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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卿本佳人
顾宛璧归家已有数日。没想到在自己离家的这两年时间里,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顾如嫣前不久已为人妇,她的夫婿是世封康乐公谢灵运,其父是谢玄之子谢瑍,其女是王献之的外甥女刘氏。不过,顾如嫣做得却是他的妾室。
其实,顾恺之和谢家结这门亲事时,本想让谢灵运同自己的小女儿顾宛璧共结连理。谁知他的如夫人李氏知道他有这种念想,便夜夜向顾恺之吹枕边风。什么正所谓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出阁妹妹怎么能先嫁人呢,让人听了岂不是要招人话柄。结果,李氏如偿所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入了谢家。
可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谢家嫌这顾家二小姐是庶出而非正室所生,一切礼数规模竟按照迎娶妾室的规模办理。虽然是先过门,以后却要看后过门的正妻的脸色。本是正室之女却临时“偷龙转凤”改为偏房之女,顾恺之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谢家这个名门望族没有退婚已经网开一面了。李氏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脸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颜色。
这件事中间的种种事故,顾宛璧自然不知。
顾恺之觉得亏待了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自此对顾宛璧更是百般疼爱。
一日,顾恺之满脸疲倦地走进家门。
虽说是在宫中值夜,但皇宫也不至于到了让官员一夜不睡的地步。“爹爹,你昨夜没有歇息好吗?”
顾恺之哈气连连:“那里是没有休息好,我压根是一夜没有合眼。”
顾宛璧见他父亲脸上不仅没有抱怨的神情,反倒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爹爹快回房休息吧,女儿就不打扰您了。”顾恺之反倒拉顾宛璧坐下。
“不急不急。”顾恺之也坐在院中的青石凳上。
顾宛璧听父亲顾恺之讲昨夜的情景。大体上就是顾恺之昨日值夜时见月夜景佳,突然来了兴致于是诗兴大发,便和隔壁东署一同值夜的谢瞻吟了一宿的诗。准确的说是,只有顾恺之一人对月吟诵,至于隔壁之人,不过是在叫好罢了。
康乐公谢灵运府邸。
“我昨夜值夜时,在院中乘凉听到隔壁那个顾恺之在那儿吟诗。心想反正自己是闲时无聊就听听吧,这顾老头做得还真是不赖,我就赞了个几句。这老头听我赞他,竟来了劲头。听得我都困了,我看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就回屋睡了,叫小厮替我叫好。你们猜后来怎么着,我今早起来,那老头还在那作诗呢。”聚集在一起的谢家子弟中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谢客,你这岳丈大人可真是个活宝啊。他女儿也想这么有意思吗。”谢瞻一手捂着肚子问谢灵运。
“她?!无聊得要命。对着她就跟对着块木头似的,没什么差别。我真是不知道顾恺之怎么会生出个这么沉闷的女儿。”谢灵运向来最喜热闹,此时他一脸地不屑。
“对了,以前不是说是那个叫顾宛璧的顾家三小姐吗,怎么无缘无故变成二小姐了?”顾家二小姐
“鸠占鹊巢”的事,这在谢家是尽所周知的事。谢晦对此事大感好奇便问道。
还没等谢灵运说什么,谢瞻就抢先回答:“依我看,那顾老头一定是舍不得他的三女儿,他经常向我夸赞他那个三女儿,还说那个女儿的性情最像他。谢客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那老头怎么舍得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往他身边推。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客你居然让他的二女儿去做小妾。”说完指指谢灵运,一脸佩服的神色。
“阿远,你怎么说的我好像配不上他的三女儿似的。”谢灵运不悦的说。
“看看,你这副德行,是我也不把女儿嫁给你。”谢瞻打趣谢灵运。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
“爹爹在此长吁短叹又为那般?”顾宛璧见父亲顾恺之最近常坐在院中自嗟自叹。
顾恺之越看自己的女儿顾宛璧,就越觉得她和谢灵运是璧人一对。“都怪为父不好,不然本来应该是璧丫头你和谢灵运…。”
没等说完,顾宛璧就羞红了脸打断了他父亲的话:“宛璧给爹爹煮茶喝吧。”
“好好。”顾恺之看着女儿煮茶,似是无心之说:“他们谢家的那几个臭小子,除了灵运外,谢瞻那小子也算不错。其他的谢晦、谢弘微、谢…”
顾宛璧看顾恺之如数家珍似的说着:“爹爹,谢家子弟就那么好,您就非把女儿嫁给他们谢家?就算他们肯娶女儿,女儿还不嫁他们呢。”
“那是自然,不然老夫我也不舍得你这个宝贝女儿。”顾恺之虽已是耳顺之年,可精明却不减当年。
“爹爹要是疼女儿,那就让女儿自己选好了。”既然顾恺之非要从谢家为她择婿,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拿主意呢。
“哦,璧丫头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选发?”顾恺之一听女儿这样说,来了兴致。
“女儿打扮成书童模样,只要爹爹和他们聚集之时,把女儿带在身旁就好了。他们又没见过女儿,定不会发觉有何异样,爹爹身边带个书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然也不会怀疑女儿的身份。”
“这个方法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顾恺之并不是古板之人,赞许的点头,就连随风飘动的长髯仿佛也带有几分得意之色。
几天之后。
“呦,谢客,你岳丈大人来了,还不赶快上前迎接?”顾恺之又和谢家子弟厮混来了。谢瞻的语气中带有三分讥讽,三分欢愉。
谢灵运对顾恺之的态度向来是爱答不理的,尽管娶了他的二女儿,这种态度也并未有所改变。好在顾恺之对此也并不在乎。
当顾宛璧跟随父亲走到谢家子弟面前时,顾宛璧暗叫不好,怎么谢客也在这里呢,恐怕事情要败露。她脸上不动半点声色,溪边一别后,在客栈的偶遇他不是没有认出自己吗,或许这次他也认不出自己呢。她的悬着一颗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顾恺之已经坐了下来,和谢家子弟们侃侃而谈:“老夫当年还给你们高祖谢幼舆画过像哩。我当时就把他的画像画在了石壑之中,因为有一次明帝问他,‘你认为你自己和庾亮比怎么样啊?’,你们高祖回答说,‘我比不上他,我俩是一丘一壑。’哈哈哈,你们说我这个设计是不是很好啊。”
顾宛璧静静地站在一旁,谢家子弟一切的言谈举止都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人好像正盯着自己,她向谢客看去时,正对上了他的一双黑眸,在那一瞬竟有种恍惚的感觉,脚下险些站不稳。她屏息定了定神。
起初,谢灵运并没有注意到顾恺之身旁的书童。只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要不是两次与之的较量,他可能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再次他以前在杜府时常见杜家的女儿男装打扮,不难看出“他”是女儿之身。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他的眼光就不时地在她身上打转。只见她长眉连娟,明眸善睐,丹唇素齿,冰肌玉肤,细润如脂,手如柔荑,肩若削成,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谁有会想到这个“貌似”不起眼的书童竟是个小丫头,还是戏弄了他两次的那个鬼灵精。
他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虽说顾恺之这个老头时常有诡异的想法,但还不至于用一个女子做书童,看情形也不像是顾府的丫鬟,一向心高气傲的顾老头不可能这么看重一个丫鬟,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
谢灵运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顾宛璧,想要证实他的推测。当他的目光触碰到她的目光时,他便进一步的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只见她附在顾恺之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竖起耳朵细听,可惜还是听不见他们说的内容。顾老头摆了摆手,她便离去了。谁会在乎一个小书童的离开呢。
“阿客,你干嘛去?”见她许久不归,谢灵运再也坐不住了。他也不回答谢瞻的话。
谢灵运府邸的园子很大,顾宛璧走了许久都没能走出谢府。她现在倒不急着出去了,只要不让谢客发现她就好,何必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致也不错。下定主意后顾宛璧便大大方方地在园子里散起步来。
顾宛璧正自在的走着,身后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时,不会是他追来了吧。她不敢回头张望,紧走了几步,也顾不得看眼前的路。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小姐。”当“他”撞到男子的一瞬,男子便发觉这书童是个女子。
顾宛璧还来不及吃惊,把玉葱一般的手指放在唇上:“嘘,不要叫我小姐。”
男子神情一滞,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和这女子有了部分接触,她怎么没有娇羞之态,反而让自己帮她隐瞒女儿身份。想她一个女儿家都能如此的不拘小节,他堂堂须眉反倒是过分在乎了,于是微笑着看她。她亦回以浅笑。
“灵运,真是罕见啊,你居然亲自来迎接我了。”顾宛璧听到面前的男子对着她身后说道,暗自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还好,来人不是谢客。她突然好奇自己的二姐究竟嫁给了何人,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虽说刚刚看到了谢家子弟的样貌和言谈,但并不知他们各自的姓名身份。
顾宛璧缓缓地回过身来,然后便慢慢地后退,躲在了那陌生男子的身后。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谢客还有个名字叫谢灵运!
“宋彦羲,你给我让开。”谢灵运语气不善。尽管顾宛璧藏在了宋彦羲身后,他还是看到了她那月白色长衫露出的一角。
“谢灵运,你就是怎样待客的?”宋彦羲嘴角泛着笑意,语气中未带半分抱怨,脚下并没移动半步。
“顾小姐。”谢灵运不理会宋彦羲,叫了一声他身后的人。
“顾三小姐。”见她没反应,谢灵运又特意强调了一下那个“三”字。
“顾宛璧!”他终于愤怒了。
顾宛璧从宋彦羲身后探出头来,冲谢灵运嘿嘿一笑,故意粗着嗓子说:“谢公子是在叫我吗?”说这话时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以示确认。
“谢公子,你认错人了。小的只是顾老爷身边的一个小小书童。我家三小姐两年前就离家去了玄妙观,至今未归,不信的话,公子可以问问我家二小姐。”谁都知道顾家三小姐上山守孝之事。但对于她这次的归来,顾家却是只字未提。
当时和顾家这门亲事,为什么好端端得把新娘子换成了顾二小姐,顾家就是以顾宛璧上山守孝至今未归为由来搪塞谢灵运。
谢灵运明知顾宛璧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又不好揭穿这个丫头的诡计。他的假设一定没错,不然她和自己对视之后脸上不会出现那可疑的红晕,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之后她便马上恢复了故有的常态。即便以前他从未见过这顾家三小姐,但联系到在这之前顾老头种种情形,顾老头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带了个随从在身旁,这不是太可疑了吗。
“既然这样你在这里瞎转什么?”谢灵运冷哼一声。
“这园子太大了,小的正要回去,谁想就迷路了。”顾宛璧没法只能继续瞎掰下去。
“这样的话,小兄弟就随我们一起走好了。”宋彦羲开口为她解围。
“那就多谢宋公子了。”顾宛璧思忖着这个宋彦羲表面上温文尔雅,好像一副无害的样子,从刚才到现在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他脸上永远是挂着微笑,可见此人城府极深,凡是都不会写在脸上。不像谢灵运,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只要看他的脸就一目了然了。想到此处她不自觉得用余光扫了谢灵运一眼。
顾恺之正口若悬河地和谢家子弟们吹嘘呢,忽瞧见自己的女儿又去而复返,一同来的还有谢灵运和一陌生男子。顾宛璧向父亲使了个眼色。顾恺之顿时心如明镜,等到顾宛璧一回到他身旁,他便用手中的扇子敲她的头:“你这个臭小子,连老爷我也敢骗,真是气死老夫我了,走走走,回府吧。”
顾恺之又回头对谢家子弟道:“老夫管教不严让贤侄们见笑了,老夫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说着还不问又训斥了“书童”一顿:“真是破坏了老夫的雅兴,回去再和你算账。”
“我送送您老吧。”大家都被谢灵运这破天荒得举动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恺之也不推辞,略有所思地睨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顾恺之和谢灵运并排走在前面,顾宛璧跟着父亲的后面。
三人走到谢府门前,顾恺之对一路不发一言的谢灵运说:“灵运啊,送到这里就好了。”
在确定了谢灵运没有继续跟着他们后,顾宛璧长长的吁了口气。与父亲并排而行。
“璧丫头,看样子灵运这孩子好像对你挺有好感的?他是不是发现你是女儿身了?”顾恺之从谢灵运看自己女儿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爹爹,你怎么没告诉我谢灵运就是谢客呀?”听了父亲这话,顾宛璧的玉颊顿时烧了起来。
“哦,这么说你认识他?”顾恺之别有意味的“哦”了一声。
“不算认识,只不过见过几面。”顾宛璧轻描淡写地说。
“才见过几面客儿就对你有印象了?”谢灵运这么个眼高过顶的人,要不是自己的女儿给他留有极深的印象,这小子断不能对她如此得念念不忘。所谓抓蛇打七寸,这话一出正中顾宛璧的要害。
“女儿偶然间看到他所写诗文,觉得其中的情韵非常人能及,又见他那人自大张狂至极,不信那些诗句出自他的笔下,后来又遇见了他,于是女儿便斗胆试他一试,看他是否有如斯才学。”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是谢灵运为人能够谦逊一些,也不失为良人。想到这些,顾宛璧脸上微微发烫。
顾恺之早就和谢家子弟厮混熟了,已经习惯了向来心高气傲的谢灵运,当然不难想象得出谢灵运平时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与他有如此的巧遇。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你爹我也不是死板之人,璧丫头要是喜欢他,和你二姐共侍一夫也没什么,他原本就该是你的夫君嘛。”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他这个做父亲的没必要非得横加干涉。他顾恺之才不要理会什么世俗呢,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只要他这个掌上明珠过的幸福就好。
“爹爹,你看你说的。”顾宛璧难为情的跑开了。
“呵呵呵呵,这个丫头…”顾恺之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眼中满载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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