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江北做好了会被伍求的家人怨恨厌恶的准备，秦芳闻言一怔，却反倒宽慰起江北。

　　“他救了你，便说明他认为你值得救。你要好好地活着，连上他的份一起。至于这些钱，我不能要。”秦芳强硬地将钱塞回江北手里，“朝廷会发钱下来的，那才是……我们应得的。”

　　最后几个字秦芳微微哽咽，她侧过身闭上眼，没让他们瞧见自己落泪。将难过都暂时压了下去，秦芳拭去脸上的泪，温和地又看向李月柯，“你们……是夫妻？”

　　二人脸上都不自觉染上些红，江北看着李月柯没说话，李月柯点头又摇头，“还不算是。”

　　秦芳了然颔首，她环视一圈自家逼仄的堂屋，以及院子里飘来的鱼腥味，秦芳扯扯嘴角，却没能挤出一个笑。

　　“家里这样，伍求他娘还躺着，也不好多留二位，多谢你们走这一趟。”秦芳扭头瞥了一眼右边的屋门，轻声道，“伍求救你一事，我知道便好，江小兄弟不必再同娘提起。”

　　她能说服自己不去怪江北，可是伍求他娘便不一定了。

　　江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秦芳将二人送至院门外，江北看着她，又道：“我会常来探望嫂子和大娘的，有什么事都可以来京城寻我，江家就在齐王府旁边。”

　　知道江北内心愧疚，总想为她们做些什么，于是秦芳没再推辞。

　　院门合上，一门之隔的几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开。

　　追风在不远处吃着草，江北没栓绳，它却也没有跑太远。二人沉默牵着马走回村口的榕树下。

　　黄阿妹与方才那群妇人仍在河边洗衣，其中一人看见他们二人，喊了声黄阿妹。黄阿妹抬眼，朝他们挥了挥手，隔着河问道：“可还找得到路出去？”

　　这里的路并不难找，江北点头谢过她，和李月柯上了马，离开了榕树村。

　　马上的两个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追风马蹄落地的踢踏声。经过一片稀疏的林子时，江北突然拉了缰绳，追风很快停下。

　　李月柯正疑惑，想转头问问，却感觉腰被人环住，后背传来灼热的体温。江北将头靠在李月柯肩侧，紧紧抱住了她。

　　男子突然的贴近让李月柯十分不习惯，身子不由微微僵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推开他。

　　“你说的报仇，便是为了这个伍大哥吗？”她轻声问。

　　是他在皇上面前说过的话。江北没动作，低低应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江北才从她肩上抬起头来，环着她的手却没松开，“我刚到玄武营的时候，他总是劝我多回家，不然，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二人都想到了那个三岁便没了的孩子。又是一阵沉默后，江北的声音再次从耳侧传来。

　　“北上之前，我本来想快些回京。第二日就是休沐了，谁知突然便传了军令。”

　　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江北却觉得那晚的号角声仿佛仍在耳边。

　　“在苍州的时候，我以为我回不来见你了。”

　　李月柯眼睫颤了颤，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上，“没事了，你好好地回来了。”

　　“嗯。”江北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幸好，我回来了。”

　　忽地一阵寒风拂面，李月柯抬眼望天，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大片黑云。

　　她拍了两下江北的手臂，“我们快回去吧，瞧着像要下雨了。”

　　江北闻言也瞥了眼天，这才松开了手，继续驱马回京。

　　饶是追风疾驰，二人也没能在雨落前赶回京城。

　　官道上，黑云聚集在头顶，已有大颗的雨滴落下，打湿了二人的衣裳和头发。眼瞧着大雨就要来袭，江北眼尖瞧见前方的一家茶馆，连忙往那边去。

　　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皆有，都是来躲雨的，不太宽敞的铺子，快要没地下脚。

　　闲谈着的众人分了个眼神到进店的二人身上，在李月柯的衣裳上停了停，又在他们脸上徘徊片刻，才若无其事的移开。

　　这样的打扮一瞧便是贵客，店小二匆忙到了二人面前招呼，有些为难道：“二位，这会儿躲雨的人多，没空的桌了，只能劳烦二位和这几位先坐一桌。”

　　江北并不介意，看向李月柯，李月柯扫了一眼那一桌的三人，微微颔首，“无碍。”

　　店小二乐得又留下两个舍得花钱的，上前又问，“二位喝些什么茶？”

　　二人也不是特意来吃茶的，江北摆手，“你看着来就是了。”

　　“好嘞！”店小二应声而去。

　　同桌的三人皆是男子，瞧着是行商之人，四面的木桌，三人各占了一侧。江北与李月柯在剩余那一侧的长凳上挨着坐下。

　　“二位，也是躲雨来了？”留着络腮胡的男子笑着，率先开了口，听着有些北边的口音。

　　江北颔首，“是。”

　　几人寒暄几句，店小二很快上了茶。江北不讲究什么好茶坏茶，端起便喝，全当润喉。

　　李月柯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这店小二是个机灵的，上的并非是店里最贵的茶，却也不至于叫贵人们难以入口，只是她不爱这个味道罢了。

　　陆续有人往茶馆里跑，因为没位置坐，只自己找了地方站着。

　　茶馆外已开始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狠狠砸在地上，让人看不清外面。众人却见外头又停下一辆马车，两名侍女模样的女子先下了车，又转身给最后那人撑伞，搀着她匆匆进了茶馆。

　　雨势太大，两把小小的油纸伞根本遮不住什么，三人进店收了伞，衣摆已经被打湿，还往下滴着水。

　　这副模样过于狼狈，女子不悦地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抬头瞧见挤得满满当当的茶馆，还人人都盯着她，更觉丢光了脸，抬手微微掩面。

　　站着的人不少，她不会也只能在这站到雨停吧？她转着眼睛，在店里四处打量，视线却在中间那桌忽地一顿。

　　坐在那儿的，可不是明怀么？

　　对方不遮不掩地望着这边，显然也认出了她。自己掩面的动作突然显得多余，明曦收回手，径直朝李月柯那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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