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她还没有对林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非——
　　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开始在她脑海中成型。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或者是因为她的到来，这个原本的世界，已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事情足以让林谢改变。

　　这个想法，让顾卿不由得心慌。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手握剧本，占尽先机，现在却发现舞台早已经变了，而她，可能是个突然出现，引发灾难的变量。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客厅里，赵苒已经先她一步回了家。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开门声，只是懒散地抬了下眼皮，看到是顾卿，便立刻收回了眼，像没有看到一样。
　　王凤兰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带着惯有的讨好：“卿卿回来了？饭马上就好。”

　　“嗯。”顾卿低低应了一声。
　　正要往自己房间走，脚步忽然顿住。

　　目光落在赵苒的身上。
　　会不会，赵苒知道些什么？
　　她跟林谢的关系亲近，林谢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她会知道。

　　顾卿深吸一口气，她跟赵苒不睦许久，还是第一次主动朝她开口：“赵苒。”
　　赵苒没应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卿朝着沙发走了过去，继续道：“我今天看到林谢，他好像、身体特别不舒服，你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吗？是不是生病了？”
　　“林谢”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开关。

　　赵苒猛地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戒备的眼睛里，此时装满了惊讶。
　　“林谢？你问他干什么？”赵苒的反应很速度，带着很高的警觉性。

　　顾卿被她问的噎住，下意识地避开了她话里的重点：“就、偶然间看到了，他看起来很难受。”
　　“他好不好受关你什么事儿？”赵苒不听她的解释，也不认为她会有什么好的心思，语气很是不客气。

　　“顾卿，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表哥了？你不是最不喜欢跟我有关的一切吗？还是说你有了别的什么心思？”
　　赵苒的话，让顾卿无法反驳，赵苒还真是够了解她，句句戳在她的痛点上。
　　赵苒说的，也是事实，从前自己对林谢，确实起了别的心思。

　　顾卿顿时说不出话。
　　赵苒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开始上下打量着她来，忽然，她的眉眼一动，猛地意识到顾卿话里的古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还有，你怎么知道林谢跟我的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惊雷，让顾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在当前的时间里，她和林谢仅仅是同学而已，她不应该知道林谢和赵苒的关系。
　　是她心急了。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爸更不会提，学校里面也没人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苒继续追问。

　　顾卿背后已经冒出了汗，她总不能说是林谢自己说的吧。
　　赵苒脸上的戒备更浓，顾卿下意识地远离了沙发一步。

　　赵苒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警告你，离林谢远一点，你——”
　　“卿卿，你又惹小苒不高兴了？”王凤兰听见客厅的动静，急匆匆地从厨房里面出来，下意识地先是对着顾卿出了声。
　　王凤兰话里带着责备，甚至没有说赵苒一句，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顾卿。

　　“小苒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赵苒狠狠地瞪了顾卿一眼。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不分青红皂白，所有的错都是她的。

　　顾卿身体里的克制，在这一刻松懈。
　　所有的委屈、不甘和难过，汹涌而来。
　　“我惹她不高兴？是，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什么都还没有问她一句，就已经将过错推到了我的身上，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妈？”

　　顾卿猛地抬头，像是一头失控受伤的小兽。

　　今天积压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被放大，顾卿开始怀疑自己，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面对，这不属于她的一切。

　　就连林谢也抛弃了她。
　　顾卿以前从来没跟王凤兰顶嘴，只是默默地一个人承受。
　　突然间的爆发，也让王凤兰没有预料到。
　　“卿卿，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是——”王凤兰想要解释。

　　“你们总是说她身体不好，那她究竟是哪里不好？你有没有发现，生病的人是我，里里外外，都快要烂透了。”
　　她有一种病态的扭曲，对一个人造成了很深的伤害。
　　这一次，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吗？

　　王凤兰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只剩下满脸的无措：“你是、哪里不舒服？”
　　“砰！”只是回应她的，是顾卿猛烈的关门声。

　　“一天天地发什么疯。”
　　门外赵苒的声音，穿透了门，精准无误地进入了顾卿的耳朵。
　　王凤兰担心顾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向她表达。

　　只好停住了自己的想法，问着沙发上的赵苒：“你还好吧？”
　　赵苒点头：“我没事儿。”
　　王凤兰重新回到了厨房，赵苒再也没了什么心思看电视。
　　拿起手机，问着另一端：【哥，你还好吧？】

　　可另一端，许久没有回应。
　　难道林谢，真的生病了？

　　比起跟赵苒和王凤兰生气，顾卿更担心林谢。
　　现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从赵苒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

　　去问林谢？
　　他对自己的戒备，根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
　　林谢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林浔川？
　　顾卿深吸一口气，林谢上辈子连死都只告诉了林浔川一个人，或许真的会知道。
　　只是，她现在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了？

　　同学？
　　表妹的重组家庭的姐姐？
　　只怕是自己什么结果都还没有得到，这件事情就已经被林谢知道。

　　这个念头，也被她最后给否决了。
　　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换一条。

　　对了，行医第一条，观察对象。
　　她是医生，她最擅长的也是观察。

　　既然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她就自己去找。
　　她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林谢变成了这样。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书桌上，顾卿拿着笔，在一个全新的本子上，郑重写下一行字。
　　——明月归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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