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说来也巧，唐捐他们刚上车，天上就开始飘雪花，张万尧还是坐在他的老位置，唐捐给他系上安全带，等红绿灯的功夫，把脖子上的戒指摘掉，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固执地将戒指套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有点儿松。

　　戴了戒指，唐捐又从口袋里摸那黑色的香灰瓷佛串，照例还是戴的左手，这下抓着人的就不撒了，嘴里倒是不忘放狠话。

　　“张万尧，下次再把戒指跟佛串乱丢，我把它俩砸碎了也不给你戴，听见没？”

　　张万尧发白的指尖动了两下，没吭声。

　　唐捐扭过头看人，?胡子拉碴的，下巴尖还有刀口，刚结痂没多久，脸也比一审瘦了好多，本来就硬邦邦的脸，这下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鬓角也全是白发，光看脑袋，都以为他六十了。

　　唐捐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此时全堵在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敢抓着人的手。

　　回到宴庭，年年跟长姐他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车刚停下，年年就在那拍车窗，等她舅出来，直接扑了上去，不顾形象嗷嗷大哭。

　　张万尧拍了拍人的后脑勺，说可以了，回去吧，饿了。

　　张意年立马擦干眼泪站正站好，说她刚炒好的辣子鸡，还冒着热气呢。

　　张万尧说他不饿了。

　　张意年瞬间挂脸，说一定要吃，她捣鼓了一早上呢。

　　吃完饭，张云卿就要带张万尧回重庆，唐捐说要一起，张云卿让他在家里待着，别乱跑。

　　唐捐不肯，说能不能过段时间再带人回去领家法，刚出来身子还没调理好，跪久了是要命的。

　　张云卿说她心里有数，唐捐说不带他一起，那就分开走，他又不是找不到路。

　　张云卿斜着眼看张万尧，从前遇到这种事，他早黑着一张脸让人不准乱跑，如今关久了，倒成了哑巴。

　　“唐捐，老二这次错得太离谱，于情于理都不能这么算了，张家是讲规矩的，敢做敢当，他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张云卿冷着张脸下圣旨，张万尧坐在沙发上刷他的手机，唐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长姐，既然我上了张家的族谱，那就是张家人，万尧他做错了事，作为爱人，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既然要领家法，理应陪他一起。”

　　张云卿真是给气到了，将刘海儿全捋到后面，跟唐捐那张犟脸面对面，语气比刚刚重了些：“他脑子犯浑跟你有啥关系，别瞎操心，放心，他死不了。”

　　“我知道他死不了，可你是没见余恩余乔他们的架势，想杀人的心都有，张律他现在刚出来，身子还没恢复好，真要动起手来不是他们的对手，我陪着心里踏实。”

　　张云卿劝不动眼前这个，目光落另一位身上：“老二，说句话，别当哑巴。”

　　张万尧眉心动了一下，终于开了金口；“今晚有事，明天回。”

　　张云卿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带不带唐捐回去？”

　　张万尧说：“放心，他明天下不了床。”

　　张云卿丢下一句变态就撤了，顺带拎走了一直吃瓜的张意年。

　　人都走了，唐捐跟着也要撤，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别动。

　　“我不想做，你早点儿睡。”

　　唐捐背着人说话，目光刚好落在窗前那把三弦上，多少年没挪过地儿，弦早都不准了。

　　“他们说你每个月都去看戚柏舟，你当真以为我死了？”

　　唐捐眼皮一颤，苦笑一声，转了身，盯着人的眼睛问：“这不都是你的计划吗？张律师？”

　　张万尧嘴角动了一下，眼神还是冷着：“我的计划是让陆向民死，不是让他在戚家祠堂谢罪，这都是他自找的，关我屁事。”

　　唐捐以为老东西会继续装哑巴说这事跟他无关，没想到这么快就承认了，倒是难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以身入局，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要真死里头我怎么办？如果我真把陆向民杀了你又怎么办？”

　　唐捐刚吃饱了饭，底气十足。

　　“戚柏舟就是墨迹了点，他不会让你动手的。”

　　唐捐彻底失控：“所以呢，当我想杀了陆向民时，你告诉我要相信法律，要将他们的恶行昭告天下，可你在做什么，不惜把自己丢进监狱就为了让戚柏舟杀他，怎么，你不相信法律会判他死刑是吗？还是上面传出话来，陆向民就算罪恶缠身，也一定不会死啊？”

　　唐捐的怒吼中夹杂着哭声，张万尧心拧了一下，眉眼稍低。

　　“北京市公安局下了全球通缉令，陆向民身上背的那些罪名算是定了，也算昭告天下，死了下去给那些冤死的人赔罪，没死就接受法律的制裁，就目前的舆论，他活不久。”

　　“可戚柏舟被判了十年。”

　　张万尧黑眸一寒：“心疼他了？”

　　唐捐懒得回他这种弱智问题，转了身就走，刚迈开脚步，背后就传来声音。

　　“他的本意是跟陆向民同归于尽，你跟宋颋都是意外，如果那天你俩没来，七日后的戚園将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明明是他让燕斐去接的我，怎么会是意外？”

　　张万尧手盖在眉心，回他：“是燕斐自作主张去叫的你，至于宋颋为什么会出现在戚園，那你就得问你的发小了。”

　　唐捐心里的气彻底散了，没理身后人的阴阳怪气，踢踏着拖鞋回了自己的房间。

　　结果睡到半夜就被饿狼扑食，光洗手间就去了三趟，床单都给扒掉了，第二天果真下不了床。

　　张万尧回重庆的第二天唐捐就要订机票，云恪把大门都堵死了，先生说，这次再让你跑了，我就该走了。

　　唐捐无奈给张意年打电话，问她老舅的状态。

　　张意年人在老宅，说她舅自从回来就一直跟姥爷待在祠堂没出来，饭也不让人送，她妈想进去被姥爷吼了出来，说再有人劝，老二这辈子都待在祠堂别出来。

　　余恩余乔他们来兴师问罪，姥爷说谁敢多一句嘴，跟他们家老二一起给祖宗磕头谢罪，一伙人连滚带爬就跑了。

　　唐捐不管那些人如何，只想知道张万尧的身体有没有事儿，张意年让他别担心，姥爷心里有数儿，不会让老舅受伤的。

　　唐捐说你姥爷儿可能回放过他，就怕他自己不肯放过他自己。

　　没一会儿，张意年发来一个爆哭的表情包。

　　一个月后，张万尧离开祠堂就被邓先他们架着去了解放军医院做复建，调理了一个月才放他回北京。

　　唐捐这两个月也没闲着，四处打听陆向民有没有醒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霍局那了，让他别瞎打听，人醒了第一个打电话给他。

　　年关在即，唐捐最近没在宴庭，一个人在家里准备上诉的材料，顺带让宋颋的朋友帮忙留意云榷什么时候入境。

　　年二十九这天，唐捐去看戚柏舟，刚好撞上了戚显跟燕斐，戚显还是一如既往冷个脸，说他舅感冒了，不见人。

　　燕斐让他别乱说话，小心被老板骂。

　　戚显嗓门儿更大，等他出来我孩子都上小学了，老光棍一个，有本事出来骂。

　　唐捐怼天怼地，面对戚显，他半点儿硬气的话都说不出口。笑着跟人说，好，知道了。

　　如果唐捐反驳了，戚显正好借此机会跟人大骂一场，整天在公司面对那帮老东西就够他头痛的了，每个月还得来一趟看守所给自己的好舅舅汇报工作，还限时，哪里做得不合心意还得挨呲儿，真是没天理，这破董事长，他一天都不想当了。

　　媒体评他临危受命，定能带戚氏更上一层楼，殊不知这都是他老舅下的一盘好棋，既然没死，那就好好活着，看着仇人从高位跌落，眼看那陆氏在一项项竞标中被除名。眼看被他庇佑的猴子猴孙抱头逃窜，蹲局子的蹲局子，死的死，疯的疯。

　　没人撒气，戚显狠狠跺了两下脚表达怨气，燕斐让他别闹了，陈妈还在南京等他过年呢，说一年到头不回家，再不回来她也撂挑子不干了，这位可是大神，老舅千叮咛万嘱咐，每次来看他都得问七问八，说陈妈年纪大了，别让她干活儿，定期去检查身体，报告也要拿给他看。

　　戚显最后是被燕斐推上车的，唐捐站在冷风中目送车辆没影儿才进去。

　　刚见面戚柏舟就说显儿刚刚是不是给他甩脸子了，唐捐光笑不说话。

　　没聊几句，戚柏舟也说起了酸话，说他以为张万尧出来，唐捐就不敢来了。

　　唐捐笑着说，小爷儿我乐意，风雨无阻，谁都拦不住。

　　戚柏舟也跟着笑，镜框往下滑了一下，让他少抽点儿烟。

　　唐捐光点头，不说话。

　　唐捐这个年是跟祁老和徐笙还有江存那小子过的，视频电话一直打到十二点才挂，张万尧人在重庆，游戏公司最近运营不顺，上海的风云一直找人挖他墙角，说摊上一个坐过大牢的老板，影响运势，KY早晚倒闭，让他们趁早找好下家，不然等张万尧出来，想跑可就难了。

　　张万尧下了飞机就开会，问星空计划到哪一步了，夏尘说新开发的游戏还在测试阶段，预计今年暑假全球发布。

　　张万尧又问今年暑假的比赛准备情况，夏尘让他弟夏衍汇报，小崽子第一次跟张万尧对话，拿遥控器的手都在抖，张意年给他打气，说别怕，老舅他就是脸臭，不吃人。

　　说完张万尧那张脸更臭了。

　　会开了俩小时，张万尧全程没提挖人的事，只告诉夏尘和张意年最近多留意网上的比赛，有好苗子就留下来。

　　张意年说这个任务交给夏尘跟夏衍吧，她最近要跟导师下墓，燕斐他们研究所也在，机会难得。

　　过了年，没听说风云再琢磨着挖人了，倒是鸿音科技的肖霖，整天闹着要切磋一下，还想带景煜来参观KY，还问唐捐什么时候来重庆，一起吃个饭。夏尘应得快，消息传到张万尧的耳朵里时，直接说不行。

　　夏尘给肖霖打电话，说老板不同意。

　　肖霖直接把电话打给张万尧，说景煜有对象了，让他别整天跟防贼一样。

　　张万尧嘴上说没有，转身就让丞西去确认真假，这兔崽子，还真让人给收了，离异带娃的男教授，就说这兔崽子不直吧，唐捐还说他心思不正，看谁都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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