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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羽萝连续几个深呼吸,竭力使自己保持沉静,但丝丝缕缕的忐忑不安,不间断从心底冒出来。
一个念头刚压下去,另一个就猝不及防地窜出来。心里乱糟糟的,担忧似浪潮一般此起彼伏,难以压制。
她有些恍惚,明明关键的四味灵草都已无误,但她就是不敢相信,这样天大的好事会像掉馅饼一样,从天而降在她身上。
尤其是有了上次中情蛊的前车之鉴。
药材、灵草,是没问题了?但万一她的调制方法或步骤有瑕疵,又或是这方子本就是无效的?
那时她又该怎么办?她还能提起希望继续做任务逃离吗?
羽萝叹了口气,她更相信自己会一蹶不振,从此活一天算一天了。
啊啊啊不要啊!
唉……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她不由得愣了下,可能是她最近有些倒霉惯了,才不敢想象转机、好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又胡思乱想了……
羽萝不自觉地使劲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烦扰驱散。
不想这么多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只要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接纳一切,就不会反复让自己的心情沉入谷底。
至少在噩耗真正发生之前。
话说回来,就算有药效,应当也不会那么快吧。
羽萝坐起身,朝轩窗外看了看,要不还是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吧,否则,记忆还没恢复,她就要溺死在愁思里了。
羽萝拿出话本,心不在焉看了会儿,期间她往院外瞅了一眼。
慕诩舟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都没回家。
奇怪。
就这么看着看着,打发时间,羽萝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本以为记忆恢复,会伴随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事实上,她只是睡了一觉。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不顾一切地,想要涌入她脑中。
她的大脑瞬间被无数画面占据,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
*
依稀是羽萝刚学会走路那年的除夕夜。
一身华服、气质雍容的妇人牵着小女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糖葫芦摊前等待。
小女孩在寒冷的夜晚呼出口白气,兴高采烈地开口。
“母妃……母亲,我好喜欢外面,以后母亲可不可以带我常出来玩,吃好吃的呀?”
“傻丫头,就馋外面的东西。”
小女孩笑了笑,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梨涡若隐若现,妇人没忍住伸出纤手,掐了掐小女孩白嫩惹人爱的脸蛋。
小女孩指着远处几个男子的方向。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过来?”
妇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瞟了眼,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色沉下来,转头温声答应女孩:“爹爹处理事情呢……别管他,来,糖葫芦好了,尝尝好不好吃?”
妇人蹲下递给女孩糖葫芦。
小女孩美滋滋地接过来咬了口,也要递给妇人吃,妇人象征性地尝了尝,还给女孩。
随后紧蹙眉头,盯着男人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什么。
妇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牵着不明所以的女孩,走向男人。
身后随行保护的队伍丝毫不敢懈怠,动身跟上。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走到自己身旁,眼神在小女孩身上久久停留,最终像下定决心一般,在妇人看不到的角度,与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小女孩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东张西望,丝毫没注意到爹娘毫无交流的冷漠。
烟火升腾的声音在空中炸开,照亮了这一片天地,小女孩心花怒放地欣赏天幕上绽放的美景,时不时地摇摇牵着妇人的手,要娘亲和她一起看。
她看见娘亲似乎点了点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烟火,娘亲就与爹爹发生口角。二人声音很小,但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羽萝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周遭环境上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被什么吸引了。
烟火璀璨时分,“砰砰砰”,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她被吓了一跳。是和方才不一样形状的烟火,天幕乍亮——
羽萝陡然看见远处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小男孩,趁着几瞬的光亮,她完全看清了那个小男孩的长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她没有朋友。但她想,他或许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这样,她就不再孤单了。
她歪了歪头,悄悄松开娘亲的手,起身朝着他跑去。
随行的人对视了眼,面面相觑,犹豫一刻后,还是在男人身旁的人示意下,跟了上去。
妇人完全深陷在与男人的纠缠中,二人浑然不觉身旁的事。
人群熙熙攘攘,如道道厚重的人墙阻挡视线和去路。
仗着身高矮小的优势,她小心地挤进缝隙,在人群中穿行,时不时引来“小不点,别挤”“谁家小孩”的不耐烦呵斥。
她就这么跑了半天,一心只想着要与他成为朋友,再次猛然抬头时,她目光不停逡巡,却发现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男孩的踪影了。
她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转身想去寻娘亲,却发现她找不到回去的路,更找不到娘亲。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在原地愣怔不知所措。
在今夜之前,不管她在哪里,都不用担心娘亲会找不到她。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宫外,她不懂,是不是仍然在原地呆着,娘亲就会一如既往来找她回家。
她困了,她想娘亲抱着她睡觉了。
“娘亲,娘亲……我在这儿,娘亲快来找我呜呜呜呜……”
被人群推挤着缩到了角落,突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朝她伸过来。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娘亲呢?”
“我娘亲丢了,我找不到她呜呜呜呜……”
“那姨母帮你找好不好啊?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一月后。
温府内。
“找不到啊,告示也贴了,官府也报了,根本没人家丢孩子,真是怪事。往常哪怕是冒名顶替,也有人来往走动的。看这孩子穿戴不凡,怕是比我们家还家道昌盛,丢了孩子该急得不得了才是,怎会杳无音讯呢?唉……”
温政言重重叹口气。
柳岁给温老爷抚背顺气,“老爷,别着急,慢慢寻,咱们家养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不会亏待这孩子的……”
直到一年后。
“老爷,想来我们家与这孩子许是有缘分,咱们把这孩子养了吧,孩子现在天天喊着,要抱着她睡,我也与她有了感情……等孩子一大,这些前尘往事她都会忘记,正好我们膝下无子……老爷,你说呢?”
温政言注视柳岁良久,抚了抚须,重重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羽萝记事晚,直到四岁才开始记事。
等她反应过来,就在温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温家将全部宠爱都给了她这一个掌上明珠。
她在温馨中慢慢长大。
只是渐渐地,很多场景都被她遗忘在角落。
从她记事起,她的爹娘就另有其人了。
*
在羽萝六七岁那年,府前来了一名跛脚道人。
那老道一眼看到正在玩耍的羽萝,因认出她相貌不凡,便送上了一卦。
那老道看完谶语,竟神情复杂,瘸瘸拐拐地后退了一步,抚了抚雪白的长须,沉声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听到这句话的柳岁赶忙将羽萝抱走了。
后来,耿耿于怀的小羽萝在对下人装模作样地威逼利诱之后,才听到了那日跛脚老道的解辞。
“此女因缘际会,宿世红鸾之情缘纠缠。生也此因,死亦同因呐……”
宠爱温羽萝的一大家子只当倒霉晦气,对那老道所言不以为意。
只有对黄老之术颇有研究的温父,终日惶惶,担忧无比。
最后他不知从哪里,请了位德高望重的修士,以师父身份,对羽萝进行防身和养生之术的教导,温父才勉强放下心来。
“羽儿,快来,看谁来找你玩了?”
羽萝闻言探头看了眼。
来人是与她年纪相仿的杨烦,利落的高马尾,小小年纪比她高出一个头,气质却显出些不凡。
“羽儿妹妹。”那人脸上挂着笑,温柔唤她。
“来啦。”
羽萝连忙催促婢女帮她梳好发髻,在额间点上个秀气的花钿,小跑着奔向他。
似是察觉到羽萝有话要说,杨烦微微俯身,饶有默契地侧耳对羽萝,羽萝便着急地贴上去,附耳言语几句。
杨烦眉目间大惊失色,愤愤不平道:“不会的,羽儿妹妹,你别信这些,我长大会娶你的!”
羽萝闻言却蹙了蹙眉,眸色复杂,并未在杨烦期待的眼神下点头,不知道该悲该喜。
*
猝然惊醒后,羽萝头脑昏沉异常,她揉揉眼睛,起身对镜理了理凌乱的发髻。
她看着镜中的明眸皓齿的女子,想着刚才梦中的那些片段就是她的记忆吧。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中断了。待会儿她得好好和系统商量一下。
她被这些争先恐后涌出的记忆,搞得头都大了,她需要时间好好理理。
“醒了?”
慕诩舟正好进门,羽萝一瞬间联想到什么,脸色略微苍白,心情沉重起来。
哪怕她此刻想为了不引起慕诩舟的怀疑,面色如常地与他相处,她也做不到。
她僵硬地与他对视片刻。
“嗯。”
羽萝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盯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慕诩舟察觉到羽萝的不对劲,走到她身后,为羽萝梳发,透过镜子注视她的眼神,温声询问。
“想和我说什么?”
羽萝垂下眼睫,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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