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作者: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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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离渡


      木屋塌陷的声音不绝于耳,张姮没想到林蝶将暂居之地也能毁于一旦,而那已是废墟的木屋下,更添了一个叫杜若的冤魂。
      昨夜,林蝶说她不会在烦扰张姮了,竟是言出必行,可即便愿意施舍她一个解脱,却依然用了最为残忍的方式。
      他当着张姮的面将杜若的双手砍去,这番酷刑自是叫她痛苦地竭力挣扎,可双腿被绳子捆绑,如灌了铅水的铁锁难以挣脱。只得抱着满腔恨意,支撑着仅剩的体力拼命朝屋外的两人去。如此,那早已经歪斜的木屋支撑,迅速失去支点,随之倾圮的房梁杂物也就尽数将杜若砸死气绝。
      或许她是含恨而死,但一切再与林蝶和张姮无关了。
      倒是林蝶笑得好像一个做了好事向大人邀功的孩子,叫张姮看得毛骨悚然。直到再度上路,她也没从这诡异的表情中缓过神。
      不过这一路相较以前,却难得的风平浪静,也不知是不是那五日林蝶接连残杀野兽的缘故,一路来从日出到日落没半点波澜。而山路平整时,还遇到几个樵夫,可林蝶并不在意被他们好奇,反而告诉张姮:“你若喜欢用尸体当做线索,那么请便。”
      对此他倒是多虑了,因为张姮之所以听之任之,就是不希望让人发现;至少林蝶现在还与常人无异。
      临近傍晚时,林蝶到了一处小渡口,此处名为离渡,据说乘船过了这座山顺流而下,便可去往江州,但平日只是用来渡河罢了。现下江面宁静,没有一艘小船,林蝶看天色也只好先找落脚地,而不远处刚好有一间小栈,就直接抱着人进去找房间。
      此地贫瘠,除了村民也没有大的客商,但今日却有一些不寻常的人在里面吃着汤面,看样子是些江湖人,薄墨色的冬衣,气度斯文,着实与此地不相称。
      原本这已让憨厚的掌柜觉得贵客临门,但当他看见林蝶,简直以为是天人降临。须知他们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曾遇见过如此妖媚至极的外国人物,何况还抱着个被斗篷遮住的人。
      “一间房。”林蝶余光扫向那三江湖人,又将张姮的斗篷盖严实,扔下一锭银子就在掌柜的引领下上二楼。而此时,楼上一个同样衣着的年轻人也刚好下楼,原本狭窄的楼梯变得拥挤,林蝶急忙将张姮的脸遮住避免叫人察觉。但他的举动反让对方上了心,坐到同伴身边后,其中一个说道:“那人不简单,看举止,不会是异国来的人贩子吧。”
      年轻人也觉得可疑,可此时另一人道:“凡事别冲动,万一人家不是呢,还是师父的事要紧。”
      年轻人抽出筷子道:“左右今夜咱们留在这儿,晚上留个心,万一有事,随机应变吧。”
      另一边,林蝶进了客房就将掌柜轰出门,并将房门锁紧,检查没有异样,这才放心的掏出竹筒放出那小青蛇,似乎终于得了自由,在房内肆意爬行,但就是不靠近张姮。
      林蝶问:“你可知,这个小可爱叫什么?”
      张姮道:“你不会想让我再给它起名字吧。”
      林蝶轻笑摇头:“那倒不是,反正世间万物该叫啥就叫啥,没必要非得硬扣个名字。我想说的是,你最好别离开它的视线范围。”
      张姮呵了一声:“我现在这样,想站起来都难,我倒是怕你的宝贝窜上来咬我一口。”
      林蝶道:“你看它喜欢靠近你吗?好了,难得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一会儿好好吃饭吧。”
      “吃了几日的虫子和生肉,我是该吃些人该吃的东西了。”张姮忍受着腿部的剧痛,林蝶倒是无所谓,出门便去找了小栈的后厨,亲自熬了一碗米粥给她。这倒让张姮很意外,毕竟林蝶怎么看都不像是善作羹汤的人,恍惚间他好像换了个人。
      林蝶笑道:“怎么,怕我做手脚?”
      张姮倒不甚在意:“你若能让你的蛊在我身上发挥作用,也不枉你去后厨忙活。”喝着热乎乎的米粥,张姮觉得很是清甜,且软糯可口。要说这地方贫瘠,又时值冬日,不可能会有好米,就算花了大价钱,也未必能熬出这么好喝的粥。
      待一碗喝尽,林蝶还好似关心地问她还要不要,张姮怪异地看着他道:“是你把我的味觉弄差了好掩饰你的厨艺?这真是你熬的?”
      林蝶却只笑不语,忽然张姮感觉胃里翻涌,像有什么直往外欲出,痛苦不已。林蝶眼疾手快,往她胃上一戳,一颗乳白色的小囊球竟跟着刚喝下的米粥吐了出来。林蝶也不嫌,将小囊球捡起又随手一扔,那小青蛇立即一口吞下,接着好似很痛苦,在地上不停地挣扎乱窜。
      就在张姮缓过气后,那小青蛇竟也蜕了一层皮,并迅速涨大了几分,全身也逐渐变得淡青发白,好像还被烙下了一条水纹。
      林蝶冲着张姮笑道:“你果然是个宝物啊!没想到我的蛊虽然近不得你的身,可却能通过你五脏六腑蜕变。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就像一条母蛊,万物蛊毒之母,通过你的孕育,可以让我的蛊蜕变成新的。”
      张姮只觉得不寒而栗,虽然林蝶暂时不会害死她,可这样一来,难保不将她当成练蛊的工具。听他此时又道:“没什么惊讶的,其实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蛊,只不过被封住的地方有大有小。不经历厮杀,背叛,诬陷,欺骗,甚至是侮辱,是绝不能成为让人忌惮,人人畏惧的存在。这也是人生而为人,就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之分。”
      “就像你一样?”
      “算是吧,不过我较为特殊,我是因为看不到自己,所以旁人的伤痛死亡很早就适应了,至于手段嘛,只是习以为常。”
      “你想怎么样?”张姮眼中开始泛红,林蝶语气却变得越来越温柔:“暂时,恩,五年之内,我不会把你做蛊人了。不但不会,我还会好好养着你,这样,你或许能给我更多的惊喜。”
      “五年......我只怕你等不到了咳咳咳!!”张姮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咳不止,方才她一番呕吐,着实又让她精疲力竭。林蝶好似歉意道:“是我不好,不应该把东西放到粥里,以后我会分开给你吃。不过这床也脏了,一会儿我们换间房子,我再从新做些好吃的给你。”
      张姮现在倒情愿去吃那些血淋淋的内脏了,林蝶但笑不语,又将斗篷给她遮好将她抱出门。此时那些江湖人已不在,林蝶来到一楼将张姮安置好后,让掌柜忙再换一间房子给他们。可这小地方已然没有空余,掌柜又不敢得罪贵客,只能先去与那些人商量。但在那之前,林蝶又点了碗素面给张姮,谁让方才自己的厨艺给她留了阴影。
      现下窗外已经彻底昏暗,独他们一桌所以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忽然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小栈的门难以抵御被推开,油灯也被吹灭。林蝶觉得有些诡异,将张姮圈在怀里戒备,接着门外阵阵咳嗽声随之而至。
      来的两人跟黑夜一样诡异,相互搀扶,似乎是受了山风和残雪的袭击不得不来此避难。这不禁让张姮又想起旧事,心里祈祷可千万别重蹈覆辙,倒是林蝶在暗中嘿嘿冷笑。
      此时那掌柜和方才那年轻的江湖人捧着油灯出来,见一楼漆黑一片,又有人瘫在门口,掌柜忙去搀扶。倒是年轻人先向林蝶看去,对方似笑非笑的将怀中人抱得紧,他不好说什么,又见掌柜一人吃力,借故帮忙也下了楼。
      掌柜忙歉意道:“不好意思麻烦客人。哦对了,这位贵客,这位爷愿意腾出房子给你们,稍后就能让尊夫人休息了。”
      “有劳兄台。”林蝶随手又扔过去一锭银子给掌柜道:“另外,我点的面也快啊。”
      掌柜自是点头哈腰跑去后厨催促,对刚才的两人倒不管不顾了。
      那年轻人也没在上楼,而是留下,正好坐在林蝶和两个怪异人中间,气氛似乎变得比外面还要冷凝。他打破尴尬对林蝶道:“这位老兄想必不是魏国人吧,不知怎会来此?而且这位是......”
      “出门游玩,困于山涧。”林蝶回的简单,年轻人又问道:“那可不巧,老兄不是本地人,这若是走到深山可是麻烦,不如这样,明日我等也要坐船离开,不妨咱们一道如何?”
      “呵,这位兄台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就冒然请我们一道?莫不是你觉得我是恶人,拒绝便是心中有鬼?”
      “那倒不是,只觉得你身边人行路不便,多此一问罢了。”
      “呵,夫人你看,这天下可有这样的善人让我们乘船,但这里渡口那么小,怕就算有船,跟他一伙的也坐不下那么多,你说这如何是好?”
      张姮对两人的对话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跟林蝶混在一起不死也得少一层皮,只扭头不理。哪知林蝶笑道:“不好意思了兄台,不是我出门在外不讲交情,实在是内人不愿与你们这生人同处,你的好意,我看不如留给那两位吧。”他将话题引过去又道:“这两位没有锄头也没弓箭斧头,若不是行至迷路,也不会看着灯亮急忙往这赶,这般狼狈,怕对你的善心求之不得呢。”
      后来的两人只顾着哈气暖手,见有人说他们,急忙摇头表示拒绝,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这时掌柜端着一碗热汤面来,可还没走到张姮那桌,后进门的其中一个人猛地拽住掌柜,并一把将面夺了过去,也不嫌烫就大口吃起。掌柜见有人抢食还不给钱当然生气,可对方手劲厉害,可不敢招惹,只好为难地朝林蝶看去。对方早已冷下目光,放开张姮就朝着他们来——敢在林蝶手下抢东西,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姮将自己裹得更紧,不敢去看。
      但意外的是,林蝶在那桌只走了一圈又回到张姮身边,不等对方反应,就直接将人抱起准备回房,看着想要去休息,并没多说一句话。
      众人不明所以,那后来的人以为他是虚张声势,将一碗面迅速吃完后,起身挡在他面前出言不逊:“小子,将你的房让出来!”
      林蝶还是没说话,但侧了身看似是妥协让步,那人见状更加猖狂,眼神也不怀好意道:“不错,爷就喜欢挺话的。不过看你们这么可怜,也不忍心你们去睡柴房,今晚,准你们夫妻俩跟爷一道睡了。”说完就去掀张姮的斗篷,年轻人早看不下去,刚喊了一声住手,林蝶却已抱着人躲开老远。
      那人见一击空手,又上来抓,可连着数十招愣是触不到两人衣角。
      这时另一人看出不对劲,忙劝同伴停手。可攀上对方时发现他的手臂就像纸糊的,一下叫他拆了下来,而那叫嚣的同伴依旧大喊威胁着,对此浑然不觉。
      “老褚!!”那人大喝提醒,叫老褚的这才感受到血液喷涌,可知道不对劲时已经晚了。等同伴到跟前早已死透,冲着冷笑的林蝶怒道:“是你杀了老褚下?!”
      林蝶一脸无辜,冲着站在一边的年轻人道:“兄台,你刚才看得真切,是他们恃强凌弱,先抢我的面又出言不逊对不对?”
      年轻人不知如何答话,而那同伴气势汹汹欲要报仇,林蝶又笑道:“兄台,我可什么也没做,也没还手,这你可看得一清二楚。何况这人和他一路,是一丘之貉,以后放到外面更要无法无天,看你一身正气,你可得主持公道啊。”
      可死人的同伴才不管这些,抽出刀冲着林蝶两人袭去,可他和自己的兄弟一样,始终扑空。年轻人看出林蝶身法诡异是个高手,暂时作壁上观。
      最后,许是那人也和同伴一样着了林蝶的道,双腿竟开始微微发颤,无论如何也动不得了。林蝶这时放下张姮,对着早已气喘吁吁的人道:“你还想杀我吗?若你还想,那后半辈子,你就这么瘫着吧。”
      那人自知不敌,瞪着弑杀的眼睛冲向林蝶,忽然口中呢喃:“玄天执天,吾等降服......教主神威,必将诛尔!”
      玄天教?!张姮心里一僵,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此地又见到这些邪教叛逆。而且这些人每次喊出这话,都必将成为那刀枪不入的妖人。心中一乱,跟着再也坐不住,可这一动,双腿又好似千刀万剐,痛苦伏在桌上。
      那年轻人见此想上来查看,却被林蝶抢先,眼神好似警告,又转身对张姮耳语:“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别乱动。”
      玄天教徒跪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可挥舞的尖刀无论如何也碰不到林蝶,倒是他的呼喊惊动了年轻人的同门,其余三人见状是利刃出鞘,严阵以待。
      林蝶挡在张姮身前,可怜兮兮道:“此人乃是魏国的邪教叛逆,可众位这般是对谁?”
      四人面面相觑,如今的局面一目了然,虽然古怪,可林蝶到底也没做出什么。听他又笑道:“我们虽然不是魏人,性格乖张,可诸国没有任何律条规定为人处世该怎么样吧?”
      年轻人道:“阁下说得有理,但这两人却无法触及阁下一丝一缕,可见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哪里,出门在外,自要有防身的本事。既然诸位不想将人送去官府,那我们也只好说句恕不奉陪,内人可要休息了。”林蝶将张姮抱起,此时那跪着的玄天教徒看着已无招架之力,可偏偏这是他唬人的迷障,就在林蝶欲走过时,他忽地抬手掷出一对阴阳镖,林蝶虽然躲过,可斗篷却划出一道裂痕。
      “找死!”林蝶单手抱着张姮,一手准备下蛊,可此教徒的阴阳镖不似寻常,不但轨迹自由,更带有韧度极佳的鱼线,操控着左右飞舞毫无死角,林蝶抱着张姮竟一时受限,四个江湖人也被这怪异攻击逼到死角。
      玄天教徒见状扬起阴险的笑,阴阳镖迅速固定木梁后,竟借力站起。此刻他的袖子又爆裂,又飞出四枚镖,手臂缠着鱼线,挥舞得行云流水。
      林蝶想趁机跑出小栈,可才发现四面八方都已被这鱼线缠绕,若是他一人尚有机会脱身,可如今他绝不会放开张姮,所以受困是理所当然。
      危难时刻,怕只有张姮最置之度外了,只是这又让她想起那年的面具男子,他用扎满尖刺的网让林蝶节节败退,心中不禁猜想;难道,林蝶的身法弱点,就是类似网状的武器吗?
      此时,玄天教徒找到了支点,以膝盖跪在鱼线上支起半截瘫软的身子,迅速移动朝着林蝶再攻。林蝶一时被逼得只能躲闪,不是他不想还手,只是他随身带的蛊不多,也不想浪费在这些杂鱼身上,只能被动受制。
      但玄天教徒久攻不下,心中也是焦急,立即调转攻势朝着他紧紧抱着的人来。
      林蝶当然不会让他如愿,对方也硬逼着他往鱼线缠绕的地方退,危急时刻只得大吼道:“魏人只会帮亲不帮理,枉顾天道,纵容本国人欺辱外人。”
      他话是一出,年轻人果然大喝一声,拔剑朝着邪教叛逆袭去,对方见有人来多管闲事,立即将其中一枚阴阳镖撤下,挥舞阻击着后来者。只是一袭一阻,转瞬腹背受敌没了胜算,教徒果断伸手想给林蝶一个出其不意,幸亏林蝶躲闪及时,可张姮的斗篷却因此被教徒撕扯成两半儿。
      年轻人一见忽然一怔,原因是他认出了张姮;初五那晚为乞丐慷慨,更给自己系上斗篷的人,而这年轻人毋庸置疑就是那天戏耍她的徐悒。
      他师承魏国一位江湖高人,今日路过离渡,是为了办师父交代的事,却不想半路遇到如此奇遇。见张姮受制,也顾不得林蝶究竟是好是坏,冲过去拦在两人中间,伸手就去夺张姮。
      林蝶见状怒道:“你不帮我,反而跟这厮一起抢我的人?!”
      徐悒被他吼得怔住,这才想起张姮的身份,只好缩回手,转身挡住教徒的攻势。林蝶见状有人帮忙抵挡,用教徒扔在地上的刀劈开阻挡的鱼线,然后抱着人就窜出栈门。
      徐悒将教徒击退也跟着出来,可林蝶早已在十步开外,想追去,却听张姮大喊:“别过来!”
      张姮是不想牵累外人,之前没对林蝶的话否认也没认出徐悒,可月光下看他要跟来是慌忙制止。
      然而对方听出她话中的慌乱,不经思索竟追上前扣住林蝶的肩膀道:“天色已晚,你要带她去哪里?!”
      林蝶抽手一袭,如此徐悒更不会就此罢手,可顾及张姮他一时也攻不下对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前方窜出一大团火急速袭来,黑夜中十分诡异。林蝶躲闪不及又被徐悒绊住,一时脱手让张姮摔了出去,可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撒,但张姮下肢遭创哪里经得起这连番折腾,挣扎之余,身后的碎石又崩裂,急速向下滚落。林蝶受重力影响跟着一起,而他身后的徐悒自也受了牵连。
      他二人没想到绵延山中竟有此坍塌的地形,加上冰雪湿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最终被山石猛地一阻,彻底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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