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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枝惊暗雀
徐子仁叫了一叠声的王妃,追了出来,作揖连连:“王妃息怒!是微臣造次了!微臣也是急糊涂了,望王妃国难当头之际,别跟微臣一般见识。”
他话说到了这份儿,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是我心情不好,徐大人不要见怪。其实国难当头,我一介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妃客气了。”徐子仁有意邀我再进去坐坐,我说不必了,天色已晚。徐子仁近前道:“微臣的确有调边关兵马勤王之意。如今王妃也有此建语,倒打实了微臣此心。且不说边关将士急于为王爷报仇之心,但说上京,也的确离京都最近。微臣有一事请教王妃,如今若调兵马入京,不仅有文书,还要以半壁虎符为证。微臣担心京都左近城池,都被莞淑妃收买,需派骁勇过人的能将,才能过关送符。可惜,微臣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王妃能不能推荐个人给微臣。”
我听他一番话,陡然想起个人来,思忖了下,道:“我倒有个人,只怕大人信不过我。何况边关将帅就算得到虎符,有狼子野心的赫赫拖住后腿,只怕这兵将也不好分出来,援助京师。”
徐子仁摇了摇头:“微臣没有别人可想了,唯有求助上京精锐之师。他们若能回来,更好。若回不来,微臣也尽了心了。”
我点了点头,知他并未作伪,道:“你若信得过我,汝南王之子予泊,如今长大成人,其骁勇武力不在其父之下。他一直谋求报国机会,如今便是用的着他的时候。”
“予泊……”徐子仁喃喃不已。
我不再多言,转身上房,一路蹿房越脊的离了徐府。
回到府中时,天已经亮了。刚换好衣服,流朱便来了,告诉我夜半时分贵妃的人坐水车出来,告诉我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原来贵妃德妃与俪妃,贞妃私下通气,决心最迟不过明晚,将一些孩子运出宫来。包括俪妃之幼女青蚨,贞妃幼子予沛,莞淑妃之子予澝,我的儿子予鸿。其实还有一些其他妃嫔的子女也年纪尚小,但也不知底细,也不敢贸然摊牌。她们子女的性命,只能听之任之了。
我好奇俪妃为何不叫予泽出宫,流朱当然也不明白,但猜道:“莫非是危难时刻,俪妃娘娘想让自己儿子表现一把,也好顺理成章继承将来的江山大统?”
我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流朱的话,还真有些靠谱。这些年俪妃一直有争荣之心,把全部的希望都寄在二皇子身上了。她自认为只有当了太后,才能平安。还曾许诺只要她当了太后,绝不会亏待清河王府。
或者予泽是大孩子了,有他自己的主见。我现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数妃都决定运送皇子出宫,可见当前事态之重。但问流朱,他们欠的东风所指为何。流朱说是些能使孩子们沉睡不醒,却无害的药物。她们不敢冒然求助太医院,只能叫我想法子弄到,等他们的人坐运水车再出来时,带进去。
上下他们都打点好了,就差这么点事。这也好办。晚间时便将药物弄到手,至夜半,由流朱带着人去守候宫中水车经过王府。
接送皇子们的地点定在了皇家取水之地,玉泉山下。此地偏僻,莞淑妃纵有眼线,也不至到此。
白天一整天我都无法躺下安睡,只盘膝在榻上打坐小憩。流朱歪在一边儿,也是一有事,便立刻睁开眼睛。只好奇为何玄清的书信久久不至,他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等了一天也没消息,直到晚间,我叫采芷采萱抱了熟睡的予澈和秋水,跟着流朱出府。流朱也早带了自己的孩儿,率了几十名家将,一同赶奔玉泉山脚。自己仍在家中等候。人定时候,我已收拾好周身上下,携带兵刃,正要出门,陆乘风突然来了,他一袭黑衣而入,神情凝重,只将个字条给我,我疑惑着展开字条,发现是玄清的笔迹,只有四个字——入宫护驾!
我几乎呆住了,纷乱时节,他让我入宫护驾?就是现在吗?还是什么时候?何况玄凌如此待他和我,他玄凌有什么值得我护卫的?茫然看向陆乘风,他道:“玉隐,你不必惊慌,为师武艺在你之上,替你去就是了。”
我摇头:“师父并不知道宫中状况,只怕连地方都找不准。师父且先随我去个地方!”说罢与他一同出来。
才走到大门口,忽听马蹄声急,忙循声望去,只见远远的一人一骑如飞而至,到眼前滚鞍下马,顺势就扑在了地上,气喘吁吁道:“我家大人恳请王妃入宫护驾!”说罢,连连磕头。
我仔细看他身上前襟有个斗大的徐字,“你是徐尚书的人?”我吃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时辰前夏弋死了!”
“什么?”我惊骇之至。那人抹了把汗,道:“今日是除夕,夏弋当值,他的部下请他喝了杯酒,不料酒中有毒,喝了一会便毒发了,又被人一顿乱刀砍死了。”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无法一下子消化。今日竟是除夕,我都浑忘了——好一个混乱的除夕!
那人接着道,“夏弋的兵将如今群龙无首,现在徐大人亲手接管抵抗甄珩,但时间长了只怕撑不住。但也只能扛一时,是一时啊!大人说皇上身边,为奸佞围绕,无人能近。大人想能顺利进城并挽救圣驾的只有王妃一人了。所以才派小人给王妃送信!”
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人却噌的拔出匕首,放在颈下,道:“大人说了,此番兵变,大周江山危矣。大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奋身不顾以报皇恩。也求王妃答应大人,一定进宫救驾!否则,小人情愿死在王妃的面前!”
我气的顿足,骂道:“你愿死便死,与我何干?我就算要救驾,也要先安顿了我儿子才行!”
说罢带着陆乘风绕过那人赶路不提。正是隆冬时节,夜风料峭。一路之上,只见家家灯火,时而嚷嚷暄暄,全不知大祸将临。
东便门外,夜岗依旧森严,说明这里还不知道夏弋已死的消息。甄珩的兵将都在营中栖息着,也还没有调出来。直到子夜时分,犹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我渐渐的急躁起来,陆乘风道:“别急,再怎么宫中也得解决吃水的事,不会不叫人出来。再等等!”
直等到子时二刻,东便门突然支扭一声开了,随着清脆銮铃之声,水车一辆辆碌碌而出。我这才松了口气,却唤了一声“师父!”眼泪夺眶而下。
“徒儿,你,你真要听王爷的话,进宫护驾去吗?”陆乘风道。
“清哥他叫我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违背他的意思是小,若乱了他全盘大计……来日纵有夫妻团聚之时,他必然嫌弃鄙视于我了。我到时纵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你的武功……”
“徒儿的武功还是能应付一阵的。师父身上的担子比徒儿也不轻。这水车一路之上,难保不遇到叛军,还望师父暗中保护他们,顺利出城。此其一;其二,清哥纵得召令回师,途中未必不会受阻。还请师父暗中施为,助清哥顺利通关。其三,徒儿此去若不能活着回来,鸿儿,秋水,还要拜托师父和小雅姑姑代为照看呢。”我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屈膝跪了下去。
陆乘风自然也知道此番凶多吉少。怎么算,我都很难熬到玄清班师回京,而玄清能不能回京还是个未知数。此一别,只怕师徒再见无期了。他抓住我的手,亦洒泪不停:“不!为师从摆夷来就是为了暗中助你。怎么能叫你只身犯险?若是这样,为师还算什么师父?孩子离不开娘,你去沿途保护孩子,就叫为师替你入宫吧!”
“不,徒儿说过,师父不熟悉宫中地形,想救驾却连地方都找不到。”
“为师鼻子底下有嘴,这有什么难的?”
“师父!清哥是要我去,我岂能临阵脱逃?”
“徒儿,为师今日若不代你去,就再不配作你师父!”
这样纠缠,到什么时候!我擦了擦眼泪,忽然一指远处,“师父你快看,那是叛军吗?”
陆乘风愣了一下,连忙回头,我趁机甩脱了他,跳起身向东便门的方向奔去。
门外有玉带河,河上有桥。桥畔有岗,我飞身上桥的当儿,一手出示了金牌,禁军未能阻拦。耳听到身后陆乘风顿足呼唤之声:“徒儿,你一定保重啊!……”
含泪回头向他招了招手,快速下了桥,到在门前,一辆辆水车还未过尽,门也未关,我迈大步闯了进去。
身后的门轰隆隆关闭上,我转头看着,直觉此身已离了人间。
深吸口气,看向四周,同往年一样的悬灯结彩,繁华耀眼。只是四周太静了,静的似乎有些不真实。没有烟花腾空,管弦悦耳。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玄凌病入膏肓,不久于世了吧,所以没有任何宫宴和庆祝。
所有的人也都躲在自己的宫里避寒,避乱。
一路借着宫墙影壁,树木石丛,向仪元殿的方向走去。途经贵妃德妃之所,里面也只静悄悄的。
仪元殿的院外倒是集中了有二百侍卫。叫人一看,就知道里头情况不妙。贸然上前,若是莞淑妃的人,我无异于自投罗网。绕着院前院后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纵身上了一棵高树,往院内看,发现里头竟是空荡荡的。仪元殿正殿灯火通明,玄凌却未知生死。
将手里一块鹅卵石,奋力抛出去,噹的一声,砸中了一株树身。惊的树上寒鸦嘎嘎乱噪,振翅飞去。
一群侍卫也吓得纷乱叫嚷,各拔兵刃离岗查看。我乘机飘身跃上院墙,跳入院中。循着墙根来在寝殿之下。
屏气凝神倾听里面动静。里面有沉重不堪的喘息声,呼唤:“来人,来人!……”
是玄凌!我吃了一惊,心想他竟然还活着。
又一个声音道:“门口的侍卫早被臣妾遣走了,皇上有什么话,吩咐臣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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