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

　　睡了一觉醒来，乔知意感觉精神无比地放松，周围都是熟悉的爱人的气息，他盖过的被子，他睡过的枕头，将她包裹其中，仿佛是置身于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

　　她伸手往旁边探了下，没有摸索到什么，翻了个身过去看到旁边没有严时雨的身影，黄昏时刻的蓝调穿过半透纱帘映入她的眼睛里。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又习惯性地点进微信，看到她拉的那个群里有了新消息，乔知意往上挪了下身子，靠在床头，点了下伯母发来的语音。

　　“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呢，你大伯也是老糊涂给记错了，那手镯的钱微信转你了，这事就别再说了。”

　　乔知意看了看群里的那个转账，她认真仔细地盯着看了几秒，气极反笑，伯母给她转了一万零八百五十八元，是那张收据上的金额，简直把人当弱智。

　　乔知意平静地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我要的是手镯。”之后就熄屏了手机，她下床想去找严时雨，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走到房间门口一拉开房门就听到有人在楼下说话，声音不大，但能明显地听出来是女人的声音。

　　她的脚步立即停住又往后退了两步，回到了房内，她站在门边仅留一点缝隙注意听着楼下的声音。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楼下的女人应该是严时雨的妈妈，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不出去，好像显得自己怯懦又心虚，躲着人一样，出去吧，说实话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做了会儿心理斗争，走到床边坐下，拿出手机给严时雨发了条微信。

　　“你在楼下吗？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很快严时雨回她：“嗯，是我妈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回突然回来，不好意思啊！”

　　乔知意怔了怔，她理解他说的那句不好意思完全是站在她的角度出发，顾及她的感受而说的，既然并非他本意，也没有必要弄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她深吸了口气，又继续给他发了句：“那我收拾一下就下去吧。”

　　严时雨回了她一个开心微笑的表情，“嗯，那我跟我妈说一下。”

　　乔知意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头发，又从包里拿出口红随便涂了一下，然后往楼下走去。

　　走到楼梯转角处，视野忽然打开，看到严母朝她看过来，温婉和善地对着她笑，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楼梯前，“真是不好意思，时雨也没跟我说他带了朋友过来。”

　　乔知意走下楼梯，乖巧地叫声了：“阿姨好。”

　　林淑娟亲切地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来了，什么都没准备。”说着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严时雨慎怪道：“你这孩子，也不给你妈通个气，好歹是人家姑娘头一回上门。”说着她拍了下他的手臂。

　　“这有什么，你们就是太讲究形式。”严时雨不以为然地挑眉，释然一笑，随后递给乔知意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淑娟看了眼窗外墨蓝的夜空，“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联系臻品楼定个包厢出去吃吧！”视线转移到乔知意身上，忍不住好奇打量她。

　　乔知意稍稍直了下腰，看了眼严时雨，他领会般地对林淑娟说道：“我们已经和朋友约好了吃晚饭，等会儿就过去了，您别折腾。”

　　林淑娟脸色微沉，“你还在生我的气。”

　　严时雨无奈地叹口气，“您这又说到哪里去了？”语气有些不耐烦。

　　林淑娟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你们去吧。”她转头看了眼乔知意，勉强一笑，站起来走开了。

　　乔知意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落寞地进了房间，而后，她转看严时雨，“你跟阿姨吵架了？”

　　严时雨双手一摊，耸肩苦笑，“没事，我妈就那样，我们走吧，秦飞他们在等我们了。”说着他站起来抬手看了眼手表。

　　乔知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知道他和他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是和他先前的相亲对象有关，转而想到刚才林淑娟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抗拒，她没有多问，皱着眉起身和他一起出了门。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商场旁边的海鲜酒楼，他们到的时候秦飞正在点菜，蒋明悦靠在他身上，看起来幸福又甜蜜。

　　两人落座，服务员在旁边给他们倒茶，蒋明月抬头看着他们，目光在两人身上穿梭游走，似乎在寻在什么蛛丝马迹。

　　随后她对着乔知意会心一笑，接着睁大了眼睛，表情夸张地说：“我的天啦，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话音未落，目光又回到严时雨身上，“不是我说啊，严时雨，你怎么回事？有没有好好照顾小意？这都瘦成纸片人了！”蒋明悦语调激动，质问声直击严时雨耳膜。

　　严时雨不好说什么，尴尬一笑应付，乔知意还没有跟她说过奶奶去世的事，她不知内情，作为朋友发来的关心她轻描淡写地解释原因：“你别乱甩锅了，我这是因为我奶奶去世了没休息好。”

　　蒋明悦错愕地张了张嘴顿了顿，“那，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菜点好了吗？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一进来就感觉好饿啊。”乔知意缓和气氛淡然地笑了下。

　　“哦，点了几个菜了，你们再看看想吃什么？”秦飞把菜单递到他们面前，严时雨伸手接过来递给旁边的乔知意，她侧头看了眼他，“你点吧，我都行。”严时雨把菜单放在两人中间翻看起来。

　　“这家的燕窝不错，先让服务员上吧，垫垫肚子，菜没那么快。”蒋明悦说完就叫来服务员，“你好，先给我们上四盅燕窝，要快点。”服务员应声点头，在对讲机里吩咐后勤。

　　“我可不吃那玩意，别给我整了，我怕吃了来大姨妈。”秦飞吊儿郎当地说。

　　蒋明悦白他一眼，“你有毛病吧！”说完又转头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有猪脑汤吗？”

　　服务员一愣，还未开口，秦飞纳闷地对蒋明悦眨了下眼，“你点那个干嘛？”

　　蒋明悦没好气地说，“给你补脑子啊！”

　　听了这对话，服务员没忍住掩嘴发笑，严时雨看着他们这架势，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你们俩还真配上对了，简直就是细菌找到了温床。”

　　话一出口，乔知意直接趴到桌上，笑的眼泪都快出来，这几天持续的悲伤终于缓了过来。

　　“哎，不是我说哥们，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秦飞手指了下严时雨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不甘示弱，“那你还不如我呢，我好歹还找到了温床，你俩连床都还没温过吧！”

　　严时雨和乔知意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随后乔知意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跟蒋明悦说过，情人节那天她和严时雨一起过夜但什么也没发生，估计是指的这事，她不好意思质问她的口无遮拦，更不好意思辩解，只好继续假装没听懂。
　　但是她无比赞同严时雨刚才说的话，蒋明悦和秦飞都是属于脑子格外活络的那种，思维跳跃很快，耍起嘴皮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服务员上了三盅燕窝上来，严时雨一看，还真来，连忙摆手，“我不用，你们撤走一份吧。”

　　秦飞乘胜追击，“没事，你吃吧，我刚才开玩笑说的，不会来大姨妈。”

　　严时雨白他一眼，叫住服务员，“刚才没点喝的，来几瓶啤酒吧。”接着又朝秦飞抬了抬下巴，“细哥，今天能喝不？”

　　秦飞眉头拧在一起，龇牙咧嘴道：“啥玩意儿？”

　　“你刚才都认领了你是细菌，礼尚往来。”严时雨歪头笑。

　　忙活半天原来是给自己挖的坑，秦飞坦然道：“那你还是叫我细菌吧，算我认输！”

　　乔知意默默地吃着燕窝，按耐住笑，原来之前秦飞说的那话他都明白，只不过是在装糊涂蒙混过关。

　　过了会儿开始陆续上菜了，前面玩笑斗嘴暖场的环节也过去了，聊天回归正经。

　　“你之前也没做过跟餐饮有关的事，怎么突然想到开餐厅了？”严时雨手里拿着开瓶器动作轻松地开了几瓶啤酒，放一瓶到秦飞面前问道。

　　“实不相瞒，我在美国呆了四年，回国了唯一能变现的就是我做的白人饭！”秦飞拿起酒瓶往杯里倒酒，摇头说道：“现在环境不好啊，回来了感觉也没什么可做的，总不能一直让我爸养着。”

　　“那你还不如让你爸养着，现在创业风险多大！”严时雨直言。

　　“那我还就真找对门道了！”秦飞扬眉笑。

　　在旁边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蒋明悦开口说：“一开始我也挺担心的，那玩意儿谁吃啊，结果谁能想到开张第一天就爆单了！”

　　“不是，这听着也太玄乎了吧，有这么好做的生意？”严时雨怀疑他们这话里的水分。

　　“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没办法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秦飞得意地耸了耸肩，“星洲档次最高的那家健身房你知道吧，我开在他家楼下，原来那里是一家水果店，生意不好转让了，我捡了便宜，简单装修了一下就开张了。”

　　闻言，严时雨和乔知意这才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两人对视一笑，“你这商业嗅觉够灵敏的，比你爸还厉害！”严时雨拿着酒杯伸过去和他碰了一下。

　　“我爸不行，跟不上时代了，这几年的投资都打了水漂，本都没收回来。”秦飞叹气，灌了口酒。

　　“夸你两句还上头了。”严时雨笑他。

　　“我又没说假话，现在行情就那样半死不活的，不过你们家的那几个工厂怎么样了？这贸易战也打得厉害，你们制造业有影响没？”秦飞话锋一转，把话题抛给了严时雨。

　　“不行啊，基本没什么利润，勉强维持着，能按时给工人发工资就不错了。”严时雨苦笑。

　　“哎，现在形势都一样，先熬着吧，说不定过几年就好了。”秦飞安慰地说了句，随即又眉彩飞扬地提了一嘴，“我这店过段时间看看，发展稳定的话，到时候我再到宁江去拓展市场。”

　　话音一落，乔知意和严时雨顿时异口同声惊讶道：“真的假的？”

　　蒋明悦补充说：“真的，星洲毕竟是二线城市，既然在这里能开起来，想必在宁江市场肯定不会差。”

　　“你俩到时候一起去吗？”乔知意睁大了眼睛问。

　　“那必须的啊，她工作都辞了，现在天天给我在店里帮忙。”秦飞解释说明情况。

　　“那太好了啊！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聚了！”乔知意顺手拿起严时雨面前的酒瓶给自己到了一杯，举杯说道：“那我们干一杯，到时候我和时雨在宁江等你们过来！”

　　看她开心的样子，严时雨释然一笑，拿起酒杯四人碰了下，乔知意一口气喝完了，看她情绪不错，他的眉间也不自觉地舒展开了。

　　饭吃到一半，严时雨和秦飞出去抽烟，包厢里只剩下蒋明悦和乔知意。

　　这会乔知意才开口问她，“你怎么什么事都跟秦飞说。”

　　蒋明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就是心思太重。”

　　乔知意叹口气，“我怕他不高兴。”

　　蒋明悦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坐在了严时雨的位子上，又挪了下椅子靠近了她，手搭在她肩上，“你想多了，他们关系铁的很，这点玩笑无足轻重。”见乔知意没说话，蒋明悦接着说，“行，以后我不跟他说就是了。”

　　这时乔知意突然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枚钻石戒指，惊讶道：“你这戒指是怎么回事？”按照常理，一般是求婚才会送戒指，可她和秦飞才确定关系也没多久，不可能就到了求婚这一步。

　　“这是情人节他跟我表白那天送的。”蒋明悦伸手向乔知意展示，“严时雨没给你送东西吗？”

　　乔知意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他给我送过花。”蒋明悦听了，摇头笑，“你们这恋爱谈的也太寡淡了吧！”说着她又凑过去贴在乔知意耳边说了句：“恋爱需要有激情，你得学会下点猛料！”话音刚落，严时雨和秦飞一前一后推门进来了，看到她俩鬼鬼祟祟的样子，秦飞随口一问：“你俩密谋啥呢？”

　　蒋明悦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女人的秘密男人少管！”说完又对着乔知意眨了个眼，乔知意还在回味蒋明月的那句话，但其实她和严时雨的进展也算正常，两人都是属于那种慢热型内敛型的人，不像秦飞和蒋明悦，两人火辣又奔放，进度条随便就能拉到底。

　　这次饭局几人心情都特别好，气氛也到位，乔知意心血来潮地多喝了点，桌上的几瓶啤酒早已空瓶，随后她又叫服务员上了几瓶。

　　严时雨也没阻拦，她平常不怎么喝酒，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酒量似乎比之前长进不少，不知不觉面前已经空了三瓶，才慢慢地感觉到酒劲有些上来了，思绪开始往上飘，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一些平常难以说出口的话此时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

　　正如严时雨所说，她也预感到自己的生活正走向一个好的方向，似乎人生中的苦难真的都过去了，特别是这次奶奶去世，她突然之间想通了很多事。

　　以前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她的人生是那样的，为什么要经历那些，她现在明白了，人生这个宏大叙事是没有答案的，所有事件的发生都是偶然，不论悲喜，降临到谁头上就是谁的命运，人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办法，剩下的日子依然要好好过下去。

　　她释怀般地笑笑了，想到了曾经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那时候她处理完爸爸的后事之后到宁江去找工作，试用期的工资很低，还没领到工资就要先付一个季度的房租，只能将自己的日常开支压缩到最低，对比现在的生活，那时候是真的太苦了。

　　她喝完杯里最后的一口酒笑着说：“我突然想到以前一件很搞笑的事。”

　　严时雨好奇地看着她，“什么事？”脸上是期待的神情，带着笑，以为她要讲一个笑话，对面的秦飞和蒋明悦也伸长了脖子笑着看她。

　　“我以前有一次在网上买临期的火腿肠午餐肉什么，因为便宜嘛，但是又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然后我就在商品下面提问，问购买过的人这个好吃吗，可以吃吗，然后有个人回复我说，好吃的，我家狗每次都吃的一干二净……真是笑死我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都是买来给宠物吃的。”

　　话说完，原本期待的笑声没有出现，包厢内静极了，蒋明悦心疼地看着乔知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当成笑话在说给他们听，笑的前俯后仰，严时雨看到她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他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扶着她的脸靠在自己身上，“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乔知意推开他继续笑，“你们怎么都不笑啊，不好笑吗？我谁都没说过的，今天突然想起来才跟你们讲的。”说着她嘟了下嘴，“你们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下次不跟你们说了！”

　　严时雨和她拉扯了会儿，拗不过她，一把拉过椅子挨着她坐下。

　　秦飞走出包厢去结账，蒋明悦过来帮她理了下乱了的头发，乔知意忽然抓起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伸到严时雨面前，“钻戒，好看吗？”严时雨一愣，脸色微怔，随后了然的笑了下，“好看，我给你买个更大的！”他宠溺地看着乔知意，伸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我才不要呢，旷世巨钻不过是碳！”乔知意歪头看严时雨，嘴角勾着笑，眼神迷离，眉目间有股少见的抚媚。

　　“那你想要什么？”严时雨抿唇笑，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儿着了迷。

　　乔知意伸手勾住严时雨的脖子，把他的头掰过来，贴在他耳边气声般的说了句：“我要你的人……”

　　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别的话，严时雨快速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十分肯定她现在已经是在胡言乱语了，二话不说，他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走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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