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从“阴阳，你怎么看”到“阿艳，你觉得呢”……啧，果然他们上界混迹多年的诸位大佬，打太极功夫个个出类拔萃啊。
　　石惊风大叔表示对列位领导的悠闲淡定感到由衷的焦虑和头疼。

　　楚润倒是一以贯之地和阴阳处在同一个思维频道上，浅笑叹了一句：“所以说，人界种下的因，亦须由人界来结果——希望我们能引导他们走向对的路吧。”
　　石惊风：……所以说，您老口中的“他们”具体指的是……？
　　特别专案组？央京总府？还是谌北？

　　郑晗与鹿瑶相视一笑，确是了然的。而楚润身旁的寻白羽却皱起了眉头。云胡仍然是面不改色的冰山俊脸，从头到尾都默默地看着。
　　鬼艳、阴阳和楚润，脸上都带着极具个人特色的高深莫测的神情。
　　每个人都暗含着出于自己角度的思量与斟酌。

　　“白羽，你对远山派的事情，了解多少？”楚润顿了顿，侧眸看向身边皱眉思索的好友。
　　寻白羽的表情滞了一滞，显然是被正中靶心的神色。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而又有些头疼地向楚润解释道：“蒙哥你还不清楚吗？要真是上面的大佬要蒙哥坑我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靳蒙是程惜的师傅，程惜是程慕兮的闺蜜。程慕兮本人有蹊跷不说，她身边的这两个好朋友——魇公子孟演和远山派程惜，都很有意思。”鬼艳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颇为悠闲地伸手拨着指甲，“我这段时间有派人跟着，也有派人调查，你们猜我又知道了什么有意思的消息？”

　　“我让依兰守着谌北，也知道了些许有意思的消息。”楚润眸光微闪，笑意盈盈道，“艳姐先说的，艳姐优先。”
　　鬼艳眨了眨眼领意，目光轻轻瞥向了郑晗，话里有话地悠悠道：“有小鬼告诉我说，程惜和井竺曾经是同学，关系很不错，是现在还会联系的好朋友。”
　　“之前妙儿那小丫头委屈巴巴地和我叹息，说井竺这好小伙子有喜欢的人了，可惜她没那个福分。阿晗，你说井竺这小伙子，喜欢的不会是程惜吧？”
　　平生监这材料，递得不够齐全啊。

　　鬼艳平时不在体制内办公，但在阴界联盟分量到底举足轻重。郑晗与她相识多年，没少请她顺手帮个忙，人情脸面上都须得让她几分，更何况她本身还有鬼火之神的位分在那里，对待马虎不得。
　　她这话说的，指责之意倒是其次，后续暗示更分明些。
　　郑晗认错态度很好，抱歉地笑道：“是我的疏忽了，即刻叫人补充齐整了呈上来。”
　　“程惜是远山派的人，远山派与阴界联盟一路，所以之前也没太在意。近日着重在盯着人界，因而又大意了。”

　　“不算是你大意。远山派终究不同于人界，平生监本就任务繁重，另外还要盯着远山派确实负担过重了。”平生监分内主要管的是人界，远山派地位特殊，本就不在其中，鬼艳没有责怪平生监的意思。
　　更何况——鬼艳眸光沉了几分，幽幽道：“远山派的人也不是说盯就盯的。要真想万无一失地看着，平生监的手下怕是不够，还得你亲自去。”
　　“靳蒙的态度目前不明确，所以也得留心着。远山派这么多人，全仰仗你一个人确保万全太过刁钻苛责。我们可是团结一致的好同事，做不了这么坑队友的事。”

　　鬼艳说话，往往带着一股江湖姐大谈笑的刻薄与爽朗。但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她能用如此语调和人说话的时候，是她最真诚贴心的时候。
　　像鬼艳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江湖传奇，姿态语气越是谦卑忍让，越是危险深沉。除却天生对上界和天意的肃穆与崇敬，其余时候的鬼艳，皆洒脱自在，不会真的看人眼色憋屈地活着。
　　如果你看她觉得有些憋屈，那么就要小心提防、高度注意了——多半是有没长眼的笨蛋要冲在枪口上倒霉了。

　　“这段时间，我让小鬼们跟着试过了，是真的不好跟——所以没必要劳累平生监这一趟了。程惜那边我暗里让妙丫头盯着了，明里的话……”鬼艳坐起来端正了下身子，懒洋洋地伸手踢了旁边的石惊风一脚，目光却是极为深邃温和地看向了阴阳，浅笑道。
　　“特别专案组那边，全靠阴阳大人暗中引导了。人心叵测，变幻不定，且特别专案组和不已处那几个，又都是个个精明利落的。要做到控局，难度不低，当真是有劳阴阳大人步步着棋了。”
　　石惊风：……TAT我这又是犯了什么错。

　　石惊风的凄凉写在脸上，阴阳无奈他和鬼艳两个人的相爱相杀，但还是怀揣着宽大为怀的悲悯善意默默地帮了他一把，企图缓解与转移他莫名其妙又在靶心的被针对。
　　“我这边有惊风和云胡照应，尚还无妨。”阴阳目光对上鬼艳，隐约有些担忧，“田妙有妙影暗中帮持，单对付井竺和程惜这辈绰绰有余，我自是信得过的。”
　　“只是阿艳，正如你所说，若是要盯整个远山派，平生监太过辛苦为难；往生局与远山派虽说是一路，但属性一定程度上受其压制，亦是不妥。至于精神容器界……”阴阳侧眸望向了楚润，眼眸中闪烁着不忍与叹息。

　　精神容器的变化及程度，都是有限度的。
　　这一点，阴阳和楚润，还有阴界联盟及上界的其他人，心中都有数。看着远山派工作量不小，派精神容器去纵然保险，但亦有可能折起寿数。
　　更何况，精神容器无法往生，走不得阴冥之界的慈悲点渡，却又为阴冥之界以其仅此一次的寿数鞠躬尽瘁。
　　阴阳也不是圣母心泛滥，但她确实不想在此用精神容器。

　　其实不仅仅是阴阳，在座的其他人，亦不忍用，一如楚润等精神容器，不忍再随意多用蜉蝣一般。
　　予其生，予其死。一面是慈悲，另一面是残忍。生杀予夺，不过是同一性质的两种说法罢了。
　　楚润作为现任的精神容器界界主，更是心知肚明。

　　尽管整个精神容器界都对她忠心耿耿，听其调派，但每每有大事当前，楚润皆是算尽了才做的决定，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思虑周全至此，精神容器界和阴界联盟，这些年都无声无息地全看在眼里。
　　所以精神容器界皆越发地敬她，阴界联盟亦是赞赏之上暗自敬她。
　　事实即是如此。
　　真相当前，神之所以为神受万世敬重的缘由，有眼之人皆有目共睹，心领神会，又焉能不心悦诚服。

　　场面登时一寂。
　　楚润温润如玉含笑的眉眼微动，似是湖面涟漪轻荡，清风徐徐。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边的寻白羽率先夺得了先机，抢了话。
　　“如果能用妖界的力量，就好了。”寻白羽一副苦恼的样子，有些顾忌有些疑惑地转头过去问阴阳道，“阴阳姐，我们能和阳界集团那边联系一下吗？妖生监或者别的部门什么的，能借点人给我们吗？之前他们部落种族内讧厮杀，调查、清点、追踪等等一堆工作忙不过来，也是到我们这边借人求助的。”

　　相识多年为友，寻白羽在此方面堪称精准地了解楚润。所以他十分巧妙地在这里掐断了楚润即将要应允的无奈的话。
　　不仅是寻白羽，还有石惊风等人，都是接话接熟了的。随时统一战线打配合，默契都不在话下。
　　现下里寻白羽先发制人地转移了话题，哥俩好多年的石惊风立刻有话没话地接上了话茬，一副语重心长劝导寻白羽的大哥模样悠悠道：“阳界集团这段时间估计也忙得够呛吧。尘司那边的事情，近来也没比我们少到哪里去。最近这阴阳两界，感觉都不大太平啊……”

　　“确实。而且远山派手中有六味真火。阴阳相克，我们有一半顶不住，他们也是，总是不稳妥的。就算他们愿意帮忙，要伤人家的人力，终究是不好意思的。”鹿瑶轻蹙着眉头，温温柔柔地否定了这个建议。
　　她思量了片刻，抬眸看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云胡，浅笑道：“云哥，凡世监里数你最了解远山派。你觉得，如何方为稳妥？”

　　阴阳对上了云胡默默看向她的深深目光。
　　他的眼睛里，是清风明月，是深渊海洋，岁月静好，生死如同自然潮起潮落的汹涌跌宕，壮阔而渺小，盛大磅礴而又悄无声息。
　　如同跨越生死轮回、鬼门关万丈、山海重重、岁月茫茫的一眼。
　　一眼即是万年。
　　他一直静静地在那里看着你。
　　有如生死轮回，有如鬼门关万丈，有如山海重重，岁月茫茫。

　　他开口，是苍山穹顶的冰雪，淡漠寒凉，却又低沉悦耳。
　　“人与梦，方为稳妥。”云胡微微低垂下眼帘，无喜无忧。
　　云胡话音刚落，郑晗便笑了，赞赏与调笑之意皆溢于言表，尽在笑意话语之间。
　　他一脸敬佩地微笑赞叹道：“到底是云哥，话虽然少，但都毒透了。”

　　“远山在庄陵大人结界之下，不会有大碍。若是真与远山派动手，人——他们动不得；梦——他们困不住。若是真能在上界布局的眼皮子底下从梦司那里借到人，那远山派自然是不在话下。”
　　郑晗也看向了阴阳。

　　梦司借人，说来简单，但也麻烦。远山派有靳蒙和毕方，级别太低定然不行。孟衍那边行不通，梦魇和荒火相克，再说还隔着一个不确定目的意图的小魇王孟演，筠秘居的动作太大，难免会有不小的打草惊蛇的可能。
　　那么就得找别人了。
　　但梦司那些个同仁……神出鬼没一词，四司之中属形容他们最为贴切。真要抓个级别不低的负责人，除了人间固定点筠秘居抓梦魇之神孟衍之外，怕是基本上只能去梦荒抓人了。

　　莽莽梦荒，抓人更是要靠本事——灵力要强，地位要高，属性要刚，路数要霸道。最好是进去就能直奔最高机关见见上级负责人，能和司梦大人喝杯茶或是拜一拜梦司大人的那种。
　　眼下他们阴界联盟，怎么看……都是阴阳大人最符合要求啊。
　　生死簿掌司，阴阳之神，自然而生，冥冥不灭，在阴冥之界平时都是和司命大人一起喝酒上班的，去梦荒投个拜帖，司梦大人是否得空未可知，但按照上界不成文习俗，至少梦境之神孟茉是要拨冗迎接的。
　　他们阴界联盟当下在座的这些人里，除了阴阳，找不出第二人有此优等待遇。楚润作为界主，与作为境主的孟茉理论上倒是同级，但在上界资历与神籍之中，还是差些位分。阴阳在的话，楚润自然不及她的颜面更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