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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
天空之城的妖族被称为羽族。
比起对内对外都武德充沛的陆地妖族,天空妖族对内十分团结友爱。其战斗力的强悍体现在对魔物的凶残上,主打一个赶尽杀绝,十足的妖族沙文主义者。
任陆地妖族撕得昏天黑地,她们从不自高空投下一个眼神。但有摄政王定鼎,羽族也愿意听从她的调度,一起杀向东大陆。
可以说,羽族的认可和天君那个人形玉玺一样都算是摄政王统治正统性的象征。
但在大陆统一前,这群矜贵高傲的大鸟不会冲陆地啼叫一声。
.....那这块玉哪来的?司月只觉得大事不妙,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
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里也只有若木这个世外妖能最快速地穿越风暴群,飞一趟崇凌城敲敲封云宫的大门,问一声:到底是你们不小心高空抛物了,还是打算参与争霸战争呀?
前者可能砸死几个人,但这块玉还是玉。如果是后者,那玉就不是玉了,它简直是崇凌城扔下来的核弹。
抢一个天君已经闹得西大陆凄风苦雨了,要是再来一群大鸟搅浑水……摄政王争着打着,羽族突然下场,整个西大陆乱成一锅粥啦!
司月头皮发麻!
鉴于过去不甚友好的求职经历,司月下意识忽略了上报给某个摄政王这个选项。她迫切问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君华和若木一起回来,那就太好了,事情既可以解决又能和平解决。
这事本不该延后这么久。谁让边界军突然冲给所有人折腾了个半死,奔命似的安顿好后,虽然不稳定但好歹能担事的蝴蝶精又不知道飞哪了。
蝴蝶精在找人聊天。
和待人接物奉行极简风格的君华不同,若木简直是所有官员最熟悉的一类人。她八面玲珑,手腕了得,听得懂暗示,不会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时候来一句“你在说啥”让所有人戴上痛苦面具。
别的不提,就说不久前的“御前比武”。君华和齐桧璃不仅打得宫殿凌乱狼藉,还把在场众人的精神状态打得如同狂风过境般惨淡。反观若木,那么乱七八糟的局面都能被她游刃有余地处理好。
官员这么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真是太吓人了。
坐在她对面悠闲喝茶的若木注意到她的神色,关切道:“近来飞花满城,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官员笑道:“有阁下在,我就算遭了飞花也有医,何必太过担忧。”
夏季中旬的西大陆,大片的食肉性植物如嵌骨草、啖血腾等等都会活跃起来。经过一整个春天加半个夏季的休养生息,食肉植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外飞撒花苞捕食的机会。
这些花苞会向包括妖族在内的生物喷洒花粉,吸入花粉过多的生物会不自觉朝植丛走去,被植物吞噬。
樗尤王城在大陆南部,飞花病只会更严重。统治者会下大力气治理城镇周边的食肉植,同时禁止民众进入山林。但这不能完全解决飞花病,毕竟这些顽强的植物有着惊人的繁殖能力,雨水充沛、气温高的情况下一眨眼的工夫就又能长出一大片。
花苞飞入城镇,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地,各色花朵在蓝天飘舞,看着唯美浪漫,其实到处都是致命的杀机。
若木就给过祁访枫避花香,让她南下行医时安安稳稳的。
“纵有医者,也不能把病当儿戏。夫人可是王上的心腹重臣,可不能因为有小的在就如此不爱惜身体。”若木举杯敬酒,语气恭谦。
官员被夸得通体舒泰,若木又道:“近来还是少出门的好,让家中僮仆多多扫洒,通风焚香才能躲一躲飞花。”
官员:“这是自然。话既至此,王上前几日刚派人送了避花香来,你走时也带上两盒。”
仆从送上来的木盒中飘出隐约的香气,若木忍不住一愣。官员哈哈大笑:“承蒙王上体恤,今年的避花香可比往年好得多。医官们新研制的配方,飞花一进来就熏得垂头丧气,你可有福了!”
若木笑着收下:“王上仁慈,小的难见圣颜,此番就先谢夫人。”
官员笑眯眯的,若木脸上也维持着笑容。
食肉植确实危险,但和它们斗争了几千年的妖族早就发现了对付它们的方法。
负霜鸟的叫声可以让植丛枯萎,而髑髅青竹、杜衡、火樟脂做成熏香能让花苞失去活性。这就是最早的避花香。后人不断改进着避花香的配方,到如今,避花香又多了离地草、朱眉等草药。
但是,樗尤王下发的这份避花香里多了几味十分古怪的药。要说有效也确实有效,但或多或少对人体有害,一般医师不会用的,而且里面还有微弱的白槎气味。这种用来安神的草药怎么会放进百花香?
白槎只有安神的作用,而且安神作用太强了。这东西一般是拿来点在监狱里,让囚犯们生理上心平气和,一点情绪都生不出来。
要说是樗尤王看自己臣子每天工作太辛苦,给送个附带安眠作用熏香,那不扯吗?樗尤王是希望自己的臣子都熏成两眼空空的傻子吗?
这东西搞暗杀太没杀伤力,安神又太有杀伤力。
“唉,是我糊涂了!”官员忽地一拍脑袋,微微懊恼,“忘了提醒你了,这香里混了几味新药,闻多了对身体不好。只不过今年飞花格外严重,不下猛药怕是不起效,王上还命宫医配了药来,我一会遣人送去给你。”
若木熟练地微笑迎合,忽地灵光一闪。
……
蝶妖带上那盒避花香飞到了远郊的山谷中。
碧玉般晶莹剔透的藤蔓漫山遍野地铺展开来,仿佛一张罗网。藤蔓上盛开着说数不清的花朵,这些花朵有的鲜红如火,有的粉嫩娇俏,有的白皙如雪,就像撒葱花后烩了一盆脑花的麻辣锅。
阳光下远远望去,整座山坳仿佛一块血玉,镶嵌在南境江山中,成就一幅锦绣图画。
微风吹过,“血玉”上的血丝纷纷淡去,一朵朵飞花迫不及待地脱离藤蔓,随风飞向动物聚集的地方。一只被花香吸引的蜂落到花蕊中,鲜嫩的花瓣立刻蠕动起来,把它吞入茎中,消化液流淌在藤蔓内,顷刻将它变成养分。
若木绕着山坳飞了一圈,随机落到一处巨石上。感知到活物的藤蔓立即爬行着缠上她的脚腕,针尖似的叶片试图向她注射消化液,若木也懒得动一下。
她继续打量这片山坳中的啖血藤。
“大馋丫头,跟小枫似的。”她说。
开得挺茂密嘛,看来最近营养跟上了。若木想。
针尖扎入皮肤,叶片和藤蔓瞬间枯萎,仿佛吃到什么不消化的东西,整个山坳的啖血藤疯狂抖动起来,顷刻萎靡枯黄了一大片!
它好像整整齐齐地“哕”了一声。
藤蔓飞快爬走了。
若木又看了一眼,嗯,现在营养不良了。
藤蔓赶紧把面容模糊、露骨的尸体送到这个同类脚边,似乎是希望她吃饱了快走别来膈应藤。若木低头一看,摸摸下巴:“嗯?这衣服有点眼熟啊……”
藤蔓误以为她喜欢这些猎物,顿时喜不自胜。漫山遍野的碧玉藤蔓活动起来,一具又一具没吃完的人形尸体送到她面前,争取让她吃饱了快走。
尸体几乎要填满这座山坳。
啖血藤吃饭可不慢,也就是说这些尸体并不是总数。还有更多妖族被丢进这个山坳甚至别处,它们都被食肉植吞噬了。若木看得清清楚楚,山坳之外各种食肉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蝶妖挠挠下巴,一时没想起来哪里能死出这么多人。
她只好继续去打量那些尸体,大部分尸体已经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皮肤碎片,衣物更不要想了,最开始那具尸体已经是最完整的一具。
若木凑近看了看,在一堆血肉脂肪黏腻的骨架中发现一块闪闪发亮的小东西。她伸出异化的修长手指,指甲挑开黏糊的碎骨,把它勾出来。
抹去上头的肉糜,若木看见了一小块闪闪发亮的铁牌。
呀,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啖血藤的消化液能用来保养铁器?
确实是有点道理的,毕竟它们不吃金属。吞到金属块后就容易积食,分泌新的物质一圈圈包裹误食的金属,力求把它裹圆了吐出去,形成一颗肉色的“珍珠”。
这也是肉玉珠这种与珍珠媲美的珠宝的由来。
嗨呀,都是结石嘛,谁也不比谁高贵。若木想。
她忽然高高兴兴地飞走了。没等困惑的啖血藤狼吞虎咽反刍自己的猎物,她又折返回来,伸手一掏,洋洋洒洒的百花香洒出去,顺手打了个响指点火。
山坳忽然发生一阵震动,似乎有不为人知的、啖血藤破口大骂的声音。
若木心情更好了。她扫了一圈周围瑟瑟发抖的其他食肉植,有点委屈:“我又没炸你们,干什么呀。真让人伤心。”
她想了想,也不好厚此薄彼。于是转手又掏了一盒,挨个炸了一圈。
蝶妖站在一片狼藉的郊外,满意极了:“很好,很有精神。”
忽然的,奄奄一息的食肉植中传来一股若隐若现的魔气。纯度没有魔物那么高,只比棚屋女妖高点。
但这里只有一堆来不及被吞回去的妖族尸体。
铁牌、魔气……白槎?
若木一拍脑袋,对了!她想起来了!
她惦记海州蜘蛛丝好久了,这会儿掏点肉玉珠,正好找人换一批。过两天给君华和小枫都裁一套衣服,从前的衣服烧了就烧了,她做新的就好啦。
若木挥挥袖子,恢复了食肉植原本茂密而生机勃勃的模样,还特善良地收走了它们一堆胃结石。
她真的飞走了。
原本身为竞争对手的食肉植们面面相觑,感到一阵同病相怜。
……这祖宗来干啥的?
……谁知道,妖族都怪得很。有人送饭,当然也有人抢结石吧?
……谁这么有病抢结石啊!
“你干啥去了?”祁访枫语气不善。
若木无辜地抱着几匹布:“我给你们买布料裁衣啊,怎么了?”
祁访枫噎了一下,她谨慎道:“你最近有空吗?”
若木手里的布料细腻柔软,光泽仿佛一条流动的珍珠河。针线穿行在轻盈莹润的面料上,蝶妖指甲轻轻一挑,勾出数根更纤细的丝线,飞快地绣像。
“最近?”若木笑着看向她,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你找我的话随时都有空。”
这话说得让祁访枫很不得劲。考虑到若木小事缺大德,大事小缺德,但不管什么事她最后都是办成了的,祁访枫还是压下内心的不安,把玉佩的事一说。
若木捏着那玉佩看来看去,忽然站起来四处张望,一会龇牙咧嘴,一会苦恼地揉揉肩膀。
“……啥意思?”祁访枫狐疑地看着她。
若木把玉佩揣好,笑眯眯地:“没事。飞一趟崇凌城估计要半个月,我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吧。”
祁访枫看着她,忽然问:“边界军焚城,你料到了吗?”
若木顿了顿:“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问这个问题。”
“南街,与其说是受大姐庇护,不如说是你在运作。”祁访枫盯着她,一步步逼近,“如果你愿意,东莲王城破不了,对不对?”
若木笑了起来,她笑得直发抖,前俯后仰。
“当然了,”蝶妖的语气温柔极了,“如果我愿意,它破不了。”
“人纵有那么一两分纵横睥阖的能力,也要看天看地看人,可人力终有尽时。而我是妖,我有神通。”她说,“但我不是人,人世几回伤往事,事事与我无干系。”
“此间兴亡不在我,这世上悲恨一酹,不过生不逢时、命该如此。”
“你若心有不甘,便该自己去搏。”
若木抱着她,微微垂眼,缓慢地拂过她的发髻:“小枫,你是我妹妹。你若只求此身此生安逸顺遂,我便能如你所愿。可如果你要得更多,那就不能当我是姐姐了,能从我这挣多少,都只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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