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第二天清早，顾时舒下楼叫醒穆清，穆清睡得还算安稳，被叫醒也没有起床气，只是做什么都闭着眼，刷牙、洗脸、吃饭，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顾时舒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穆清微眯着眼有条不紊地把自己整理好，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收拾完，穆清跟着顾时舒坐上他的车，就在前几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时舒问了穆清周末的安排，得知他周六要去福利院，便主动请缨接下了接送的任务，和穆清一起去看看孩子们。

　　穆清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顾时舒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两人先到蛋糕店取了预定的蛋糕，时间还很早，蛋糕店没什么人，蛋糕店的老板依次从冷柜中取出做好的蛋糕，“怎么买了这么多蛋糕呀？吃得完噻？”

　　“给小孩子们买的，有好多人呐。”顾时舒笑着说。

　　“小孩子？福利院嘛？”老板把最后一个蛋糕取出来。

　　“是。”

　　“那下次来给你们打折！我也做做做善事！”这次顾时舒提前付过了全款，老板便塞了些泡芙小汉堡到装小蛋糕的袋子里。

　　“哎，”顾时舒笑笑，“我们替孩子们谢谢您。”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不用，蛋糕是师傅今天凌晨做的，新鲜的，没隔夜。”

　　“知道知道，谢谢您。”

　　顾时舒记得穆清说有一个小朋友很爱吃草莓蛋糕，于是特意多点了水果蛋糕，蛋糕外观做成了卡通形象，里面是满满的果酱和果肉，还点了些小孩子们会喜欢的甜甜的巴斯克和慕斯，大蛋糕和小蛋糕把后备箱装的满满的，放不下的就放在后座上，顾时舒用安全带把蛋糕们固定住，一路上都开得很稳，以防蛋糕被碰坏，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来到福利院。

　　车子停定，穆清和事和顾时舒一同下车，恰巧碰到另一辆车子同时停在了福利院门口。

　　颜静被新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见到穆清的一瞬间，小姑娘松开了年轻夫妻的手，奔向穆清，穆清也忙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接住了颜静。

　　“静静在爸爸妈妈家过得开不开心？”穆清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笑着说，“长肉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开心，爸爸妈妈对我很好，爸爸做饭很好吃，妈妈给我做了很多漂亮的裙子，我每天换着穿都穿不完。”

　　小姑娘穿着厚厚的打底裤，粉色的棉裙，像个小公主。

　　顾时舒在穆清身后看着如此有爱的一幕，嘴角泛起笑意，与此同时，心中又多了一份考虑。

　　年轻夫妻也在另一边静静看着穆清和小颜静说话。

　　“您好，请问您是？”年轻的男人先开口问，他知道穆清是福利院的投资人，也是志愿者，倒是从来没有见过顾时舒，看他穿着打扮和气质，也不像司机。

　　“您好，我是穆清的朋友，一起过来看看孩子们。”顾时舒没有过多介绍自己。

　　“您好您好，既然是穆先生的朋友想必也是极好的人，静静在家天天念叨穆清老师和陶秭老师还有袁梦院长的好呢。”年轻女人也和顾时舒握了下手，夸赞道。

　　顾时舒十分认同穆清的好，但是对他的评价还是愧不敢当，“您过誉，我们给孩子们买了些蛋糕，我们一起拿进去吧？”顾时舒打开了后备箱。

　　“好，好。”男人一手拿了两个大蛋糕，一手拎了一大袋小蛋糕，女人也拿了两个，剩下的几个顾时舒便一起拿了。

　　时间还早，八点过半，孩子们还在吃早饭，袁梦引几人先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您就是顾先生吧？穆清昨天和我介绍过了，幸会。”袁梦开口打了声招呼。

　　“是，袁院长，辛苦您一个人照顾这么多孩子。”

　　“我们还有好几个老师呢，和孩子们在一起特别开心，还是这么多懂事儿的乖孩子。”袁梦说着摸摸颜静的小脑袋，“是不是呀静静？”

　　颜静牵着袁梦的手，点点头，依偎在袁梦腿边。

　　“我们给孩子们带了些过冬的衣服，都是我们自己厂子做的，质量还请院长放心。”年轻女人开口道。

　　“自然放心，你们上次送的衣服孩子们还在穿呢，质量特别好，款式又好看，孩子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孩子们喜欢就好。”年轻女人笑得开心。

　　顾时舒跟着穆清来到孩子们的活动室，装修很温馨，明黄的墙壁，桌椅都是圆角且被包上了海绵。

　　“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孩子们吃完饭会先来这里活动，你们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玩儿。”穆清把顾时舒和夫妻两人安顿好，就来到孩子们吃饭的屋子，帮着袁梦组织孩子们把餐盘统一放在装食具的箱子里、收拾餐桌。

　　一大群孩子由两个老师领着来到活动室，没看到穆清，顾时舒便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他来到餐厅，看到穆清正弯腰擦桌子，衬衫随着动作往上拽了拽，一截窄腰若隐若现。

　　顾时舒避开视线，把自己随身带的手帕拿出来，到水池边用水打湿、拧干，走到穆清身边，“还有哪几张桌子没擦？”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坐着嘛，我很快就擦好了。”顾时舒举起已经湿了的手帕，穆清只好指着前面那一片桌子，“喏，那三张还没擦，擦完再用干抹布再擦一遍，不然会有水痕。”

　　“明白，小清老师～”顾时舒在穆清耳边用气声说，说完笑得露出了右上方的虎牙。

　　穆清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把手里的干抹布递给他，自己又去拿了一块。

　　两人合作很快把桌面擦干净，桌椅摆放整齐。

　　都收拾完，两人站在墙边休息。“感觉这儿的环境很好，特别适合孩子们生活。”顾时舒后背靠着墙，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

　　穆清抱着胳膊，“嗯，这儿就是孩子们的家，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哪怕这个家并没有想象中幸福吗？顾时舒大致能猜到穆清心中所想，虽然穆宗霖不爱穆清，穆清被他深深伤害，但穆清还有妈妈和小姨、外公外婆，她们都很爱他，这让穆清始终对家抱有一种希冀，认为没有穆宗霖的家便是完美的，家的概念被理想化，对穆清来说，家的感觉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一切的前提都取决于穆宗霖不存在于这个家中，只要穆宗霖还活一天，他对穆清的影响就不可能完全消失，那么他死掉对穆清来说就是解脱吗？大概也不会，即使知道了穆宗霖得了癌症，没几年好活了，穆清心中也并无丝毫喜悦，到底怎样才能彻底清除穆宗霖带给他的创伤呢？穆清不知道，顾时舒也不知道，但是顾时舒知道的是，他一定要让穆清幸福。

　　顾时舒自然地揽过穆清的肩膀，“如果原生家庭不好，或是领养家庭对他们不好，那么孩子们生活在条件这么好的福利院里、有无条件爱他们的院长妈妈和志愿者老师们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穆清沉默片刻，“你说得对，是我之前没想明白。”

　　“走吧，去看看孩子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穆清笃定道。

　　“为什么啊？”顾时舒故意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顾时舒含笑的眼睛望进穆清眼底，穆清不由得有些慌乱，险些要以为顾时舒问的是他为什么喜欢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道，“因为你对人很好，善良、温柔、善解人意又帅气，会招小孩子喜欢的。”

　　“小清也觉得我帅气么？”顾时舒抓住穆清话中的一个词，笑意更甚。

　　穆清发觉自己好像被戏弄了，转身不理他了。

　　“我错了错了，谢谢小清的夸奖。”顾时舒缠在穆清身边，穆清往左转头，他就探身向左，穆清再转回去，他也跟着往回转，反复两下后，穆清停了下来，说了句“不客气”。

　　穆清本就没有真的生气，只是顾时舒戏弄了他，他便也装作生气戏弄回去罢了。

　　正如穆清所言，顾时舒果然和孩子们玩儿得很好，两人进屋没一会儿，顾时舒左肩上就爬着一个孩子，右手上抱着一个孩子，腿上挂了两个，幸亏顾时舒有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力量，没被孩子们泼猴似的玩法弄倒。

　　穆清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留意着顾时舒那边的动态，手指一捻，把故事书翻过一页，小姑娘们围着他在小圆凳上坐成一圈，不吵不闹，聚精会神地听穆清念故事。

　　袁梦笑着用手机把这幅景象拍了下来，一片岁月静好。

　　活动够了，老师们领着孩子们到教室里上了一节手语课。

　　即使有助听器，对于听障儿童来说手语仍是他们必备的技能，因为耳蜗并不能让有听力障碍的孩子恢复听力，在使用耳蜗时，他们仍需要集中注意力来听他人讲话，长时间集中精力非常耗费心神，袁梦让老师们特别注意着，一旦孩子们感到不舒服会马上把耳蜗摘下，更何况孩子也不能时时刻刻戴着耳蜗，洗澡时和睡觉时都需要摘下。

　　福利院里听障孩子很多，除了几个有视力障碍的孩子被单独领到另外一个教室学习盲文，其余所有孩子都需要学习手语。

　　一上午又玩又学，孩子们的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中午吃饭吃得格外香。

　　当然，也有饭做得好吃的缘故，年轻夫妻中的丈夫是开饭馆儿的，厨艺自然不必多说，顾时舒也根据食材做了两道拿手的家常菜，顺便跟年轻男人取了些经，又学会了新菜式。

　　顾时舒一边炒菜，一边瞅着空隙小声对旁边帮忙洗菜的穆清说，“梁实做的那几道菜我都学会了，等回家做给你吃。”梁实就是小夫妻俩中的丈夫。

　　穆清被顾时舒的突然凑近吓了一跳，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舒了口气，明明他俩也没做什么，为什么会有种莫名的心虚？

　　穆清把菜上的水控干放在案板上，把手上的水也擦干，清了清嗓子，小声对顾时舒说，“下次这种话不要在外面说了，会有人多想。”

　　“好。”顾时舒直接答应了，没问缘由，也没说别的。

　　穆清反倒是觉得自己多心了，还伤到了顾时舒的心，人家好心好意学新菜式给他，他没道谢也就算了，还想些有的没的。

　　穆清小幅度地转头偷瞄顾时舒的表情，顾时舒面上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带着微微笑意，穆清看不出来顾时舒到底有没有生气，只得把头转回去生自己的闷气。

　　顾时舒自然注意到了穆清的异常，穆清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他的每个动作在顾时舒眼里都被放大了，穆清自以为不明显的偷瞄，实际上完全是在盯着人看，想不注意到都难，盯完人之后就耷拉着脑袋，像只被主人忽视后没精打采的小猫。

　　顾时舒知道穆清的性子，他不说穆清是不会主动开口的，心里有事儿这顿饭自然也吃不好，吃不好饭身体就不好，小清要健健康康的，让穆清受伤的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顾时舒都做不到。

　　顾时舒加快动作，把菜炒完，穿过活动室，找到了在门口角落里蹲着的穆清。

　　“你……”两人同时开口。

　　顾时舒笑了，“你先说。”

　　“你是不是伤心了？”穆清抬眼看了下顾时舒，又很快垂下眼，“对不起，是我多心了，不该想没有发生过的事。”

　　顾时舒先伸出双手，把穆清从地上拉了起来，笑着问，“道歉这么熟练，跟谁学的？”

　　“我老是说错话，跟自己学的。”

　　“穆清，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道歉。”顾时舒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了他的大名，穆清抬起头和顾时舒对视，顾时舒接着说，“我也没有伤心，我很开心你能直接向我表达你自己的想法，当然，如果不是道歉就更好了。”

　　穆清又低下了头，顾时舒无奈地顺了顺穆清脑袋顶的头发，穆清的头发又软又顺，都说男人长大后不愿意被摸头发，穆清倒是每次都乖乖让顾时舒摸了，思及此，顾时舒没忍住多撸了两把。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一点，顾时舒永远不会生穆清的气，记住了吗？”

　　穆清点点头，声音闷闷的，“记住了。”

　　吃完饭，袁院长把放在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几个大人一起把蛋糕分给孩子们。

　　大的被切成小份，让孩子们能尝到不同味道，体会到分享的乐趣。

　　“慢点儿吃。”袁院长看小武狼吞虎咽的，一边说他笑着拿手绢给小武擦了擦嘴巴。

　　“蛋糕好好吃啊！我的愿望是每天吃一个大蛋糕！”

　　几个大人都被孩子天真的愿望都笑了，袁梦摸摸小武圆圆的脑袋，笑着说，“小孩子吃那么多甜的要牙上长蛀虫的哦！”

　　“那大人就可以了吗？”

　　“大人当然可以啊！”顾时舒又给他切了一块芒果夹心的蛋糕。

　　“当大人这么好！”小武留下了羡慕的口水，说了句“那我要多吃点儿快快当上大人！”便迅速投入到下一块蛋糕的战斗中。

　　“所以你们都要健康快乐地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做自己想做的了。”顾时舒说。

　　也不知道吃得正欢的孩子们有没有听到。

　　顾时舒特意给穆清留了一块蓝莓慕斯，“这位小朋友的蛋糕来咯。”

　　穆清刚想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们，温柔道，“留给孩子们吃吧，不知道孩子们够不够呢。”

　　“放心吃，够的。”顾时舒直接叉起一块喂到穆清嘴里，“甜吗？”

　　穆清还没反应过来便张口咬住了顾时舒伸过来的叉子，蓝莓果酱还蹭到了上唇。

　　穆清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粉色的舌头轻轻一卷，舔掉了唇边的晶莹的紫色果酱。

　　“唔，甜。”穆清回答道。果酱清甜可口，在冰箱冰过后口感更是美妙，十分清凉，有种置身夏天的奇妙感觉。

　　顾时舒顺势把手里的蛋糕放进穆清手里，“拿着吃吧小朋友，别不好意思，嗯？”

　　“谢谢。”穆清拿起叉子，叉起慕斯中间带果酱的部分，蓝莓爆珠在口中爆开，脆脆的，甜甜的。

　　穆清非常喜欢爆珠的口感。

　　穆清吃完这一口，突然想到顾时舒还没有吃，便从从中间挖了一块，举到顾时舒嘴边，“你也吃。”

　　这一幕仿佛与儿时的场景重合—顾时舒带着妈妈刚烤好的动物小饼干小蛋糕来找穆清玩，穆清从小就爱吃甜甜的东西，开心地接过来，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哥哥”，打开袋子吃了两块，吃的时候发现顾时舒没有吃，便举起一块小熊饼干放到顾时舒嘴边，“哥哥也吃呀。”

　　顾时舒其实并不爱吃甜食，但他爱看穆清吃，小甜品把穆清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嗯？”顾时舒似乎是没想到穆清会喂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所适从，“我、我直接吃吗？”

　　穆清笑了，“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就再拿个新叉子来。”

　　“我不嫌弃啊！”顾时舒内心万马奔腾，我是怕你嫌弃我啊！

　　“那一起吃。”

　　顾时舒咬住那块慕斯，细腻柔软的蛋糕在口中化开，顾时舒发誓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块慕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