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城阙夜千重
世上怎么有如此冷酷残忍之人?!我咬牙心恨之至,顿足离开了夏弋的营房。
看着夜色尚早。我辨了辨方向,走了一趟尚书徐子仁的宅邸。翻墙而入,借着花遮柳隐,躲避开更夫和巡逻的府丁,观察地势规格,一路潜踪到了徐府的书房前。这徐子仁今年四十郎当岁,也是老实厚道人,半辈子为人排挤,不曾发达。不想临危受命,一时竟无所适从。
看他深夜难眠,在书房里徘徊来去,可见心中压力之大。
思忖来去,不知该不该下去。边关兵马向来不能擅动。何况如今赫赫出兵在即?既如此,我向他讨虎符何用?正灰心丧气之际,忽见一个家丁挑着灯笼,引着个墨色披风的人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房的门口,家丁道:“裴大人稍后,容我进去禀明老爷。”墨服人点了点头。格外叮嘱那家丁:“就说巡城太守裴瞿炎谨遵尚书徐大人之命前来候教。”家丁答应着,进去通禀。
裴瞿炎?听这名字些微耳熟。猛地想起来,莞淑妃回宫这些年,颇有些官员看清形势,前来依附送礼。这裴瞿炎便是其中一个。某年因他送了幅观音送子图,莞淑妃将其转赠于其他有孕妃嫔,还引出一段流产风波,闹得后宫喧沸,终究不了了之。因着年节都上供,莞淑妃染指朝政后,便升了他城防太守一职,掌握京郊附近的数万兵马,颇有实权。但不知徐子仁深夜找他来做什么。又见那家丁转身的空档,裴瞿炎的袍子动了动,借着冷月清辉,照出一截森寒的兵刃。我不禁抽了口冷气。
只见徐子仁已从房内快步走出来,口称年兄,十分热情,手挽着手将裴瞿炎请了进去。
听二人一番言语,方知二人原来是同科及第的举子,一个中了探花,一个中了榜眼,为官后因各自忙碌,多年已不曾往来。谈到如今各自的身份,裴瞿炎连连致贺:“早觉徐大人有过人之才,今日果然平步青云。”徐子仁笑道:“裴兄谦虚了,这么多年,裴兄讨淑妃娘娘欢心,也一直官运亨通啊。”
看来他也并非不知后者的一切。裴瞿炎声音尴尬道:“年兄说的哪里话,这点小官,跟您比起来,不是差的太远?这些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得养家糊口,安身立命不是?”
“这么些年,裴兄为了官位,可是没少搜刮钱财啊。你伙同应天府栽赃书生石某,说他欠你家官银千两,实则是为谋取他家家传五代的名人字画,古扇,玉石,抢夺过来,都献给了淑妃娘娘。有这回事吧。”
隔着轩窗,看不清裴瞿炎的表情,只是诧异徐子仁私下里抖对方的老底,究竟目的何在。
裴瞿炎道:“尚书大人,怎么将裴某的事情,弄得这般清楚?今夜又叫裴某来,总不会是为了教训一顿裴某就完了吧。”
“我今日叫你来,自然念着昔日同科之意。你若有半点悔改之心,眼下就有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就怕你不肯要,那就休怪我不顾旧情,秉公执法了。”
“哦,还望徐大人教我!”
“如今,禁宫城防,由夏弋和甄珩两个人把着。其中那甄珩狼子野心,意图谋夺大周江山社稷。这样的人,你要跟他一直混到底吗?”徐子仁冷冷道,“你诈骗钱财,贿赂位高权重的淑妃,到头来不会就为做个千载骂名的叛臣吧。”
“徐大人,您是不是严重了?我想那淑妃娘娘擅权前朝后宫,恐怕也就是为了举他儿子当皇帝,自己能做个太后吧。这,也不算谋反吧。”
“呵呵,难道淑妃娘娘告诉你的话,比皇上告诉本官的话,还可信吗?你要想明白,跟着淑妃,一定没好下场;跟着皇上,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裴瞿炎踌躇了片刻,忽然起身大礼拜了下去:“多谢徐大人指点明路,裴某知道该听谁的了。日后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誓死效忠!”
徐子仁见状,也起身离坐,上前相搀,道:“裴兄客气了,咱们都是为皇上效命。”
二人复又落座,“不知眼下大人有何差遣。若有用的到裴某的地方,裴某为赎前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
“我倒真有一件大事,要拜托裴兄。思前想后,也只有裴兄能帮得上忙。”
“大人请说!”
“如今甄家造反之心,皇上已然知晓。若是你能和御林军总领夏弋里应外合,甄家逆贼绝无逃窜之理!”
裴瞿炎思忖了下,道:“前些日子甄珩请卑职喝酒,倒还提及此事。他希望卑职助她一臂之力,只要他外甥当了皇帝,他绝对不会亏待卑职。”
“储君之事,岂是逆贼说了算得?莫非你答应了他?”徐子仁怒道。
“卑职怎敢答应?当时好歹敷衍了他,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呢。幸而徐大人肯解救卑职。只是卑职还有一事相求,望大人答应。”
“什么事?”
“请徐大人写一道文书,证明卑职是奉命而为,绝非私自擅动刀兵。卑职手握大人的文书,才能放手与逆贼一搏!”
“这有何难?理当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写文书给你,你定要奉命行事!”徐子仁说作就作,在桌上摊开纸笔墨砚,飞快的将墨杵研转砚池,然后提笔蘸墨,下笔行文。这过程里,裴瞿炎缓缓转到了他的身背后,假意看文。伸手却从肋下抽出刀来。
灯窗映着利刃,我看得清楚。伸手拔下一丈青的梅簪,用力投掷出去。一线碧玉青光,以雷火之速戳过窗扉,继而打中了裴瞿炎的手臂。
他啊的一声踉跄出去,短刃也当啷落地。徐子仁纳闷回头一看,还没醒过闷来,裴瞿炎已抱臂欲逃。我跳下高树,三步两步到了门前,裴瞿炎跑出来,却被迎面的一人一剑逼的不得不后退。
徐子仁也跟出来,见此情形,越发愣住。我道:“徐大人傻了吗?还不唤人拿下此贼!”
徐子仁这才明白过来,那一直守在门口的家丁,此刻也如梦方醒。一时锣声四起,府丁蜂拥而至。徐子仁命他们拿下了裴瞿炎。
这才向我拱手,上下打量一番,才道:“这不是清河王妃吗?怎么深夜驾临至此?”
“国难当头,徐大人睡不着急,本妃也是如此。”我说着,转向裴瞿炎:“徐大人给你指条明路,你为何不走,还要暗下毒手杀他?”
裴瞿炎道:“徐老儿知道我一件事,只怕桩桩件件都知道。他与我素无往来,平日还白目相向。今日用着我,才说好听的。焉知用完了,不会过河拆桥?我既已投靠淑妃娘娘,就没得回头路。”
“呵呵,说的也在理呢!倒是我徐某人糊涂,差点上了你的当!”徐子仁冷笑。吩咐人将裴瞿炎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得走脱了他。
这才向我大礼致谢。书房里落座,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于玄清之事暂且瞒着,徐道:“原来王妃也早察觉甄珩贼子的野心。”
“我夫君命丧甄氏兄妹之手,我怎能不清楚其包藏祸心?今日夜探徐府,也是想看看大人有何良策,力挽危局。”
徐苦笑道:“卑职哪有什么良策?一心想用巡城太守的兵力联合夏弋一起擒贼,可是这姓裴的早已投靠奸党,不肯回头啊。”
“京郊兵力不过是一些负责寻常治安的兵卒,论争杀作战的能力,十个恐也不及禁卫军一个。其他州县也是如此。大人可有想过从边关调兵勤王?”
“王妃说到卑职心里去了。可是边防藩镇的兵力不能轻易调动啊,一旦被外发现,敌国可乘虚长驱直入。大周可就真的内外作乱一团糟了。”
“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若机密行事,未为不可。这四方藩镇,大人可想过利用哪一方?”
“这,”他想了想道,“西凉守备如今与甄家订过亲的,关系暧昧,决不能调他的兵的。江南节度使周琦,拥兵自重,早说有反意。若调他的兵,倒不啻于引狼入室。东有吐蕃,北有赫赫。都是难啊。”
他咳声不已。我不好多说,又问他道:“大人觉得禁卫军总领夏弋如何?”
“夏弋?”他目光犹豫,道:“王妃怎么问起这个人来?”
我苦笑,将来徐府之前的经历与他说了一遍,道:“我想此番紫奥城存亡,皆在此人了。可是此人过于刚愎自用,冷血无情,实在不好共事。或许我是女子,最是为他所鄙视憎恨者。如果大人亲自出马,他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抗命。”
说着,只见徐子仁已然呆呆变了脸色,可见惊愕。心中有些懊悔说了此事,倒吓到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半老文官。半晌,见他才转过头来,笑道:“卑职倒有一事不明呢,卑职听闻因为王爷去世一事,王妃悲痛欲绝,几乎随王爷去了。如今皇上有难,王妃倒像一点也不计前嫌。”
他这是疑我了?我愣了愣,不悦道:“难道要我坐视自己的亲骨肉沦落反则之手吗?”
“是是……”他自悔唐突,连连致歉,“是卑职多了心了。王妃请喝茶!”
“哼!”我站起身来,甩下一句话,“此来是要告诉你,边关将士皆知王爷死于奸佞之手,无不义愤填膺,都想杀贼为王爷报仇!此次京都之困,若夏弋可独扛此任便罢,若不可托,你可出示虎符,召令上京将帅,回师救驾。既然你如此多疑,那么算我白来一趟,告辞!”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