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起来了！快起床！”
　　地震了吗？
　　吕常在迷迷糊糊扒开眼皮，露出一条缝。
　　啊，原来是老妈。吕常在安心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装睡，快起来了！”
　　屁股一痛，吕常在嗷一声叫，醒了。
　　“妈！”吕常在委屈，他都多少年没被打屁股了。
　　“你说你长大了，我还以为你终于懂了点事，结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快点起来，你还记得你周叔叔家的女儿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的，现在出落得可漂亮了。人家难得来一趟Z市，你还不收拾干净去好好吃顿饭?”
　　再漂亮能有顾勉漂亮?人家换身女装，化个妆，能艳压六宫……
　　吕常在被自己的想法彻底吓醒了，暗暗对周家姑娘道了声罪过。
　　吕常在的父母都是beta，双b结合孩子却是ao的情况很少见，他们从未想过儿子会分化为alpha，甚至在曾有过一丝担忧会分化成omega的情况下。
　　因为方圆十几户的邻居见面都夸这孩子可爱，让夫妇有过那么一丝动摇。
　　自从家里多了个alpha，夫妇俩狂补相关知识，比中考的吕常在还努力，可还是不自信。
　　不同于主流ao家庭的精英主义教育，他们为吕常在提供了较宽松的家庭环境，比如不会过多过问，点到即止。然而，这种留足空间的方式另一方面导致他们不安焦虑，操心操到十万八千里。比如在其他家长棒打鸳鸯的时候，操心起吕常在未来孤寡。
　　哼哼着小曲，吕常在洗漱完，又在沙发上像恶灵一样翻来拱去。
　　啪的一声，杨秀英拍在儿子垂着的手上，“你看看你弄的，你还在这里滚！”，把罪魁祸首赶下去后动手整理沙发布。
　　“mua，妈妈我爱你。”吕常在趁机表忠心。
　　“滚滚滚，快去看书，不然等会就要去吃饭了。”
　　看书看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吕常在撑着脸打哈欠，昨天晚上沉迷手机睡太晚。
　　他对老妈把他卖了去见漂亮女孩没什么感觉，他知道他们喜欢瞎操心，但总归是关心他的。为人子女和为人父母一样，都是互相宠着，没有谁生来有必须对你好，理解包容你的义务。
　　想起老妈在客厅和周家父母打电话时那春风满面，又有点紧张的神态，吕常在就觉得好笑。
　　但当他走进餐厅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周家姑娘的确漂亮，甜甜地叫“吕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明眸皓齿，活泼可爱。
　　“呃嗯，好久不见。”吕常在只得如此回道，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位客人吸引了。
　　唐棠对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只胳膊仍端庄地被周家姑娘抱在怀里，但脚趾已经抠出一栋别墅。
　　该死，吕常在怎么在这里？
　　我是搅了她们的局吗？吕常在看看周家姑娘又看看唐棠，二人似乎很亲密的样子，他已经在心里将老妈骂了千万遍，只想转身离开。
　　他有注意到周家姑娘戴了颈环，虽然很奇怪为啥她搞得这么正式，但对方是个omega没跑了。
　　类比一下吧，就算是他和章探之，他也没那个胆子紧紧贴着人家，然后抱着人家手臂往怀里钻。至于为啥不反过来？因为章探之的话，会ooc。
　　“你们认识啊？”周家姑娘好奇问道。
　　“同班同学。”唐棠闭了闭眼，已经生无可恋了。
　　周家姑娘流露的惊喜纯粹得仿佛初开的花朵，刺伤了各怀鬼胎的吕常在和唐棠，“我实在太幸福了，我的两个好朋友竟然是同学！我以后要到Z大附中去找你们！”
　　“嗯……”
　　吕常在大概明白唐棠为什么对她没辙了，因为……他也没辙。
　　“姐姐，这个好吃，你快尝尝。”
　　唐棠本想拒绝，可蛋糕被勺子妥帖地盛着已经喂到了嘴边，面对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只得乖乖被投喂，展颜一笑，夸赞的确好吃。
　　卖萌可耻，卖萌可耻啊，吕常在悲愤。
　　饭局很顺利，吕常在当然也没有真的离开，尽心尽力地发挥交际花的特长，给所有人都留下一场愉快舒畅的体验。
　　众人交换完联系方式准备离开后，唐棠拒绝了周家姑娘到她家去玩的邀请，站在大厅等吕常在。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杨秀英逮住儿子。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吕常在翻了个白眼，“瞎凑合上去，多尴尬啊？”
　　“那姑娘是你同学？”
　　“同！班！同！学！我简直想死。”吕常在甩开母亲的手，气哼哼地往楼下走。
　　其实原本没有很生气，但老妈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本来没想哭的事，她一安慰就委屈地掉眼泪，轻松地影响你的情绪。
　　酒店是有格调的典雅装修，走的民国风。因此，当吕常在扶着木制扶手，踩着柔软的地毯，看见站在楼梯边的唐棠时，恍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电视剧中。
　　唐棠穿了一身米色的绣有暗纹的旗袍，茉莉花的簪子，一对米粒大的耳坠隐在发间，更衬得她如珠似玉，秀雅温婉。
　　很显然这才是精心打扮，可能唐棠还有配合酒店风格的考虑。吕常在低头看看自己，叹然摇头。
　　然而唐棠实在是太适合这种风格的衣服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周家姑娘为了她专门挑了民国风的酒店呢？
　　没等吕常在为自己的想法兴奋，察觉到不对的唐棠打断施法，“我们一起走吧，跟你有话说。”
　　于是二人出了门，往学校走，他们都住在那附近。
　　“我看你表情不太对，所以来叮嘱你一声，别多想，也别乱说话。”
　　“喔～是吗？就算你这么说，我看人家对你很有意思啊。”
　　唐棠沉默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希悦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一个人在外面比较孤单，然后有点黏人罢了。”
　　“好吧，我保证不乱说。”吕常在做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我说你有必要专门跟我说吗？好像在你心目中我是乱说话的人似的。”
　　唐棠想要道歉，但看着对方那贱笑有点手痒，“我觉得解释一下会更好。”
　　“那你呢你呢，怎么想？很可爱的姑娘喔，而且很深情。”
　　“是啊，那么好的姑娘，你也要把握好机会啊。”唐棠意味深长地拍拍吕常在的肩膀。
　　吕常在暗骂一句，才想起来，他被老妈拾掇来这场饭局，不就是为了让他多和漂亮姑娘发展发展吗？
　　唐棠笑得直不起腰，她本不是喜欢大笑的人，但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戏剧了。
　　她的人生是由圆规牵引向前，走向圆满的圆，是被精心设计，严丝合缝的齿轮。家庭和睦，父母优秀，自己从不缺好的资源，甚至也幸运地分化为了alpha。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被掌控了人生之类，只是，像这样出格的、荒谬的体验毕竟难得，让她有种被鲜活的事物击中的快乐。
　　“这算什么？相亲撞见同班同学？这也太逗了吧？”
　　盛夏的午后，蝉鸣阵阵，树影斑驳，天空晴朗无云，地面暑气蒸腾，天地间一切都被烘烤得很干燥，阴湿的情绪一扫而空。即使日头再毒辣，似乎也值得原谅了，毕竟谁会苛责少年的笑颜太热烈了呢？
　　少女扶着树笑个不停，同伴在一旁无奈地等待，汗珠从她的额头划下，落在泥土里，晶莹剔透。
　　“嘶，从何处说起呢？”
　　“嗯？”
　　“关于我的故事……”
　　“不急，慢慢说。”吕常在递来一根冰棍，摇摇晃晃向前走。
　　“我啊，是独生女，我妈妈是大学教授，爸爸是有名的医生，他们很优秀，很忙，所幸他们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教育，我独自一人也能很好生活，没让他们失望。
　　有一天我在书房写作业，但其实我只是偷偷看故事书，突然一只小鸟啄着落地窗玻璃，咚咚咚的声响，歪头整理羽毛，然后盯着我。我们家在三楼，然而周希悦突然从窗子上方掉下来，捞起那只小鸟，蹭的一下到了窗外不远的树上。
　　我应该立刻出声阻止她，或者呼叫大人，但我没有，当时我只是下意识想到，故事书里大魔法师表演的时候，观众应该屏住呼吸。周希悦似乎才发现我这个观众，回过头冲我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眨眼就消失在树丛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周希悦，大人们暗地里不太喜欢她，因为她不像个omega。”
　　吕常在记忆里的周希悦简直就是个小魔女，小嘴一瘪作势要哭，立刻就会招来老妈的巴掌，大人一走，她打起人来可丝毫不手软，让吕常在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老实说，他小时候烦周希悦，最烦的就是“要让着omega和女孩子”的歪理，多年后连她名字都忘记了。现在想来，她为何总爱跑到他家玩，可能因为老妈是少有爱护娇纵她的大人。
　　“没想到那小王八羔子也有这么帅气的时候啊。”吕常在感叹。
　　“嗯，对我来说，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她，我改变了许多。”
　　“那后来呢？后来遇见的人？”
　　“后来就是你们了啊，有什么地方能比Z大附中的怪胎还多呢？”
　　“那改变呢？细嗦细嗦。”
　　那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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