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下

　　收到消息，江予觉得自己的头晕乎乎的，像在做梦。

　　下楼……
　　楼下有什么？

　　江予的心跳不止，等不及换下裙子，随便套上一件羽绒服出了房间门，步履略显慌乱。
　　她进入电梯间，迅速摁下楼层。电梯匀速下坠。

　　5、4、3、2、1。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江予踏出电梯间，穿过酒店大厅，目光四处搜寻那个身影。

　　酒店大门是透明的自动门，能看见门外的全貌。
　　林裕新依旧撑着那把透明的伞，身着黑色风衣，静静地伫立在雪夜之中，他的半边脸被罩在微弱的灯光之下。

　　江予的目光定在门外的人身上，心跳得更加剧烈，她走到大门处，自动门感应到她的存在，缓缓开启。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半晌。

　　雪星落在江予的肩上，她脑袋清醒了一点，直奔到林裕新的伞下。

　　林裕新先开口：“生日快乐。”

　　江予愣着没说话，仰头打量着他的脸。

　　林裕新疑惑：“怎么了？”

　　江予严肃地问：“你是真人吗？”

　　林裕新轻笑：“不然？”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除夕夜。”林裕新补充，“沈阿姨给江奶奶看酒店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

　　江予抿嘴偷笑：“所以你就特地来看我了？”

　　“嗯。”

　　“你不是开学了吗？”

　　林裕新：“晚修请假来的。”

　　江予：“还在上课诶，还那么远，为什么还专门过来祝福我？”

　　“就……”林裕新一时语塞，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突然想来了。”

　　突然想来了？
　　想我有本事就直说嘛，扯谎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江予眼睛亮晶晶的，长长地哦了一声：“不是想见我？”

　　林裕新呼吸变得急促，避开她的视线，下意识往后退。

　　江予逗他：“你很紧张？”

　　林裕新咽了咽口水，转移话题：“给你个东西。”

　　“什么？”

　　面前的人伸手探入口袋，取出一张签名照。
　　江予接过一看，照片上的人是她敬重的闻婷芳老师，签名是用金色水彩笔写的to签：亲爱的江予同学，祝你永远自信明媚，生日快乐，我在京都音乐学院等你。

　　签名照外套了无酸卡纸，一并放在小相框里，不知道是收到就是如此，还是林裕新特意买了相框，帮她保存完好。

　　之前在刘文腾那里，江予得知了闻婷芳的联系方式，有想过索要签名，可出于对偶像的敬畏之情，始终不好意思打扰。

　　江予扫完最后一行字，心中一颤，仰头对林裕新笑着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雪花随风飘落在相框的一角，她抚摸上去，雪瞬间化水。
　　今年京都的天气寒冷刺骨，江予却觉得比往年都要暖。

　　雪量渐少，林裕新把伞收起来，目光从相框慢慢移到江予的脸上，欲言又止。
　　像是有很多肺腑之言，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难以言表。

　　林裕新又躲闪开视线，垂下眼皮，盯着地板厚厚的积雪，思考合适的说辞。

　　“小新。”江予轻声开口，打破片刻的宁静。

　　林裕新和她对视：“嗯？”

　　思绪混乱，林裕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说什么。
　　下午上完课，身体不听使唤似的，去办公室请好了假，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来到了京都。

　　毫无计划，毫无章法。

　　听到林裕新的回应，江予向前一步，距离拉近，几乎要贴上他的身体。
　　两人的外衣不经意间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原以为林裕新会下意识往后退，但他并没有，他依然站在原地，对上她的眼神。

　　江予：“小新，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秘密”二字砸在地上，林裕新忽然觉得害怕。

　　在这段感情中，他时而因为内心的激荡而勇敢，时而又因胆怯而退缩。

　　凌晨的风呼啸地吹，双方又静了几秒，最后，林裕新只是沉默地帮她把棉服拉链拉上。

　　这个举动对江予来说较为平常，她有个小毛病，从小到大，无论天气再冷，她都不喜欢把衣服拉链拉上。

　　初中的时候，林裕新经常提醒她拉拉链，但江予从来不听。
　　到后来，林裕新实在看不惯，便主动上手。

　　沉默也许就是最好的回答。

　　江予本来也没想真的说出来，她咧开嘴角，笑嘻嘻地说：“很好奇吧？我才不告诉你。”

　　“嗯。”林裕新淡淡地说，“太晚了，回去吧。”

　　是挺晚了。

　　江予考虑到他的情况，问：“对了，你今天晚上住哪啊？”

　　“回南屿。”

　　江予斟酌了一下：“好赶诶，要不你再请请假，我帮你在这订个酒店。”

　　林裕新：“没事，我买了返程机票。”

　　“好吧，那你在飞机上要睡觉哦。”江予转身进了酒店大厅，边走边冲他挥手：“拜拜！”

　　林裕新的身影随距离越来越小，她隐隐看见他也在挥手。

　　回到酒店房间，江予洗漱完抱着手机趴在床上，打开名为音乐宗门三弟子的群聊。

　　江予：【小新来京都找我了[坏笑]】

　　祝可昕：【牛】

　　刘婷婷：【[爱心]】

　　江予：【而且！他还给我带闻教授的签名照了！】

　　祝可昕：【真的啊？带回学校给我看看。】

　　刘婷婷：【我也要看。】

　　祝可昕：【江予，你遇到真爱了你知道吗？祝99】

　　刘婷婷：【小猫点头.jpg】

　　看见真爱二字，江予忍不住笑了一声。

　　江予：【哎哟，什么嘛~】

　　祝可昕：【别装，我知道你在笑】

　　江予：【……】

　　时间不早，江予放下手机，翻过身平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自动播放林裕新帮她拉拉链的画面。

　　心里百感交集，江予睁眼望向天花板思考，想了想，觉得林裕新仍然有他的顾虑。
　　反正她不着急，就这样相处下去也不错。
　　不出意外，他们会一直这样平淡地到高考结束，一起来京都。

　　漫长的思考后，江予反倒清醒了不少，她瞥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意识到开学的日子所剩无几，呼了口气。
　　高中生涯时间过半，势必要以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新学期了。

　　-

　　开学后的一个星期，江予把闻婷芳的签名照带到了学校。

　　课间。

　　祝可昕抱着相框，爱不释手：“哇塞，还是to签诶。”

　　刘婷婷闻声凑过来，眼睛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江予注意到她的视线，提醒祝可昕：“都看了好几分钟了，快给我们婷婷看看。”

　　刘婷婷刚接过相框，教室门口响起敲门声，全班陷入几秒寂静。

　　三人自觉望向门口。

　　叶梅径直走向讲台，宣布事项：“下个星期学校有个唱歌比赛，我们班音乐生可以踊跃报名。”

　　提及活动，台下一片哗然。

　　江予挽上刘婷婷的胳膊：“你去吗？”

　　“算了吧，我不好意思。”刘婷婷松开她的胳膊。

　　江予怔愣一瞬，雀跃地说：“没事呀，到时候我和昕昕做到第一排为你欢呼。”

　　刘婷婷抱着相框一声不吭。

　　她明确地知道自己学的是流行演唱，以后不可避免地要上台表演。
　　她不那么自信，经常怯场，一上台就腿抖得不行。

　　怕自我介绍完了之后冷场，怕底下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更怕出错被人议论。
　　恐惧和不自信让刘婷婷缺少了太多的勇气。

　　“不用怕的啦，你就把台下的人想象成大白菜。”江予舔舔嘴唇，“或者美味的糖醋排骨。”

　　祝可昕轻拍刘婷婷的肩膀：“就试一下嘛，慢慢克服。”

　　江予认真地说：“对呀对呀，你唱的真的挺不错的，根本不用害怕。”

　　刘婷婷犹豫了片刻，答应下来。

　　祝可昕从她的语气里能看出一丝不坚定。她不禁回想起研学时，刘婷婷小声地表达对江予性格的羡慕。

　　其实人和人之间无需比较，更不能活在他人的期待里，做好自己才是自信的根本。

　　祝可昕：“我觉得你多加练习，练到非常熟悉，就会更加有自信上台了呀。”

　　江予点头：“做实事要比陷在某个情绪里更值当。”

　　毕竟，悬而未决的问题会在漫漫人生路中反复困扰着你，直到你去解决它。

　　……

　　江予和祝可昕去年在比赛中得了奖，今年没有了参加比赛的兴致。

　　报好名之后的午休时间，她们会在空教室陪刘婷婷一起练习，给予她鼓励，帮她克服困难。
　　江予每次听刘婷婷唱歌都听得非常仔细，并会在结束后给出针对性意见，教她提升。

　　江予：“徐佳莹老师的最初的记忆挺适合你的，选歌选得很好呀。你唱得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但‘还’这个字可以增加点气息，音要往后咽壁靠。”

　　说完，她亲自示范了一遍。

　　示范到一半，门哐当一声响，江予把目光转向门口。

　　金一航破门而入，见状顿了顿：“不好意思学姐，我不知道有人，打扰了。”

　　他往后退，把门轻轻关上，过了几秒，开门声再次响起。

　　金一航把眼镜往上扶了扶，温吞地说：“你们是在准备唱歌比赛吗？”

　　江予：“是的。”

　　“那个……我也参加了，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江予看向刘婷婷，像是在问她的意见。

　　刘婷婷：“可以的。”

　　金一航：“学姐，你选的是什么歌？”

　　“最初的记忆。”

　　金一航惊讶道：“我选的也是这首。”

　　刘婷婷笑了笑：“那么巧，刚好一起练。”

　　江予清清嗓，接着刚才的歌词唱下一句，引导他们跟唱。

　　还没唱几句，教室门处又毫无预兆地响起推门声。

　　沈近阳把林裕新推进教室，快速锁上门，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不客气啊兄弟，我先回教室学习了，午休结束我就来开门。”

　　林裕新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为了维持好形象，迅速站稳。

　　江予有些意外，对自己的“学员”也不管不顾了，当即跑到林裕新面前：“你怎么被推进来啦？”

　　林裕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沈近阳有点闲。”

　　江予眯眼笑了笑：“你要出去吗？”

　　林裕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视线精准地落在金一航身上。
　　“不用，我在这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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