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痣

　　轻羽被送进了医院。
　　沈嘉衍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两个警察站在一旁仔仔细细盘问着每一个细节。

　　他望着手上快要干涸的血液，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努力拼凑着每一个细节，可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却始终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只有少女痛苦的呻/吟声不断在脑海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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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整晚的急救，轻羽最终脱离危险。
　　她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之后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张家爸妈没办法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陪着，沈嘉衍主动提出了由他来陪护。

　　他不顾老师的反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天天来医院陪着轻羽。
　　一开始，轻羽整个人都很虚弱，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出来，沈嘉衍就一直坐在病床旁边。

　　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那，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轻羽渐渐痊愈，能吃东西，也能动了。

　　沈嘉衍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拿着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大堆的零食和水果。

　　在接连下了几天暴雨之后，天气久违的放了晴。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得整个病房金灿灿的一片。
　　轻羽一边接受着冬日暖阳的沐浴，一边吃着沈嘉衍买来的各种零食。

　　吃了这么久的流食，她现在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像吃人间美味。

　　沈嘉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明明那天进急救室的不是他，可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以及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轻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抓了一包薯片递给他：“你也吃点吧，我一个人吃感觉像吃独食。”

　　沈嘉衍沉默了会，敛眸接过了那包零食。他盯着手里的东西，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掀起眼皮，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他问：“为什么？”

　　轻羽撕零食包装的手一顿，抬眸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似乎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你冲上来，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这个问题，轻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当时就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

　　不过，碍于这件事的导火索是外班的某个女生追求沈嘉衍导致的，轻羽误以为沈嘉衍是在质问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无比真诚又可信度不高的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对，我们一起放学回家，你还帮我讲解题目，这就是朋友啊！”

　　说完，轻羽自己都心虚了，这套说辞很明显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

　　沈嘉衍听完，长久的没有说话。

　　他越沉默，轻羽就越心慌，想着再补救一下。
　　轻羽：“其实，我，我就是怕一个人。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是很害怕你受伤，我怕你如果发生了意外，我以后就要一个人回家了。”

　　“我还怕，以后在那个秘密基地没有人听我说话，虽然我每次说的话你也很少回应，可是有一个人能坐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会感觉到那么孤单了……”

　　这些话，都是轻羽发自肺腑说的真心话。
　　张爸张妈的关系不好，她在街坊邻里眼里也不过是不出挑的书呆子，她时常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沈嘉衍的出现，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沈嘉衍怔怔地看着她。
　　再此之前，沈嘉衍一度觉得人生是毫无意义的，他的生命中充斥着抛弃、背叛、遗忘。
　　他曾经想，他如果某一天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可能也不会有人在乎。

　　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她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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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过后，轻羽对于沈嘉衍来说，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他们互相依赖，相依相伴，一起走过了漫长且孤单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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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的后来，他们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他们逐渐成为对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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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渐渐回笼。
　　夜色浓重，房子里的灯不知何时被关了，谌彦军也早已离开。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沈嘉衍一人。
　　他坐在地垫上，背靠着沙发，视线落在黑暗中的一角。

　　“嘉衍，你对轻羽到底是什么情感？”
　　这是谌彦军走之前问他的话。

　　他对她的情感啊。
　　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了。
　　比爱还要浓烈。
　　她是他身上的第二根肋骨，也是他存在于这世间的唯一的意义。

　　可现在，那个曾经和他说，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告诉他，他是她最信任的人，现在却残忍的对他说，她不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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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零零点点的星光铺洒在少年弓起的背脊上。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瓷砖上迸发出细微的声响。
　　黑暗中，少年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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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结束后，不久便迎来了期中考。
　　考完后学校就放假了，梁璐和李洁拉着轻羽去步行街逛街。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作为学生，步行街的东西她们大多消费不起，主要这两人是想拉着轻羽散散心。

　　自打运动会沈嘉衍接了王亿仙的水后，关于两人的绯闻就在二中传了个遍。
　　换做是别人，这种小小的接触可能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可当事人是沈嘉衍诶，他对女生的示好一直都是视若无睹的。

　　再结合之前流传的关于沈嘉衍去KTV给王亿仙庆生的事，两个人交往的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就算还没到谈恋爱那一步，关系肯定也是非常暧昧了。

　　梁璐和李洁听到这些传闻，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轻羽，怕她从此萎靡不振。

　　结果反倒是轻羽安慰她们：“我没事，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开了，我和他不可能一直像初中时候那样形影不离，也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随着长大，我和他终会渐行渐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的代价吧。”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多少还有些难受。
　　后来，在学校，轻羽总是小心翼翼避免与沈嘉衍碰到，就怕哪天撞见沈嘉衍和王亿仙走在一起。

　　她想，眼不见为净，她实在接受不了那个画面的冲击力。

　　可惜，事与愿违，她再怎么躲，也躲不过有些人硬是要出现在她面前。

　　放完假再返校，各科的成绩相继出来。
　　轻羽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里中上，这次的考试算是正常发挥，不高不低稳在班级前十。

　　下了课，她和梁璐李洁随着大部队一起去布告栏看红榜。

　　长久以来的肌肉记忆迫使轻羽习惯性的去看第一名。
　　没看到熟悉的名字，轻羽有些许讶然。

　　可接着更令她惊讶的是，找遍了整个红榜，都没有看见沈嘉衍的名字。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轻羽回到教室。
　　人还没坐到座位上，班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亿仙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径直来到轻羽的面前。

　　轻羽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和这个女生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顶多见过两次面，但直觉告诉她，和沈嘉衍有关。

　　果然，王亿仙弯着眉眼，对她说：“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我听说你和沈嘉衍是青梅竹马，有些事我想问一下你。”

　　轻羽内心是想拒绝的，奈何王亿仙的表面功夫做得太足，又是笑着挽着她的手，又是半求半撒娇，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任由对方拉着她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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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亿仙拉着她来到水房，里面空无一人。
　　没了人，王亿仙干脆也不装了，她松开轻羽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王亿仙：“你和沈嘉衍的关系很好吗？”
　　不等轻羽回答，她又说：“我听说他高一的时候为了你对一个女生动手，我还听说，他对你这个青梅竹马的在意程度远超于普通发小之间的情谊。”

　　到这，轻羽大概是反应过来，对方来找她的目的并非带着善意。

　　轻羽抿了抿嘴，不想跟她耗着，“快上课了，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王亿仙被轻羽无视的态度弄得有些恼，原本她今早听见沈嘉衍交白卷的事，就直觉跟轻羽有关。

　　那天沈嘉衍接了她的水，她以为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结果换来的是他一次次的冷漠和无视。

　　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点比不上这个叫轻羽的女生，为什么沈嘉衍可以对所有人不近人情，偏偏为了这个女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

　　她不甘心，又大费周折的找了沈嘉衍以前的初中同学打听，结果却意外打听到一桩成年旧事。

　　才知道这两人的羁绊从何而起。

　　王亿仙抱着胸，站在轻羽身后，轻蔑的说：“你该不会觉得他为你做这么多是喜欢你吧？”

　　“本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你们初中的同学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哦。”

　　轻羽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王亿仙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难怪啊，我就说你这么普通，他怎么偏偏就对你不一样，原来你们有这么深的一段渊源啊。沈嘉衍这个人呢，看着冷漠，其实很重感情，你为了他连命都差点没了……不过你应该知道爱情和恩情是两回事吧……”

　　王亿仙越看轻羽心里越不爽，她的心态大概和之前那个刘思思一样，沈嘉衍可以喜欢任何类型的漂亮女生，可偏偏不能是这么普通的轻羽。

　　不甘和嫉妒快要将她淹没，可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找轻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王亿仙：“所以啊，你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拿过去的事绑架他，他这样耀眼的人不是你这种丑小鸭配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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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璐和李洁吃坏了肚子，在厕所蹲到打上课铃才踩着点进教室。

　　一进教室，两人就注意轻羽不在座位上。
　　梁璐问：“诶，轻羽呢？”

　　有知情人士答：“她被那个理科二班的王亿仙喊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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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节课轻羽都没来，索性这节课是政治课，政治老师很喜欢轻羽，梁璐编了个理由，说轻羽肚子疼在医务室，政治老师也没深究下去。

　　下了课，轻羽还是没有出现，发了信息也没回，梁璐和李洁有些着急了。

　　这时，有一个女生过来将水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梁璐她们。

　　这女生是打水的时候恰巧在门外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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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璐听完后，顿时气得不行，就连平时性格温润的李洁也觉得王亿仙说的话太过分了。
　　两个人挽着手，直接杀到理科二班，想给轻羽出出气。

　　结果，王亿仙并不在，两个人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
　　余光瞥到靠坐在窗边的沈嘉衍，梁璐想都没想，直接冲到沈嘉衍面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梁璐：“你这个渣男，你和那个绿茶婊锁死吧，少出来祸害别人！”
　　沈嘉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不喜欢轻羽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给她错觉，难道就因为她喜欢你，就该被你们这么践踏吗？！”

　　沈嘉衍麻木的脸上渐渐有了情绪，心脏处突突的跳动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梁璐忿忿地说：“你聋了啊，轻羽到现在都没回教室，都是你那个绿茶婊女朋友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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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的时间久了，小腿处传来一阵酸痛，轻羽慢慢站起来，弓着腰靠在坑坑洼洼的泥墙上。

　　听到打了下课铃，轻羽才意识到自己逃课了，她原本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缓一下情绪的，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等小腿处的麻劲渐渐消退后，她走到旁边的水池子旁，用纸巾沾了点水，仔仔细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真没用，她想。
　　面对王亿仙的挑衅，她居然一丝气愤都没有，因为她悲哀的发现，对方说的是事实，而她无力反驳，只能落荒而逃。

　　她轻呼一口气，努力调整着情绪，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几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声。

　　轻羽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几个男生抽着烟，流里流气的靠站在水泥墙边。

　　这里是男生宿舍后面的一片空地，位置比较偏，和教学楼隔着很长一段距离，除了吃饭的时候和晚上放学，偶有成群的男生在这里抽烟玩手机，一般是没有人的。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普通班的混混，轻羽定了定神，垂着眼睫特意与他们的视线避开，抬起脚往前方走。

　　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不是口哨声。
　　“喂，同学。”
　　轻羽没理，脚步生风。

　　那伙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矮瘦个冲出来拦住轻羽的去路。
　　“你这么高冷啊？都不带搭理人的？”

　　轻羽心下一慌，手指无意识嵌进掌心，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我，得回教室了，等会就要打上课铃了，麻烦让一下。”

　　那矮瘦个一听，“呵呵”干笑两声：“你都来这了，就别装好学生了，待会给哥几个准备翻墙去外面唱k，给个面子一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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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羽被几个男生连拖带拽的往回拉，任她怎么挣扎，拒绝，哭喊，这伙人硬是不松开。
　　甚至她越拒绝，这伙人越兴奋。

　　“喊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你这妹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想认识我们强哥的女生都排到国外去了，叫你陪着唱唱歌，你还鬼哭狼嚎的。”
　　“妈的，再叫，叫/硬/了你他妈给老子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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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轻羽无比绝望的时候，一道身影闪现，在这伙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随着一声哀嚎，拽着轻羽胳膊的那个男生被一脚踹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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