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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最终版
江扶枝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虚幻的蒙着白布一样飘摇的简朴房间里,窗外的太阳大的热眼,无情莽撞的将一切景色都吞噬在他晃眼的阳光下。
江扶枝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刺眼的白。
耳边,叮叮当当的铁链声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不同于前几天响当当的,仿佛要天翻地覆的声音,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晃荡着的铁链也不过是轻轻的扫过地板的摩擦声而已,像是在嘲笑着他渐失力气的挣扎。
蚯蚓般的伤痕在他的垂落的指尖里漫出。
——滴答。
——滴答。
——滴答。
鲜血以一种坠崖的姿势坠落在地,他只是茫然的,舔着干裂的嘴唇,轻轻一咬,那唇下似乎也有一点坚硬的硬块,像是马上要干涸的土地,先在地下结成硬块上来。
江扶枝沉默片刻,用力一咬,那硬块破了,里面的血水发酸,像是腐烂的奶制品。
酸血在他的唇边蔓延,渐渐星点的到了嗓子里,微微解渴。
江扶枝恢复了些杯水车薪的力气,跌坐着,想要转头看,可是包着纱布的脖子很痛很痛,他勉强,才能用余光看着外面明晃晃的艳阳天。
阳光暴晒的门外的士兵身上的盔甲都皲裂开了,他们的头盔反着光,像是一个个浑圆的野外的石头。
石头,石头应该绕着江畔,银蓝的水流哗哗而过。
江扶枝咽了下,干裂的口腔里已经被榨干,再也分泌不出口水来了。
——怦!
过分暴晒的视线里缓缓走来一个人,江扶枝听见窗外士兵的惨叫,像是眼前的人踏着惨叫走进来似的。
那是一张朦胧的,却依稀可以看见轮廓的脸。
是熟悉的,慈祥的老将军。
可是这张熟悉,慈祥的脸此刻泛着一种青色,嘴唇像是葡萄干上面涂抹着的白粉,唇瓣干裂,好像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老将军,你好像很渴,喝点血能解渴。”江扶枝说。
“不用,”他伸出手摸摸江扶枝的头顶:“你是帝王,合该离开这,绝不为人鱼肉。”
“是,是的。”江扶枝道:“可是我,我实在渴,没有力气,而且,好像有点疼,有一点点疼。”
他茫然的眨巴着眼睛,四肢百骸的痛苦尖锐而细密起来,他像是一只被编织的毛衣。
“我真的有一点疼,能不能,我不做帝王了,把我的病治好行不行?”
老将军那张泛青的脸点了点:“可以,我可以治好你的病,但是,你要等一等,再等一等陛下。”
江扶枝摇摇头:“我等不来了了,我好像要死了,我会死吗?我不想死,我不想....老将军我真的不想死.....”
老将军的眼睛流出血泪来:“陛下,你是陛下,去找你的母后,她有解药。”
江扶枝继续摇头,这次似乎是没有力气了一样:“母后只有毒药,她没有解药的,她不会给我的,我好渴,老将军,你能给我些水么?”
白色的曝光亘在两人之间,江扶枝跪坐在老将军面前。
“你要死了么?能不能带我走?”
“你是天子,你要留下来,拯救其他人。”老将军说:“你不是我,你是孤,你合该称呼自己为孤。”
“我不是,我四书五经还不会背,先生说要我明日重新写一遍孔孟之道。可是老将军,我好像要死了,你带我走,我们一起走。”
“不可以,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你合该叫自己孤。”
江扶枝的眼泪留下来,眼泪奔着眼泪,一大片一大片湿濡的附在脸上,脸庞有些发黏,江扶枝泣不成声,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我....孤....”
可是老将军仿佛没有读懂他的悲伤,只是坐在他面前扬起悲伤的微笑来,手里舀着一大碗花蜜,放到他面前。
“陛下,老臣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老臣对不住您,老臣有愧。”
江扶枝挥手,不要听到离别,只听见当啷一声。
他回头,看见打翻在地的陶瓷罐,歪歪扭扭的,滚落不动,只能僵硬的卡在地上。
“陶瓷罐,丢了一个,怎么丢了一个。”
他想要伸手去勾,可怎么也抓不到。
“着火了!着火了!”
外面有声音传来,忽然乱糟糟的一片,窗子被火烧着了。
他急急的卷着宽大的衣袖站起来,用力扯着陶瓷罐,抱在怀里往外跑。
“老将军,老将军,你在哪啊?”
四周一片火海,乱糟糟的,宫人跌跌撞撞的撞着他,他看着来往的人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老将军的身影。
“老将军,你在哪啊?”
他站在原地无助的放声大哭,逃命的人不管不顾的撞到他,践踏他,踩碎了他怀里的陶瓷罐。
“不行,孤的陶瓷罐!”
他伸出手,去捡锋利的碎片。
“江扶枝,那很痛,不要碰。”
有一道远远的声音传过来,叫他的名字。
“你是谁,你怎么敢直呼孤的名讳。”
“江扶枝,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有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掌心。
天光渐渐亮起来,眼前一片朦胧和温和的舒服。
江扶枝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眼中有些许潮湿,看着眼前真切的一切,看着握着他的手睡在身旁的容佩佩。
一缕碎发落在她的眉眼前,随着窗外的风摇晃在她的眼皮上。
江扶枝愣了下,看着面前熟睡的容佩佩。
最后伸出手,拨开,指尖碰上抬启的睫毛。
“嗯?江扶枝?”
睫毛轻轻刮过他的手指,烫似的抽回手,江扶枝忙坐起来。
“江..陛下,你好点没?”容佩佩向上一吹,吹开眼皮上作乱的头发。
“嗯,好多了。”他松开容佩佩的手,看了眼容佩佩乌青的眼下和乱糟糟的头发:“辛苦。”
“啊,应该的。”容佩佩伸手摸了下摸了下头顶上歪歪扭扭的簪子和飞上去的耳环,大方随意:“陛下没事就行。”
随即,她又看向江扶枝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痛苦的握着她的不松,害的她现在,抬起手就感到手腕的一股酸劲。
“你好好休息,孤有事先走了,想要什么赏赐,自己去司礼监开口就是了。”
江扶枝言罢,便迈着步子匆匆离开了。
什么意思,容佩佩看着江扶枝那张柔软舒适又凉丝丝的大床,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在这上面睡觉。
这张床真的很舒服,全皇城最舒服的床不过如此了!不管那么多了!
容佩佩开心的拔掉自己的簪子和首饰,开心在上面滚了一圈,安然准备进入梦乡了。
天光明晃晃的晒着,飘零着一地的荣光,拖曳的长云像是天地的格挡,悬挂在天边。江扶枝从门内走出来,张太医和翘首以盼的汪道长才捏了把汗,松口气。
“陛下,您没事可太好了。”曹公公擦擦虚汗,感叹道:“贵妃娘娘真神啊,简直是妙手如春,神仙转世。”
蒋剑迎上来,禀告道:“陛下,给老将军下毒的人已经关在了地牢,尚未用刑盘问,等待陛下发落。”
江扶枝点点头,随着蒋剑边走,边吩咐身旁的曹公公道:“一会儿贵妃传唤了你们再进去,细心伺候点。另外,知会司礼局一声,贵妃去了无论要什么东西,一律不用过问,给了便是。”
“是。”曹公公的金腰带将他的腰压得很低,他停住脚步,弯在长廊上,恭送着江扶枝和蒋剑往外走去。
良久,风吹落叶再没有动静了,院子里的众人才挺起酸软的腰。
“哎呦,张太医,张道医,你们老了,可是不中用喽。”
“曹公公见笑了。”
“要不还是说咱们娘娘厉害,昨个儿,险些以为陛下.....唉,反正娘娘现在可是和陛下一命相连啊,你说,若是娘娘出事了,那陛下恐怕也......”
“公公操劳,老臣就先告退了。”
“公公操劳,我也随着张太医一同离去了。”
“有劳有劳,张太医回见。”曹公公笑盈盈的挥了下扑尘,目送着张太医和司天监的张道医双双离开的身影。
秋色渐浓,天空渐渐有些浓雾一般阴云密布,曹公公抬头看,想起司天监前几天的通报,夜观天象,这几日恐怕是个火辣辣的艳阳天,不过都有概率,会在艳阳天之后,下起淅淅沥沥的第一场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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