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凌晨三点，霍局跟时逢春亲自来提人，除了奄奄一息的陆向民，一同带走的还有戚柏舟跟唐捐。

　　离开戚園，陆向民被送往解放军人民医院急诊中心，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意识不清醒，霍局命令手下的人24小时轮岗，所有进病房的人都要核实身份，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马上报。

　　与此同时，东城公安局开始了对唐捐跟戚柏舟的审判。

　　四面不通风的审讯室里，唐捐抬头一直盯着头顶的白炽灯看，有只小飞虫围着灯泡周围打转，旋转了半天，最后栖息于灯罩的内壁。

　　“有烟吗？”

　　唐捐两手被箍在U形锁里，手边透明袋子里放的是两枚戒指，他的那枚刚好放在张万尧的那枚里面，心里松了口气，离开戚園之前，特警对他进行了搜身，裤兜里的软中华跟打火机都给没收了，摘他脖子项链的时候半天儿找不到锁扣想直接扯，让宋颋给拦住了，说他来。

　　顺带给他说了悄悄话，实话实说，别犯傻。

　　他笑着说自己没那么蠢，小花脸直接哭了，说对不起。

　　“你肺不好，还是别抽了。”

　　顾巍戴了眼镜翻手中的资料，一旁的女警官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负责记录，唐捐见是老熟人，眉眼立马弯了下来。

　　“好久不见啊，顾队。”

　　上次秦松的案子了结后，顾巍直接破格升职为大队长，程乾也提前转正，听说前段时间还跟西城的虞洋闵宬他们一起搞蟒山无名女尸案，之所以成立了专案组，是因为六月初在百花山也发现了一起无名女尸案，头顶也是星芒状伤口，年龄十六周岁左右，死亡时间据推测也是五年前。

　　虽说是旧案，但局里还是很重视，霍局牵头成立专案组，说要给这些冤魂一个交代，尽早抓住凶手，避免出现下一个被害人。

　　顾巍暂时还没太习惯这个称呼，扶了下镜框抬头看人：“唐律，你是最懂法的，应该很清楚审讯的规则，我问你答，事实了解清楚后，确定你跟此事无关，我们会放你走。”

　　唐捐深呼一口气，右手的食指跟中指在桌上无声地敲着，半晌才应：“给我根烟，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顾巍全然不顾身边和背后都有谁，破口而出：“你肺不好，不能抽。”

　　唐捐手指停止敲打，盯着顾巍背后那一整墙玻璃，嘴角一勾：“顾队这不是审犯人的态度啊，要不换个人来？霍局如何？”

　　此刻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霍局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人立马把口罩给戴上了。

　　顾巍扶了下耳麦，换了张冷脸。

　　“今天中午十点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戚園？”

　　唐捐死心不改，还是犟着一张脸：“我要烟。”

　　耳麦里传来怒吼：“给他。”

　　顾巍眼皮一颤，起了身。

　　唐捐在身后喊：“就拿我裤兜里的，其他的我抽不惯。”

　　唐捐一句话，观察室里那几位大神的脸，全黑了。

　　唐捐说得没错，他确实抽不惯其他的，这些都是从张万尧的床头柜搜罗出来的，他怕过期，还专门给烟酒铺子的人打了电话，那边说死不了，放心抽。

　　他出门总揣一包在兜里，神游的时候来一根，解乏醒脑，怪不得这玩意儿上瘾呢。

　　审讯室里不让出现危险物品，顾巍把烟点着了才拿进来，直接给人嘴边递，唐捐抬手接过，说谢谢顾队。

　　顾巍刚在外面挨了呲儿，脸正黑着，递了烟就退回审讯桌。

　　唐捐手被箍在u形锁里，只能低头抽烟，为了减少低头的频率，他猛吸了一大口，过了肺，然后就咳了，脸部肌肉都在抽动，嘴角挂着红血丝。

　　耳麦里有人飙粗口，顾巍避开唐捐通红的脸，低头看提问词：“我问你，今天中午十点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戚園？”

　　唐捐喉咙发紧，徒手掐灭了烟，坐正坐好，刚刚咳得太狠，此时眼角也湿答答的。

　　“戚柏舟派司机接的我。”

　　“你们之前有过联络吗？”

　　“没有。”

　　“你什么时候知道陆向民被戚柏舟绑架的？”

　　“今天中午十点半。”

　　“你到的时候，陆向民什么状态？”

　　“濒死。”

　　“你做了什么？”

　　“我给他注射了50ml的高浓度□□。”

　　“为什么？”

　　“想让他死。”

　　“你为什么想让他死？”

　　“他害死了我父亲。”

　　“谁给你提供的高浓度□□？”

　　“供桌上放的，我随手拿的。”

　　“随手拿的怎么就知道那是□□？”

　　唐捐抬了抬眼皮，搓了把手中的烟灰，说：“我闻到的。”

　　“□□无色无味，你怎么闻到的？”

　　“纠正一下，高浓度□□具有刺激性，发苦，我闻得出来。”

　　顾巍捏了把眉心，声音重了点：“可那根本不是□□，就是普通的生理盐水。”

　　唐捐拳头猛地砸在桌上发出闷响，接着喉咙里涌出一股鲜血，整个眼眶也跟着发红：“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还没死吗？”

　　唐捐的嘶吼在审讯室回荡良久，很快审讯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宋颋脱了牛仔外套往唐捐身上披，回过头冲顾巍吼：“快他妈解锁啊，还愣着干锤子，叫救护车。”

　　宋颋这一脚，给自己踹进了禁闭室，不过那都是后话，唐捐的眼里，只有一只暴怒失控的雄狮。

　　唐捐被送往医院的同时，戚柏舟还在接受讯问，没让霍局他们多问，他自己全说了，在被送往看守所之前，他说，你们东城的底子，该清一清了。

　　戚柏舟的案子审得快，判得更快，端午节那天宣判的，判了十年。

　　唐捐去看守所看他，他说，陆向民死刑判决书下来那天，记得跟他说。

　　唐捐隔着电话让他别做傻事，戚柏舟抬手在玻璃窗上的小孔上摩挲，眼眸带笑，说不会的。

　　九月初八，张万尧的案子终于判了，伪证罪成立，一年有期徒刑。

　　唐捐去看戚柏舟，顺带想去看看老东西，结果人家还是不见，他早有预料，打道回府。

　　戚柏舟入狱后，戚氏集团的股价没跌反而涨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戚显白天上课，晚上处理文件，周末更是睡在公司里，那帮股东整天到到晚嚷嚷着换人，他直接甩遗嘱，大家看到唐捐的名字更是气的牙痒痒，说戚总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不开窍啊，惦记别人家老婆也就算了，还干这么蠢的事，也不怕他爹半夜里找他算账。

　　戚显说他现在是董事长，遗嘱的事他管不着，他要优化员工内部结构，说白了就是裁员。

　　那些给公司里乱塞亲戚朋友小三的，全他妈滚蛋儿。

　　舅舅不愿做的事儿，他来。

　　老股东们面面相觑，说这么做会寒了那些老人的心，这也是戚总在世时立下的规矩，共同致富。

　　戚显直接把裁员文件往桌上一摔，说姥爷当年的本意是共同致富，可现在拉帮结派，德不配位的事情屡次发生，只有适时切断毒瘤，戚氏才会健康发展。

　　新官上任三把火，股东们没想到第一把火烧的是自己的猴子猴孙们，各个都拍桌子瞪眼，说他这么搞，欺负自己人，迟早会玩蛋儿。

　　戚显坐在他舅的老板椅上，一双丹凤眼冷冷扫过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老东西们，眼眸带笑说老舅进监狱戚氏都没倒，拔掉几颗毒瘤戚氏就倒了，真是笑话。

　　其实关于这个，很多股东也想不通，自从知道戚柏舟那疯子把陆向民圈在戚園里，很多人都急着抛自己那三瓜两枣，不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个家破人亡。

　　谁知道网上吹起了妖风，有人在网上发帖，说陆向民坏事做尽，戚柏舟此举既是报杀父之仇，也是为民除害，是为大义。

　　下面一堆跟风的，开庭当日法院门口还有人扯横幅，“戚柏舟为民除害，应当庭释放”

　　本以为股价会一落千丈，没想到水涨船高，他们想骂戚柏舟是个疯子，奈何银行卡里的余额让他们张不了嘴。

　　唐捐从拘留所出来以后就留了寸头，陪祁老他们吃了饭就连夜坐高铁去了南京，简良来接的他。

　　十月份的南京正是旅游的好季节，可惜病毒肆虐，没多少人出来。

　　唐捐路过陵园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梧桐大道，参天的法国梧桐在风中摇曳，橙黄色的树叶铺满柏油路。

　　“董事长说他小时候过生日父母都会带他回南京，那个时候南京还不是什么旅游的热门城市，钟山风景区，灵谷寺更没多少人去，他很少回来，但也有玩得好的伙伴，经常一起爬灵谷寺看日落，往往第二天都腿酸走不动道儿，第二年照去不误，回到北京总要被陈妈唠叨。”

　　唐捐脑袋枕着窗沿，手伸进口袋里掏东西，一枚蓝色的蝴蝶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放在仪表台上，蝴蝶的方向朝前。

　　“陈妈什么时候回的南京？”

　　简良左拐上了陵园路，车子稳当才吭声：“张律把自己送进公安局的第二天，戚总就让我带陈妈回南京，陈妈不肯，戚总亲自送的。”

　　唐捐“嗯”了一声几没再搭腔，眼睛一直看着窗外，风景入眼，脑子里全是那个不要命的人。

　　估计是想太久，唐捐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跟上次在栖霞山一样的梦，只是这次跪在地上的是陆向民，持抢的是戚柏舟。

　　枪响了，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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