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

　　高三很快拉开序幕，前几天还沉浸在暑假假期，转眼间，教室后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便已悄然翻过了三位数。

　　课桌被层层叠叠的试卷和习题册淹没，教室统一响起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翻书声和低声讨论的嗡嗡声。

　　午休时间，大多数人回宿舍睡午觉，只有少数学生留在图书馆继续学习。

　　楚言抽出林喻压在胳膊下的数学模拟卷，指尖点在一道被红笔圈出的错题上，声音压得极低，：“这里，辅助线作错了。应该连接BD，利用等腰三角形的性质……”

　　她抽出一张草稿纸，几条线瞬间勾勒出清晰的几何图形，步骤简洁明了。

　　林喻捂嘴打了个哈欠，“嗯……”

　　林喻撑着下巴强忍睡意听楚言讲题，眼睛专注地看着错题，偶尔蹙眉思索，有时突然恍然大悟。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们交叠的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在楚言清泠的讲解声里，时间在笔尖与纸页的摩擦中悄然流逝。

　　高一上学期结束，寒假仅给学生一周的喘息，日历很快又翻到了新学期的页码。北漓七中的校园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

　　林喻的数学成绩，在楚言热心的补习下，从上学期末的78分，在一次次模拟考中向上攀爬：85、92、95……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特有的的燥热，微风拂过校园，树叶沙沙作响。一个普通的周一清晨，升旗仪式结束后，学生们列队站在操场上，等待着解散的指令。

　　校长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宣布结束，而是再次走到主席台中央，拿起话筒，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同学们！老师们！”校长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洪亮地回荡在清晨的操场上空，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今天，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我要向大家宣布一则振奋人心的喜讯！这是属于我们北漓七中的荣耀时刻！”

　　操场瞬间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聚焦在主席台上。

　　“我校高三（3）班，楚言同学，”校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骄傲，“凭借着在数学领域展现出的超凡天赋，取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等多项顶级荣誉！经过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极其严格的选拔与审核，现已正式被该学院提前录取！保送！”

　　“哗——！！！”

　　短暂的寂静后，是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操场的巨大声浪！掌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爆发，所有目光带着震惊和羡慕齐刷刷地投向高三（3）班队伍中那个身姿挺拔、神情却依旧平静淡然的少女。

　　“楚言！是楚言！”

　　“我的天！国际奥数金牌！保送北大！”

　　“太牛了！学神就是学神！”

　　“她上学期期末数学又是满分吧？这实力牛逼。”

　　…………

　　林喻站在队伍里，用力地鼓着掌，掌心拍得通红也毫不在意。她抬头看向楚言，阳光洒在楚言清瘦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下颌线。她依旧站得笔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仿佛那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无数聚焦的目光都与她无关。

　　楚言在人群中看到林喻，平时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的桃花眼，此刻变得柔情似水，紧抿的唇线弯起一个大的弧度，笑容绽放在脸上。

　　林喻视线和楚言相撞，下一秒林喻对她回笑，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肯定。

　　万千仰望不足贵，唯君一眼动吾心。

　　一个在喧嚣巅峰展露了只为一人温柔的笑意，一个在台下接收了这份殊荣的隐秘分享。

　　万语千言尽在这无声的刹那交汇之中，目光纠缠比震天的掌声更能传递她们之间的羁绊——你的荣光，是我的骄傲。你的看见，是我最大的欢喜。

　　校长还在激动地讲述着楚言的辉煌履历和对学校的贡献，但林喻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看着楚言，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比自己获奖还要浓烈的喜悦和骄傲。

　　然而，让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感到意外的是，保送北大的消息尘埃落定后，楚言并未像其他获得保送资格的学生那样，选择提前离校或进行其他安排。她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高三（3）班的教室里，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刷题、看书，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课间，楚言去林喻教室，有个同学忍不住好奇地问：“楚言，你都保送了，怎么还来学校啊？”

　　楚言抬头看向问话的同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的耳中：“还有时间，想再陪陪大家。” 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我想要把某人的数学提上去，我们要一起上北大。”

　　不用多说，这人肯定是林喻，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林喻发出啧啧声。林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恰好撞进楚言望过来的视线里。

　　那双清冷的桃花眼深处，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林喻的心猛地一跳，随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用力地点点头，对着楚言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林喻的文科早已登峰造极。文综300分满分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语文148、英语150的分数更是让无数人望尘莫及，稳稳占据文科年级第一的宝座。唯有数学，是她攀登北大这座高峰的最后一道天堑。

　　但现在，她有了最强大的后盾。楚言彻底化身林喻的专属数学教练。从最基础的公式推导，到最刁钻的压轴大题，楚言用她清晰的逻辑、精准的讲解，一点点为林喻梳理脉络，搭建框架。

　　午休时，她们在图书馆僻静的角落摊开习题；放学后，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楚言清泠的声音耐心地讲解着每一个易错点；周末她们相约在安静的咖啡馆，楚言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林喻则像一块干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的甘霖。

　　楚言的讲解方式极其高效，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林喻思维上的误区，并用最简洁的方式引导她找到解题的关键。她从不急躁，即使林喻反复卡在同一类题型上，她也只是换一种更浅显易懂的方式重新讲解。

　　林喻的刻苦努力也从未让楚言失望，她像着了魔一样刷题，错题本写得密密麻麻，不懂就问，哪怕是最基础的问题也绝不放过。

　　她的笔记本上，除了工整的笔记，还画满了只有她和楚言才懂的、可爱的解题小人和鼓励自己的话。

　　汗水浇灌的种子终会发芽。林喻的数学成绩在楚言的精心雕琢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步攀升。终于，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一次全市模拟考中，当林喻取得了100分的好成绩。

　　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随即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顾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跑上楼告诉楚言这个好消息。

　　“楚言！楚言！我考了100分！”她高兴喊道，紧紧抱住楚言，将头埋在她带着淡淡薰衣草香的颈窝里。

　　楚言的身体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微微僵了一下，随即立刻放松下来。她伸出手臂，稳稳地回抱住怀中女孩。镜片后的桃花眼弯成了温柔的月牙，里面盛满了骄傲、欣慰和深深的喜悦。

　　她轻轻拍着林喻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嗯，我知道你能行。” 这一刻，所有的付出都在这拥抱和肯定中，得到了最圆满的回报。

　　时光如同指间沙，在书页翻飞、笔尖游走中飞速流逝。倒计时牌终于翻到了个位数，然后归零。

　　拍毕业照的日子终于到来，教学楼前精心布置的绿茵场成了临时的摄影棚，空气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快门按下的咔嚓声。

　　女生们换上精致的礼服裙，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男生们则穿着笔挺的西装或白衬衫，努力展现着青涩的成熟。

　　林喻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白色华贵礼服裙。裙身是优雅的A字型，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和初绽的身姿。

　　细腻的蕾丝点缀在领口和袖口，裙摆外层覆着轻盈的薄纱，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几缕碎发垂落鬓边。她站在那里，明艳得如同夏日骄阳下最耀眼的花朵，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

　　她微微提着裙摆，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定格在不远处那道同样引人注目的身影上。

　　楚言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修身西装，西装剪裁利落，完美贴合着她清瘦挺拔的身形，衬得她肩线平直，气质愈发清冷卓然。

　　内搭一件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不羁。她微长的狼尾短发被打理得清爽利落，镜片后的桃花眼沉静如水，唯有在看到林喻向她走来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波澜。

　　“哇哦！”

　　江秋霞穿着一身粉色礼服，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林喻和楚言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上，发出由衷的赞叹：“天呐！知道的说是拍毕业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结婚照呢！这也太配了吧！简直是天生一对！”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里满是促狭和真诚的祝福。

　　周围几个同学闻言也善意地笑起来，目光里充满了欣赏和羡慕。

　　林喻被江秋霞说得脸颊泛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秋霞！你瞎说什么呢！” 但当她抬眼看向身边的楚言时，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

　　楚言也正看着她，镜片后的桃花眼脉脉含情，嘴角上扬，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林喻伸出了手。

　　林喻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楚言温热的掌心。两人的指尖相触，随即紧紧交握。

　　她们相视一笑，看向镜头。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们身上，为这美好的瞬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永恒光辉。

　　“咔嚓！咔嚓！”

　　快门声接连响起，照片定格。画面中，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女并肩而立，一个明艳如骄阳，一个清冷似月光，在夏日的绿茵场上，笑容明媚，青春正好。

　　这不仅仅是一张毕业照，更像是她们携手走向未来的第一张、也是最珍贵的合影。

　　高考的硝烟终于彻底散尽，录取通知书纷至沓来时，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林喻，以文科总分全省前列的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录取。

　　而其他人也各自收获了丰硕的果实：江秋霞考上深圳大学，顾清黎考入清华大学，徐晓梦考上华东师范大学。

　　毕业典礼后的散伙饭上，五人再次聚首。餐厅包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离别的感伤。大家举杯相庆，杯中澄澈的果汁映着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她们笑着回忆高中三年的点点滴滴。

　　散场时，夜色已深，林喻和楚言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楚言。”林喻轻声唤道。

　　“嗯？”楚言侧过头看她。

　　“谢谢你。”林喻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楚言，“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教我数学。”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言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林喻的眼睛。她伸出手，轻轻牵起林喻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的温度，“嗯，以后我也会一直在。”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她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城市的灯火阑珊。属于她们的高中时代落下了帷幕，但属于林喻和楚言的故事，才刚刚翻开崭新的篇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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