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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8 章
起诉书宣读了有半个小时,宋颋全程语气平稳,手却抖个不停,刚放下起诉书,目光就落在唐捐身上,刚好跟人撞上眼。
唐捐眉心动了一下,宋颋今天很不一样,胸口别着国徽,领带打得很好,往常出门领带基本都是歪的,有次在于琮那喝多了在他家里睡,第二天领带拧成了麻花,对着镜子捣鼓半天没辙儿,苦着一张脸跑洗手间找他,说今天领带一定要打好,跟黄青出庭,会死得很惨。
他牙刷到一半给人打起领带,顺带唠叨赶紧给他找个弟妹儿,以后打领带不求人。
小花脸眉毛瞬间耷拉下来,脸更苦了。
明明是高干子弟,怎么就给熬成小苦瓜了呢。
自从上次从拘留所出来他俩就没见过面,他给人打电话,说在御宴吃饭,过年喊他去什刹海,怎么都叫不出来,年初三跑他奶那儿堵,要么心有灵犀呢,他刚准备出门,某人就开着他黑头土脸的奥迪跑了,惹得他奶在阳台喊兔崽子,丢下东西就跑,多待一会儿屁股会冒烟儿是吗?
后来关于他的消息,还都是跟陈一打听的,说他抓了陆向民跟戚柏舟,年底庆功大会上时院亲自给他颁发的十大公诉人奖,破格提升为一级检察官,他不肯,被黄青指着鼻子骂,说身上披的检察官的衣服,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别耍哥们儿义气小孩脾气,再闹就脱了衣服滚蛋儿。
黄青嗓门儿大,办公室隔音不好,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二院的人都知道了。
升官的那一天,上面来了新任务,远在甘孜的炉霍县,那里是藏族自治区,常年案件积压,矛盾不断,四川的检察院上京诉苦,时院点名二院当这个先锋官,病情肆虐,案子不能断。
宋颋第一个请缨,当时正值病毒大爆发,他带着两个检察官开车进藏,刚到地方就高反,高烧40度不退,吓得同行的检察官赶紧给时院打电话,说案子还没理清,人快交代在这儿了。
听陈一这么说,他立马开车要去甘孜,让老东西给拦住了,说放心,宋颋随他爷,命硬,死不了。
他偷摸开车就要跑,老东西在长安街别车,他差点儿撞上。
他给宋颋打电话,得到的永远都是通话中,关机,空号,打电话给陈一,说烧是退了,就是一直说胡话,哭着说他对不起自己的发小,对不起戚柏舟,就该脱了这身衣服去炒菜。
他当时在陪祁老调弦,一听这个,手里的弦断了,拿着手机跑老槐树下打电话,跟宋颋同行的检察官,电话刚接通他就自报家门,小花脸,别挂我电话,听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你是检察官,你的背后是国家和人民,你就该惩恶扬善,将恶人送上法庭服罪,你无愧于心,别想太多,好不好?
谁知他话音刚落,宋颋那边突然飙高了嗓门儿,估计咳太久,嗓子都是哑的,变成了老烟嗓,就在他耳边吼,可戚柏舟他不是恶人啊,该死的是陆向民,唐捐,我该怎么办?你教我该怎么办?
撕心裂肺的哭声直接将他的心脏一劈两半,记忆中的宋颋很少掉眼泪,他奶快把他屁股打开花,他也只咬嘴唇,不求饶也不哭,如今而立之年竟然学会哭鼻子了,真有意思。
自从那次通过电话,宋颋也没有跟他见面的意思,电话微信短信没一个回的,当真就是断交,连他妈见了都说,我家那臭小子,为了身上那件衣服,友情跟爱情都不要了。
让他劝劝宋颋,别太轴,没人怪他,别把自己困在里头一辈子。
他说宋颋不理他,检察院跟法院都堵过,见了他撒腿就跑,油门儿一踩差点儿撞上人,他也就算了。
如今见了,刚刚他全程盯着人看,把这一年多的挂念全补了回来,小花脸也算得偿所愿,该开心才是,怎么还是个小苦瓜呢,今天老东西在,等会儿结束说什么也要把人拦住,不能再让他跑了。
“被告陆向民,公诉人刚刚指控的罪名,你可有疑问?”
郑戬今天刚出庭脸色就不太好,听完宋颋十来页的控诉书,脸也是越来越黑。
陆向民那会儿全程闭目养神,郑戬的声音一出来,他才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瞳孔从公诉席扫过,最后落在郑戬身上,太多年没见,上次有过照面,还是在他爷爷的九十大寿上,那时还喊他陆局长,还没爬到最高院。
当天他给老爷子送了幅《永生图》,北宋名家苏千的代表作,隔天就原封不动送了回来,郑戬亲自送的,说爷爷说他老眼昏花,再好的画也入不了眼,怕糟蹋了,也负了陆局的心意。
时隔多年,他还记得郑戬当时说那番话的神情,近一米九的个头杵在门口,让他进来坐,他说爷爷在家等他回去吃午饭,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底更是冷冰冰,就连提画的手,都戴了手套。
当时他就在想,不愧是郑枭的孙子,性子一样的冷,一样的不近人情。
听说这次更是堵上政途把自己往牢里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搞起了生死状,说不把他捉拿归案,就安心当他的大老板,什么法律公理,全他妈不管了。
上头派人安抚,他闭门不见,把自己关在屋里翻他过往的旧账,那些年跟他沾上关系的,全都叫到法院问话,留置审查到期直接丢给监委冲业绩,这两年,北京监委一秒都不得闲。
年初他在医院昏迷不醒,郑戬更是大年三十跑到秦城监狱看望他的老部下,曾经的药监局副局长,罗帷,何侑,当初费了些功夫让这两个人乖乖坐牢,如今看来,还是死人靠谱。
就刚刚宋家那崽子念叨的那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两人捅出来的,说不定等会儿还能跟老部下见个面呢。
“说我贪财我认,杀人,我不认。”
陆向民自从在床上躺了一年,脑子反应慢,说话自然也慢也轻,但这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没等郑戬说话,宋颋接腔:“云榷是你供养的杀手,他身上背负了十二条人命,哪一个不是出自你手,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宋颋嗓子像开了麦一样回荡在法庭上空,旁听席的人目光基本都追随着他,直播间更是热闹,弹幕发不了就在微博实时留言,不愧是唐捐的发小,俩人在法庭上都是炮筒子,一点就炸。
陆向民的眉心动了一下,很快就回了话:“有证据吗,宋检?”
宋颋丝毫不怵:“云榷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陆向民哈哈大笑:“宋检,这里是法庭,不是猜灯谜的地方,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我指使云榷杀了人,直接摆证据,不要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后面一大堆证人等着上场呢,别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宋颋两手撑着桌子,眼里的火能把陆向民瞬间化为灰烬,咬着牙举起手边的另一沓资料,翻开第一页开读。
「云恪,我是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难过,也不用安慰。我们四岁分开,我只记得你爱喝橘子汽水,总是缠着钟叔给你从山下买,有时候钟叔忘了,你骑着他脖子让他带你上山摘脐橙,回来榨汁喝。」
「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回重庆看你,被养父发现打断了右腿,养母替我求情,被养父打进ICU,他俩死后,我想离开自己生活,陆向民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说替他做事,你才能活。我十四岁就开始替陆向民杀人,这些年,我杀了很多人,他们临死前的眼神是我的噩梦,我想过一死了之,但我不敢,我怕我走了,陆向民会对你动手。」
「你可能都忘了,钟叔曾经在孤儿院的长椅上说,不管咱俩以后谁过上了安稳日子,都不要忘了对方,还敲我的脑门儿说,我是哥哥,要保护好你,我都记着呢,我一直都记得。」
「当陆向民知道你开始为张万尧做事时,给我下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杀了你,那天在中山四路,你为了保护张万尧对我起了杀心,要不是他受伤严重,我可能真就交代到你手里了,不过这样也挺好,我也省的日后被审查追问......」
宋颋读完信的一瞬间目光直指陆向民:“敢问陆局,这算不算证据?”
陆向民给自己听困了,张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们竟然拿死人的疯言疯语当证据,想让我死就直说,不必伪造证据给我身上泼脏水,累不累啊?”
宋颋一拍桌子就“蹭”地站起:“谁他妈伪造证据,这是物证鉴定中心拍了板录了视频的,你要不要看视频?”
陆向民扭扭脖子,跟宋颋对上眼:“云榷的判决书没提到受人指使,现在人死了,你们想要为他翻案是吗?”
“他就算受你指使,也杀了十二条无辜的生命,毁了十二个家庭,就该以死谢罪。而你,别想摘掉教唆杀人的罪名,你敢做为什么不敢认呢,你怕什么,怕被老百姓知道高高在上的药监局局长实际上是个人面兽心的杀人狂魔,还是怕你的家人遭报复?当初为什么就没想过那些被你无辜杀害的人,他们也有家人,就因为你变态的私欲全他妈毁了,有人背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在黑暗中摸爬滚打遍体鳞伤,有人家破人亡至今杳无音信,有人堵上一切为了杀你,企图跟你同归于尽,还好你没死透,不然要搭上那么好的人,你不配。你早该死一千次一万次,而不是如今悠闲自得坐在被告席接受审判,陆向民,你的死期到了。”
宋颋话音刚落胸口泄了一股气,郑戬该敲法槌警示了,法庭是讨论犯罪的,不是发泄情绪的,可他始终没有举起法槌,平静地看着早已失控的宋颋,昂首挺胸,铿锵有力,没给他爷爷丢脸。
陆向民点点头:“你们救我就是想我让我死,何必多次一举呢,日夜不分派人看着我,老百姓花钱养你们不是这么用的。”
“你最没资格提老百姓,你本是老百姓生命安全的守护者,却为了一己私利,拿老百姓的命做赌注,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十二年前那场反腐你就应该以死谢罪,亲自下去给唐叔叔他们磕头道歉,而不是任你东山再起,为了垄断市场,诬告陷害罪无辜者,为了保住自己那颗脑袋以除后患,跟贾贤,齐黯,李权等人狼狈为奸,放火烧案卷,拉无辜的人下水,制造车祸意外现场,想尽办法除掉公检法中跟你作对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提老百姓?”
宋颋根本不看起诉书,梗着脖子就是一通输出,整个法庭一片死寂,都是他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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