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

　　她们还真去问了。

　　历史老师是兼职，昨天不在。学生少，课不多，全职得饿死。

　　“那是以前的小山村，废土前就没什么人住了。”

　　废土前就没什么人住了啊……霄加利把“核战时那里的人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咽下去。

　　之前历史课听说废土前世界上有上百亿人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实感，黑板上的那一大长串数字就只是数字，一些平面图形的排列组合而已。前几天出去。从赶来赶去的任务中抽离，整个人的节奏慢下来，看到坍塌的房屋，她才切实意识到，曾经这个世界上是有到处都有人类生活的。

　　年过半百的老师笑眯眯，“确实很多事亲身经历后会感觉不一样。等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亲自见识一下。”

　　*

　　今天的目标在南方的某市，不在荒野。以后以后，不用以后，她们现在就要去。

　　按理说这样的任务轮不到她们这样的新手，但是她俩都想亲眼看看曾经的城市。

　　这个任务挺远的，她们开了近半天，还没到可以射击的地方。越接近射击平台路越难走，因为这是废土前的柏油路，即使运气好没裂开，也早过期了。

　　基地的路还没修到这么远。

　　虽说科技发展，好多东西可以自动化，比如基地的巨大玻璃罩子就是这么一块块用机械臂拼建起来的，但修路修到离基地几百千米的地方，实在是不划算。

　　走着走着，旁边出现了树林。

　　这树林黑乎乎，没有叶子，一看就是被火烧过。少数树枝尖端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绿色，很小，在移动的车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不过这可逃不过天生视力就好、后天还特意训练过的霄加利。

　　天色倒是很好，万里无云，蓝天一片透亮，倒是更显得这里荒凉又破败。

　　霄加利看着路边张牙舞爪的树枝，“这树真怪。”

　　“没有想到树干和树枝都还在，我还以为会被火烧掉呢。”

　　“有些树含水量多，耐火。”霄加利仔细观察了下树干的间距，“不过，我觉得这就单纯是被烧多了，有了抗性。”

　　“意思是，”荆空幽幽地说，“这里经常有辐射怪游荡是吗？”

　　……是这样没错，霄加利心里开始发毛。不过侦察小队已经提前确定了，这几天她们的移动路线上不会刷新辐射怪。

　　她闭上眼，“专心开车，别多想。”

　　“喂！”荆空不满，“这怎么让人不多想啊！”

　　“那你要放弃任务回去吗？”

　　“当然不。”

　　霄加利化身哲学家：“你看，想再多也没有用，反正你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你的行动。”

　　“好好好，不想。”荆空嘀咕，“明明没比我大多少，怎么像个老人似的。”

　　老人！呃，不要啊！她不要在荆空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啊，她蓬勃的朝气，她美好的青春，她还年轻，不是老人啊！再说，老人就不能意气风发了吗？

　　“呵，你这是无意识偏见。”

　　荆空沉默一会儿，“好，我说错了。”

　　接着两个人很幼稚地掰扯了几句，车子终于开到了山顶的射击平台。

　　霄加利一打开射击窗口，就有一只虫子飙进来，扒在她防护服面罩的眼睛部分，吓得她一激灵。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把面罩上的虫子大力甩开——

　　甩不开。

　　那家伙顺着她的手往上爬，隔着厚重的防护服和里面的衣服，霄加利似乎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小脚在皮肤上极快地踩来踩去。

　　整个车厢顿时充满了她的怪叫。

　　她疯狂挥舞着手臂，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虫子或许是不堪其扰，自己飞到一旁。车厢里暗，很快它就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虫子，她没认出是什么，只看到它黑乎乎油光发亮，足有手指并起来的手掌那么大。

　　“你知道是什么吗？”怕惊动虫子，她用很低的声音问荆空，语气颤抖。

　　“不认识。”确认不是什么意外、霄加利没有受伤后，一玻璃之隔的荆空忍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别多想，反正你也得把它弄出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啧”了一声，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虫子而已虫子而已虫子而已……既死不了人也不会划破防护服，就只是虫子而已。霄加利屏气凝神，伸手往黑影抓去。

　　好，一下抓中。

　　那黑乎乎的家伙在她手里扭动着，细长的脚在空气中乱踩，试图爬上她的手。眼看着虫子就要挣脱，她手一握紧，虫子的身体轮廓更加明显。

　　霄加利绝望地闭上了眼。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邪恶的生物存在？即使隔着防护服，她依然因为手心里怪异的触感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为什么就不能像控制眼皮这样控制手上的触觉神经呢？

　　“拍个照吧，”她继续闭着眼，把虫子伸向荆空的方向，像是要递给她。

　　“行，好，好的。”隔着玻璃，荆空声音也颤抖起来。

　　一拍好，霄加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虫子从射击口掷到外面。虫子很快在视野里化为黑色小点，落下了山。快准狠，不愧是她。

　　检查了防护服没有破损也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她才开始此行的任务。首先是寻找自己的目标。

　　据说废土前这是一个规模挺大的城市来着，住了超多人。现在当然已经没有人了。也没什么完好的建筑物了，都塌的塌，倒的倒。

　　城市废墟蛮脏的。主基调是各种不同的灰，掺杂着金属锈掉的暗沉和被火撩过的烟黑；路上有一些树，相比绿色，树叶上灰色更多；破碎的、完好的，所有的玻璃上都蒙着厚厚一层灰。

　　不过她隔得远，看不真切。

　　灰色很乱，霄加利便直接把观测镜调到红外模式，寻找温度不对的地方。

　　城市不像山区那样大致平缓，虽然这里地是平的，但地上的建筑这支出半个墙，那凹下一个坑，今天这里又是大太阳，迎阳的地方都被烤热，被遮挡的地方阴凉。不同温度的物体在红外模式下显示不同的颜色，但霄加利只能看到白的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到处都是。

　　更难找。

　　这还不算中间以千米为单位的距离下，不同温度的气流对结果的影响。

　　她于是再调回去，用肉眼搜寻目标。还要留个心眼预防再有虫子飞进来。

　　所以要有耐心。

　　所以要平静。

　　盯了半天，眼睛都要看瞎了，霄加利终于发现了侦察小队提供的发现辐射怪的地点：一个动物雕像的脚下。

　　雕像据说是个猴儿，但挺抽象，没见过猴的霄加利觉得那不像课本和博物馆上的猴子。

　　辐射怪当然不在那里，没有脚的东西也是能移动的。

　　不过肯定就在附近了。

　　她希望它不在坍塌建筑的背面，不然，她就白来了。

　　这种城市里的任务，往往一下是搞不定的，就算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也搞不定。你总得找到目标吧。说不定目标不小心滚到地铁站里去了，看都看不见。

　　霄加利一边在雕像附近找一边和荆空说她看到的东西，退了色的招牌、奇形怪状的地标……对两个家伙而言，这一切都新奇得很。

　　“我看到了大大的车，我估计有十二个我们这辆大，是很正的长方体，博物馆里说它叫巴土来着。”

　　荆空无语，“那是巴士。”

　　“哦。”她继续瞄，“我还看到了飞机——”

　　“真的吗？！”

　　“好像只是个模型，那里不像是传说中机场的样子。这金属大个子竟然能克服重力在天上飞。”

　　“拍几张。”

　　“我一直在拍呢。”她手上的这款观测镜是有摄像功能的，不断按下快门，屏幕闪了几下，“咦？”

　　“怎么了？”

　　霄加利没说话，盯着屏幕里不对劲儿的地方。那是一团水雾，明明刚才都没有的。水雾愈升愈淡，但还一直有新的水雾不间断往上浮起。但下面恰好有几块金属皮子遮挡，她看不到具体情况。

　　调到红外，屏幕上有水雾的地方立马被白色占据。

　　高温，不是水雾，是水蒸气！

　　下面有高温物体，在没有人的废弃城市，最有可能是……

　　“走！”

　　霄加利一边说，一边拉下射击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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