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南因见慢慢拿起床边的电话，示意让外面的他也接起。

　　古亦然不想辜负南因见，也不想让南风前就这样僵持下去，她走上前接起了听筒。

　　“喂，因见。”

　　“亦然姐。”他还发着高烧，声音有气无力，“你把电话给风前。”

　　古亦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南风前，强制把电话塞给了他。

　　他在半空举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放在耳边。

　　“风前对不起，我没什么力气说话，或者可能会，说着说着就睡着。”

　　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南风前不敢再呼吸，每放松一下眼泪就会涌上来。

　　“小叶子死了。”

　　“嗯，不过她应该很感激你能陪她这么久。关教授也很辛苦吧。”

　　“南因见，你别死可以么。非要死的话，你也把我带上……”

　　南因见听着听筒里越来越重的哭腔，眨着眼睛看着南风前的脸，喉结微微动了动，失神的眼变得更憔悴。

　　“南风前，你要是敢让我在地狱里撞见你，我可不认你。”

　　这句话像是把南风前的魂拉回了身体，他一把扯下护目镜，甩干上面的汗和泪，偏要倔得不答他的话。

　　站在一边的古亦然默默走远了些，她害怕再看下去，自己也会哭花了眼。

　　南因见看着他不断用衣袖小心翼翼蹭着眼角，他闭上眼睛，终于温和下来。

　　直到最后也拿这个弟弟没一点办法，如果今天换做外面的人是他，或许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别蹭，衣服多脏，你也想进来？”

　　“我巴不得，反正早晚都会进去。”

　　“你看你身上弄得到处都是血，去洗洗吧。”

　　“衣服不要了。”

　　“现在检测结果还没下来，我不一定是那个病，还有希望。”

　　“哥，你要不是这病，等你好了，我分你三十年寿命。”

　　“算了吧，我可不稀罕你的命，你将来要是真当了医生啊，你的一年可以救多少条人命。”南因见顿了顿，把电话宝贝似地捧在手里，忍着喉咙的剧痛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你相信我，冬天会过去，灾难也会过去。这场战役里总要有人做出牺牲。风前，你不是说过，我们从来都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可是你，我，亦然姐，还有司老师，我们一直都在坚持，因为我们始终向往温暖，向往迟来的春天。我也希望，成为一个能给你，给这个世界带来温暖的人。你也要这样才对。当然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

　　南风前把头抵在玻璃上，抽泣得越来越狠。

　　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口罩，一部分落进嘴里，味道咸咸的。

　　“哥，我不是你的好弟弟。”

　　“我也不是你的好哥哥。你个傻瓜。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去找妈妈吧。她不是坏人，她只不过不想那么辛苦而已。”

　　“我不！”他掉着泪和南因见犟嘴，“我家人就你一个！多一个我都不要！上了大学我们就能挣钱了，我才不去找她。”

　　南因见咽了下口水，眼角也落了一滴泪。

　　“随你吧。”

　　里面的人挂了电话，盖好被子睡了。

　　外面的人还不肯放手，偏要守在病房外面哭个够。这个时候，他也不嫌自己丢人了。

　　“冯菁，你跟我过来。”

　　司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走了，压着很大的脾气。

　　冯菁再三确定他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捡到宝一般心花怒放地跟了上去。

　　南风前将电话放回原位，没再去打扰他。

　　或许他现在想的会是，早上南因见给他泡的咖啡还冷在桌上没喝，前几天赌输欠他的账还没还。

　　他换了个姿势倚在门口，像是做好了卸甲归田的准备，盼着黄昏日落时，能有人再为他送上一壶清茶。

　　等冯菁进门之后，司皑便顺手锁了门，这一随意的举动让冯菁心里翻滚起了波澜，她对上司皑的眼睛，甚至开始期待着什么。

　　司皑耷拉着眼皮，用一种教训人的目光盯着她看，展现给她的始终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让人看不出对她有提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他的态度不置可否。

　　冯菁褪下口罩，咬了咬有些泛干的樱桃小嘴，毫不见外地去他桌子旁接了一杯水。

　　“你来医院干什么？”司皑在她接水之际忽然发问。

　　“想来就来喽。”她向外吐了一口热气。

　　“你什么忙都没帮过，什么人都没救过，你来添什么乱？你出去看看外面已经死了多少人了，你要是不想成为下一个，就给我回家去一步也别出来。”

　　“你怎么跟古亦然说的话一模一样啊？我来还不是为了看看你！你凶什么？”她的口气理直气壮，错误都在别人。

　　“我说的就是你！”司皑没耐心再给冯菁好脸色，飙升的嗓门把她吓得呛了一口，她回过头，质疑地看着他，“我让你来其实是想问问你，今天下午，手术室门口，你没看见你学长要给那小女孩做手术吗？还专门跑到他面前大呼小叫唯恐他心里不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冯菁转了一圈手里的纸杯，也没了目视前方的胆量。面对这张严肃的脸，着实让她开始畏惧，“我明明是出于好意！他是南风前的亲哥哥，我当然要把他哥的消息告诉他，不信你跟我去问他，看他是会怪我还是会感激我，有本事你跟我去问？”

　　“冯菁，你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应该会比小孩子懂理一点吧。你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有时候司皑真是想把她的心剜出来看看那是用什么做的。

　　“司老师，我听懂了。您的意思是，那小叶子是被我害死的，南风前他们没救活她，也是怪我喽！”司皑还没埋怨她不讲理，她反而鼻子一红，撇着嘴率先哭了起来，“都是那古亦然到处说我的坏话，都是她说的！以前在学校里她就看不惯我，看不惯我成绩差，看不惯我跟你走的近看不惯我比她年轻！现在她都不是老师了，当着你的面她还不肯放过我！司老师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宁肯相信她都不相信我！她算什么呀？”

　　“她是我老婆。”

　　“她……”

　　她抱怨了一大串，愣是被这五个字给一掌打趴。她吸了吸鼻子，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似乎是听力不好听错了什么字。

　　司皑看出她在纳闷什么，即刻打消她的疑虑信誓旦旦补充道“是的，你没听错。我和你古老师，天作之合。天生的，铁打的，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不可能！”

　　“有过夫妻之实的。”

　　“什么——”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回家的。”

　　司皑带着一股懒人腔，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晰明了，就怕她听不清。

　　“你，司皑！你的说什么话呀！我不信！你不是没女朋友吗？怎么突然可结婚啦！你是不是为了逼走我故意这么说的，还是……还是她逼你这么说的！”

　　“你能不能先把嗓门放低点。”冯菁嚷嚷的他耳根子疼，表情狰狞的跟妖精似的。司皑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冲她摆了下手示意让她冷静下来，“谁让你喊我名字的？没大没小。这事呢就是这么个事，我相信我也通知到位了。你就把你那点歪门邪道的心思收一收。”

　　他拿起笔，开始一副要工作的架势。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是想留在医院帮忙呢，就给我规规矩矩地去找你们负责人申报，让她把你名字登记下来，给你分配任务。要是不想来帮忙呢，现在就立刻回家隔离，以后也不要让我再在医院里见到你。出去。”

　　“司……”

　　“回家之后别忘了把之前欠的英语题给补了，开学我检查，漏掉一题就给我站着听课。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我还,把门带上？”她不甘心地反问，“行，我算知道了，你们就是联合起来欺负我！”

　　她将手里剩余的半杯水连着杯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抹了一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走的时候把步子跺得很响。

　　出门之后那恐怖的表情，也把门外等候多时的荆玄吓了一跳。

　　说起来她也挺倒霉的，本来就是为了讨好司皑，没想到分别在他们两个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心灵脆弱的小女生”大概是要回家多愁善感好几天了。

　　荆玄见她走远，推门进了办公室。

　　司皑见状立刻迎上来，换成了另一副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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