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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蝶掳
月光皎皎,万物似乎又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月之光华,格外清冷,孤寂。
张姮取下面具,感受清冷的气息,与孤月作伴,径直朝着行宫而去,周围也愈来愈寂静,只有贯穿的凤阳河还流淌着。
最后许是累了,停在石桥上不动,接着咳声阵阵,还伴着喘息的声音,人也不动了。
此时却有一个人为她披上厚实的外衣,而本已安静的张姮忽然反手抱住了对方,隐着颤抖的声音:“我想跟你说话。”
被黑暗和面具,被双重遮盖的李珌浑身一震,想推开她,可却是枉费,不光是因为张姮抱得紧,还有他自己的奢望。
张姮的喉咙似乎被人扼住,艰难带着祈求:“求求你,别走,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我求你留下,哪怕你不愿也请你留下。”
李珌依然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张姮。
黑夜中,似乎,上天终于赏赐他们些许时光。
张姮抱着李珌,用尽自己一身的热情,虽然她早没了对于生活的热烈,能赋予的也只有痛苦,悲伤,以及无止无尽的绝望,甚至是毁灭,除了这些还带有一丝的活着的感触外,张姮真的什么也给不了。
短短四年,她从白纸变成人,从人又变成了鬼,再到现在变得不人不鬼,这一切只有李珌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可她伤了他,乃至于伤得体无完肤,可他却依然将破碎的心忍痛缝合,再一如既往。
尽管相见了,也只是除了流泪,无任何言语。
可李珌懂张姮的心,和她想说的话,从围马林他第一次遇到她就懂。哪怕不用言明,也依然相知相熟;他们是一样的。
良久,张姮抬起头看着李珌,那露在外面的眼睛依然深邃,可那里却有着第一次决裂的悲痛和绝望。她伸出手想将面具取下,李珌攥住阻止。但张姮却挣脱开,轻轻爱抚着面具,然后又将面具取下,可昏暗中对方的面容看不真切,尽管他们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紊乱。
张姮又去轻抚落在他脸上的累累伤痕;似乎,那是世上最不该印上的伤疤,也是世上最完美的纹路。
“疼吗?”张姮的这两个字,让她肝肠寸断,觉得不该说,可她又想起李珌最不想听的就是她的对不起,所以话到嘴边立时转变:“一定疼,很疼很疼。”
李珌没有说话,他只看向张姮肩膀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比他更惨,甚至更疼的伤疤,还有那差点要了她命的暗箭伤痕。如果可以,他情愿这一切落在他身上,纵然死,可至少张姮会记得他。
“我这一辈子,说了很多话,每个人听着有高兴也有愤怒,可唯有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已经,不懂怎么说话了,所以也不知在你面前该说什么。”张姮对李珌又道:“可是我知道,只要是我说的,你就会听,会帮我,会护着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也把你害到这个地步,我现在也不想说对不起,你不喜欢,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你也不要原谅我,好吗?”
黑夜下,李珌的泪水欣然而下,滚烫的好像成了火,欲将张姮的手烫出一个只属于他的痕迹。可是那有什么用?
张姮缓缓收了手,退出了李珌的胸膛,背对着她站到桥边,冲着高月,深深含了一口气咽下,然后声音清冷至极地下了一道指令:“你走吧。”
离开,且怀有恨意的离开,至少你心里也还记得我。
而生离,也好过死别......
许久许久,月迈进了遮蔽,四周变得更为阴冷,张姮感受李珌的温暖消失,也像坠入了冰河,从外到里,从头到脚,痛得浑身欲碎,就像裂了心肺。
她倒在桥边,泪水一滴滴落在凤阳河成为一体,心中却宽慰自己:终于,他放手,也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黑夜中,张姮直愣愣盯着流淌的河水,因凤阳河水脉连同温泉,所以即便寒冷,河流也不会结冰,甚至到了冬日泛起温暖的水雾。
可张姮的心早已凉透,任凭你如何炙热,也无法暖来,更没有任何回应。
忽然,漆黑而深的河水里,有点点晶亮闪烁,然后有一颗变得越来越大,或者说越来越清晰——竟正对着张姮的视线从河底升出。
那是一张人脸,极尽妖媚,足以颠倒众生,但那又是张姮梦魇中的魔;他似笑非笑,眼睛浸在水中却丝毫不眨,就这么直直盯着她,慢慢朝着她浮出水面。
霎时水花四起,水中的人竟一跃出水攀上石桥,死死攥住张姮的脖颈,极尽阴森道:“小殿下!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林蝶与她再相逢,话到最后竟止不住激动,也不给张姮惊喊的机会,扣着她单薄的身子入怀,又一齐跃进凤阳河。
他的水性好极了,抱着张姮也不见累赘,敏捷地滑动双腿,顺着凤阳河诡异地游离远去。
水阻断了空气,但在那之前,林蝶的手也剥夺了张姮呼吸的权利,水压的冲击更是让张姮本已虚弱的五脏六腑濒临毁灭。直到她快要窒息而亡,意识,才终于怜悯地离开......
张姮做了一个噩梦,是一个与黑暗同化的噩梦,看不到一丝曙光,让人绝望。但等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才真正清楚什么是绝望。
她浑身赤裸,被同样赤裸的林蝶抱住怀中,依然是那样直勾勾盯着她,却没有流露半点男女之情。相反,在林蝶眼中,张姮是世间难得的珍奇之物;一个他梦寐以求,最完美的艺术品。
“啊!!”张姮想推开他,但地方却抱得更紧,听他幽幽地说:“小殿下,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这伤痕累累的身子做什么。不过,有件事你得如实告诉我,你的脉息怎么这么弱?”
说完他伸手在她肩膀一抓,那早已被豹子袭击的皮肉瞬间皮开肉绽,连骨头也像被捏碎。
张姮疼得无法言语,林蝶反而喃喃自语:“骨头也这么绵薄,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看来他对你的恨也不少嘛。”
张姮依旧惨白着面容不答,林蝶许是生气了,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本来要将你带走,不过看样子,出不了夷州你怕小命就不保了。”说完随手塞了一粒药到她嘴里。
张姮猝不及防地吞咽,边咳边质问:“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浮屠丹。”张姮从未听过此药,但出自林蝶,那不是剧毒就是能真正保命的东西。此时他起身穿上衣服道:“你的身子已经虚不受补,这药暂时能保住你心脉不塞。放心,我会尽力救你,毕竟我的宝贝还等着你,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他那身韶音冬衣穿戴方便,之后又来给张姮穿衣,对方自是不愿,可那药进了口,身子就愈发绵软,只能任由林蝶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可对方眼神除了不耐并无异色,想来这人对男女之事确无丝毫兴趣。可现在是冬日,张姮本是里三层外三层,林蝶只勉强套了两件就将其他衣服扔掉,然后单手抱起起她朝着曲符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路无人,而林蝶带着她翻山越岭也不嫌累。直到到了日落,才找到一处山洞栖身,可林蝶将她放在洞内就独自去找找木枝取火。
张姮不了解林蝶,但他的阴晦却叫她警惕,四下虽然无人,却不知该不该跑。刚想起身看看情况,忽然双腿像是遭受了刀斧砍击,跟着震麻至极,好像一万只带着尖刺的虫钻进她的腿骨肆意啃食。
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叫张姮立时跌倒在地,甚至痛苦哀嚎,恨不得有人立即将她的腿砍去再不受这苦难。直过了一多刻才稍事停缓,而她单薄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被折磨得狼狈不堪。见洞口有人,竟是拾柴火回来的林蝶,悠哉地靠在洞口,也不知欣赏这残忍的一幕多久。
张姮冲他大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蝶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道:“怕你离开我,给你的腿钉了点好东西。另外,也当是初次见面时,给你那两个相好一个回礼。”
张姮看到他胸前纹着一只大蝴蝶,掩盖着医馆那晚面具男子刺入他胸口的伤痕。痛不欲生道:“你的伤,不是我造成的。那个人,我也完全不认识!”
林蝶笑道:“那肩膀那一刀,总会是你小情人给的吧。呵,左右都是为了你,你替他们受着也应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的,等解决好你,我就叫那两人也来陪你。好了,先吃饭吧。”
林蝶将张姮拖到一边,一番折磨再无力与他周旋,而林蝶却很悠哉地生火。
寒冬腊月的,野外并没有可果腹的食物,都是他带着的古怪虫干,张姮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任由他喂饭,但看她一口口吞咽并不反抗,林蝶倒是好奇起来:“你倒是乖。”
张姮冷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有选择?”
林蝶不甚在意:“确实,你怎么看都逃不了。”
张姮别过头,纵然怒,可也不想激怒林蝶,这就是个疯子。果然林蝶将吃剩下的丢进火再不说话,可却盯得张姮骨寒毛竖,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蝶笑笑:“日后你就知道了。”
对此,张姮于日后的境遇更不敢想象,可还是忍不住说道:“既然你觉得我逃不了,那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你知不知你很像一条蛇。”
林蝶倒不甚在意:“是吗?这么说倒也贴切。算了,既然吃饱了,那就睡吧。”然后直接往后一倒睡去,在这个节气也不觉得冷。
可张姮却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因为林蝶,或许都有。心中也不住地盘算她究竟在曲符的那里,日后又该怎么办,可林蝶背对着她含糊不清道:“若你想走大可随意,只是你的腿到天亮勉强也只能到洞口。不过若你睡不着,那不妨帮我想个名字,给我钉在你腿上的钉子起个好听又恰如其分的名字吧,晚安。”
张姮将自己又抱得紧,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就此了断自己的性命。又看向洞外,那里寂静无声,也不知曲符有没有发现她顺着河流失踪。可内心却又期盼他们不要来,任何一个都不要,只因为林蝶太可怕了。
不知沉溺于恐惧中多久,张姮的意识逐渐淡去。
可林蝶在火堆将熄时忽然睁开眼,又指尖一划,从他的手指中爬出一只血色的虫靠近沉睡的人。但那怪异的虫子在张姮身上丝毫没有异动,林蝶眉头一皱,将虫子吞回肚腹又亲自上前查看,竟发现他的千里桃蝶蛊全不见了,心中古怪,觉得张姮虽然不惧他的蛊,可也不至于自行消散吧,料定是那些阴魂不散的拜毒教徒搞的鬼,果然又在她心脉处,发现一只不属于他林蝶的韶音蛊,不过也只是连接她的心脉而已。
林蝶站起身,从腰腹上系着的竹筒里掏出一条尖头的小青蛇,让它顺着张姮今日所食的虫干,也就是他精心配制的乌蚕和赤蜂寻去。此蛇毒性猛烈,蛇牙更是细小,可让任何生灵在无知无觉中毙命,是林蝶精心栽培蛇蛊的初蛊。
然而这蛇却绕着张姮几圈始终不下口,林蝶低声道:“怎么?乌蚕和赤蜂竟也无效?”
那小青蛇似有灵性,迫于林蝶的威慑,盘到张姮手臂冲着脉络咬了下去,可又很快松口,好似被什么东西袭击,再不敢靠近张姮。
林蝶捏起左右挣扎的蛇,眼神中流露出危险的目光,随手又将蛇口对准张姮,小青蛇挣扎得更厉害了。林蝶不明,但从蛇得反应来看,张姮对于他的宝贝,怕是像天敌一样的存在了。如此只好先将其收回,可看张姮的目光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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