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

　　我承认我错了。虽说这段姻缘注定不会有结果，但至少不该毁在我的手里。
　　也许没有我的出现，南宫家也就不会再出现一个有了婚约的云妆。而真正的云妆，不管她是死是活，至少海宁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归宿。貌似是我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难道我的出现，才是最大的错误？郁闷了一个晚上，我才总算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我和衣卧下，刚要睡着，突然听见窗口一声轻响，微微睁眼，就看见一条高瘦的影子跳了进来，轻轻落在我的床边。我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一副睡着的样子。
　　究竟是谁？要干什么？为什么光是站在那儿，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我满脑子疑惑。慢慢地，那个人俯下身，近距离看着我，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的心重重一跳。我慢慢握紧拳头，缓缓运气，等机会下手。
　　“傻丫头，我走了。不然，会被你撑死。”是欧容。我舒了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为什么要走呢？我不会傻到真的以为他只是怕被撑死。我很不舍，可我却不想挽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
　　“小陌。”欧容轻轻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大哥哥一样，一股说不出的怜爱。额头蓦地一凉，竟被欧容轻轻地吻了一下。“傻妹子。”欧容轻笑一声，从窗户翻走，干净利落。月光下，我闭着眼睛，笑得好幸福。
　　“你要走？”是南宫伊楚冷冰冰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再也没有睡意，猛地翻身起来，蹑手蹑脚地开始偷听。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走吗？”欧容恢复了以前那种冷冽的语调，“我走了，云妆就正式属于你们南宫家了。当朝右丞的女儿，多少势力会收归于你们。”
　　“你可以带她走。”南宫伊楚冷冷地笑了几声，“我不会要她，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这门亲事，我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她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她温柔，善良，勇敢，明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却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承担。”欧容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我记得她的笑，那么单纯，那么明媚，完全没有世俗的羁绊，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谈起云妆，原来她那么优秀，倒是我，像是辱没了她。
　　“看样子，你好像曾经很喜欢她。”南宫伊楚漠然地向我住的屋子瞥了一眼，“但现在，你好像对那个野蛮的李陌然更有兴趣。”野蛮？我狠狠地鄙视你。
　　欧容突然笑了出来，整张脸都舒展开：“我和小陌没什么，我把她当妹妹，她也只是把我当哥哥。云妆是个好女孩，小陌也是。云妆和我根本不可能，我不强求，你也不必抓着不放。毕竟，右丞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我不想说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南宫伊楚冷冷地打断，“我从来不在乎。至于李陌然，你想把她带走也好，想让她留下也罢，都无所谓。对于我来说，她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一个只会惹事的疯丫头而已。”疯丫头？我呸呸呸！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她，你还会为了救她混进索罗门？不要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早已经知道她不是云妆了，不是吗？”原来南宫伊楚真的是去救我，还算有良心。
　　“那只是因为她也算救过我。”南宫伊楚冷哼一声，“我在乎的人，怎么可能是她那种疯疯癫癫，满嘴胡话的野丫头。我在乎的人，至少也应该是海宁那种优雅高贵，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的绝色佳人。”眼界高嘛，我呸，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了。
　　“等什么时候，你明白了自己的心，希望你知道珍惜。”欧容最后向我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悠悠地说，“如果不是早一些认识云妆，我一定会从你手里把小陌抢走。”有没有搞错？
　　“随你便。”闷闷的一声回答。
　　我靠在墙上，想了很多。
　　云妆，欧容爱的女人，却好像在最后爱上了自己的敌人赵彦歌。但不管心里的人是谁，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她必须嫁给南宫伊楚。好复杂，好纠结的一段情。云妆，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若不是我的出现，事情又将会如何发展下去？
　　至于我的处境，南宫伊楚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好像也并不怎么喜欢他，一切好像只是基于好感而已，因为我的歉意竟远远大于悲伤。我只是觉得不该来那么一出棒打鸳鸯，同时毁灭了两个人的幸福。以前在云家那点所谓的思念，或许只是因为想要在陌生的时代找个人依赖，才会总是想起他。
　　终于明白，本来没有什么爱，亦没有什么不爱，只因为相爱了的人不一定在一起，在一起的却并不一定真正相爱。还好，我很幸运地没有陷入这场纠结的情事，我无比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冷眼看着这一片混乱的旁观者。
　　终于懂得，这世间的爱情，原来竟是那么的脆弱，没有始，没有终。有时还来不及绽放，便提早凋零，大抵也就只是一场烟花乱。说白了，不过是游戏一场。英雄美女，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末了，亦不过只是几滴胭脂泪。
　　突然想起云谦之，还好，一切在还未开始之前便被我硬生生地掐断了。其实，也不是不想爱，只是想得透了，竟已不敢再爱。
　　【留给南宫伊楚的信】
　　南宫伊楚：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一定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相信，等过几天你的气消了，就会进屋来找我，因为即使一切都是个错误，我们也总算是朋友。所以，我才选择把信放在了屋里。事情演变到了今天这地步，大多是我的责任。我想，悄悄地离开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云妆现在不在这里，是我那一点该死的私心让我留在了南宫家。可我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个依靠，可就这么一点贪念就导致了今天的局面。现在，真相大白。云妆不在，我又走了，你也就不必再履行那所谓的婚约。
　　海宁其实很爱你，只是她太聪明，知道什么人能爱，什么人不能爱。不用太费力，你只需要努力一下，你一定能把她娶回家。作为你的朋友，我会真心祝福你们。如果你怕我会阻碍你们，那完全没有必要。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如果你担心我，想要来找我，我会很感激，但我相信，你找不到我。如果你觉得没有找我的必要，那也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生活，完全不相干。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太像云妆，我根本不会认识你。
　　从来都直呼你的全名，只是因为我从来都认为我们完全平等。两次和你大打出手，也只是因为你没有给我最起码的尊重。我想象不出这里的女子究竟处于什么地位，男人的附属品吗？居然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只是奢望。我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和规矩，但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想改变什么，即使我在你们眼里像一个异类。
　　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国家，一个你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我从小知道的接触的都是民主，权利，自由，平等。我们没有封建礼法，没有等级束缚。我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我不可能成为也不愿意成为那种优雅高贵的女子，那样太虚假，太做作，太矫情了。我挺喜欢自己的，因为我不是云妆，不是千金大小姐，我是李陌然，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我只是一个在陌生的国家走丢，无处可去，这才无意间闯入的过客。我很懂得享受孤独，我永远是也很愿意是一个陌生人，静静地做我自己就好。当初，我是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烂事，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如果知道的话，我就根本不会留下。
　　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朋友，那就请你帮我照应欧容。如果他问起我，就说我已经回家去了。为我祝福吧，我会活得很开心，很满足。我也祝你和海宁开心幸福。
　　最后坦白一件事。如果你摸一摸你的包袱，你就会发现，我顺手牵羊地拿走了一半银子。不是我贪心，我也算是经商的，投入了成本，不可能不收点报酬。那半包银子，就算是分手费吧。如果你想骂，你可以尽情地骂，反正我也听不见。
　　最后，就差说声再见了。只不过，再也不用相见了。

　　突然想起一个典故。
　　有人问：二龙戏珠，谁是得者？
　　省念禅师回答：得到的终会失去。
　　那人又问：那得不到的又如何？
　　省念禅师反问：珠在哪里？
　　还是那句话：得此失彼，失此得彼；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不得不失。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其实，别人说的虚妄，怎么会比你亲身体验的更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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