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日有阳光

　　当程艳南听到韩冬河说“不来学校”后，她的心里就涌起一种奇怪又复杂的感觉。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和描绘，只知道这种感觉，让她的胸口又沉又闷。

　　“这是好事儿啊。”程艳南想强颜欢笑，但是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只好低着头，“学校还是抓基础，我们班已经有单独出去补课的了。你去了冲刺班，说不准物理都能考到120呢。”

　　韩冬河没有回应她开的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训练营算是封闭管理，要收手机。对不起，我这段时间都不能联系你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没关系，反正我那物理就考那么点分了，你给我发作业答案我也看不懂。”程艳南依旧低着头，自己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你去了冲刺班就安心学习吧，一分能站一操场人呢。”

　　“你要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保重。”

　　程艳南听着这个保重，眼眶都要湿润了。明明就是去上个封闭冲刺班，怎么搞得好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一样。

　　“你也保重。一会儿我还得去张炳辉的中午讲题班，先回去了，再见。”程艳南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不能让韩冬河发现自己现在这个很不正常的表现。

　　程艳南急匆匆地离开，没有再抬头看韩冬河一眼。

　　韩冬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程艳南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

　　上午的毕业典礼，在舞台侧面候场时，他特意记下了程艳南所在的座位。在表演开始前和结束后，他的目光都在程艳南身上。

　　他知道程艳南每天中午都会来水房接水，从12点就一直在这等着她来。人还没等来，鼻血却开始流了。

　　他注意到程艳南听到他说不来学校后，情绪一下子从平和转变为低沉。

　　刚才的那段对话，每个字都像一根针，深深扎在他缩成一团的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这次告别的，明明想着要轻松一些，结果还是那么沉重。

　　还好程艳南一直低着头，没有发现他的眼神里也饱含难过和悲伤。

　　“对不起，程艳南，对不起。”

　　韩冬河发现，自己的鼻血又开始流了。

　　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学校的课程安排如同往常，白天是上六节大课，晚上做一套模拟题。模拟依旧是三天语数外，两天理综。

　　每天都感觉很累，很困。

　　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就睡5、6个小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黑眼圈大得像国宝，头发都一把把的掉。

　　不过快熬出头了。

　　程艳南觉得，现在的高三生就是工厂生产流水线上的产品，每天接受同样的质检和测评。

　　有些产品可能因为太好或者太差，被动或者主动的脱离了生产线。

　　比如，程艳南的高二前同桌洪羽每天晚上都不参加模拟，五点半后拿了卷子就放学，去外面补一对一。

　　听说高三的一对一课程，至少400一节。

　　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自从步入高三，程艳南就没再上补习班。除了因为周六补课，只有周日一天的休息时间外，另一个原因是觉得补习班的价格太贵了。

　　离开的不止是差生，还有些顶级尖子生也离开了学校，为了能在高考中大放光彩。对于他们来说，学校的模拟卷子太低级了，需要更难更好的题来助力高分。

　　其实，老师是不建议高考前在家复习或者是找机构的，理由是学校获取到的信息更快更准。

　　但对于想突破自身现有水平更上一层楼，或者是偏科严重的同学，可能有针对性的机构更好，毕竟学校主要抓的是集体升学率，要保证绝大多数的学生的成绩。

　　从拍完毕业照那天后，程艳南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韩冬河。

　　她已经接受了“再也不会在教学楼里看到他”的这个事实。

　　可是，每次路过高三2班的教室后门，看到角落里的那套空桌椅，程艳南还是会有些落寞。

　　“在冲刺班一定有了很大的进步吧。”

　　拍完毕业照的十几天后，毕业合影洗出来了。

　　每个同学都有三张照片：被塑封过的一张班级合影、一张年级合影，还有一张单独和校长的合影。

　　程艳南拿到那张年级毕业合影时，首先感慨了一下照片的长度。这张照片很难收纳，不能折，只能稍微卷一卷。

　　她在毕业合影里找自己在哪儿。

　　没错，在合影的左半边，第二排的中间。

　　毕业照拍得还挺好，脸不丑，可以让人接受。

　　程艳南意外发现，韩冬河就站在她右后方的第二排位置。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有这么多天没见过面了。

　　到了第三次模拟考试的日子。

　　程艳南不太开心，因为二模成绩严重下滑，她从第二考场滑落到了第四考场。

　　考完后，程艳南发了一个关于“考场二转四，还怕啥？”的朋友圈。

　　郭皖栀给她评论：我从四转八了。还附带了笑哭的表情。

　　程艳南觉得有点奇怪，虽然郭皖栀成绩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去最后一个考场吧。

　　她回复郭皖栀：“你上次没参加考试吗？”

　　郭：“没，可能状态不好，心态崩了吧。”依旧是笑哭表情。

　　程：“没事，我语文前四题错了仨。”

　　距离高考仅剩7天时间了。

　　程艳南坐在桌椅上，肚子疼得厉害。她看着张炳辉站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可一个字也没进入到她脑子里。

　　为了不在高考那几天赶上痛经，程艳南特意让妈妈去找妇科大夫，开了一些提前经期的药。

　　幸亏提前来了，这次真的达到了剧痛的程度。如果赶上高考，肯定没心情和状态好好答题。

　　用三年时光换来的考试机会，不能被其他本可以避免的东西影响。

　　程艳南低头，发现手机亮了。

　　是董心瑶在给她发消息，看来她也没好好听课。

　　原来是数学课啊，她听不进去正常。

　　董心瑶在担心高考考不上大学，或者说是考不上好大学，被亲戚看不起。

　　程艳南也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自信，自己肯定能成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她并不像董心瑶一样，家里文化水平都很高，不用背上这样的压力。

　　“放平心态，你肯定行。”

　　想在学校缓解肚子疼，就只能多喝点热水。

　　在已经20多度的初夏，还要喝热水，算是一种温柔的刑罚。

　　终于熬到了课间，程艳南拿着杯子慢慢走向水房，偶遇了要回2班的郭皖栀。

　　“你怎么了？看着不太舒服。”来自郭同学的关心。

　　程艳南有气无力地回答：“大姨妈来了，痛得厉害。”

　　“哎…喝点热水吧，没赶上高考也是好事。”

　　“好滴，拜拜。”

　　平常从水房走到教室的时间也就几十秒，现在却要花几分钟。

　　程艳南低着头贴着墙走，差点撞上从2班出来的my姐。

　　她有点心虚，因为刚发的英语卷子，她的阅读表答题全错了，一分也没得。

　　my姐问：“你这怎么了？”

　　“老师，我没事。有点特殊情况，肚子疼。”

　　“马上高考了，可得撑住啊。”

　　“好，谢谢老师。”

　　程艳南看着走远的my姐的背影，心里有点感动。

　　之前因为不好的英语成绩，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被英语老师喜欢的，也从来没得到过英语老师的肯定和鼓励。

　　今天，上学累计12年以来，程艳南第一次收获了来自英语老师的关心。并且是她一开始不喜欢的，或者说是有些惧怕的老师的关心。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不害怕my姐的。

　　可能是my姐在课堂上，能来去自如的回应男生们的玩笑对话；或者是my姐总自称，自己与同学们比起来，算是老年人；或者是my姐在讲课时与同学们分享，自己每次假期都会去一趟英国或者美国；或者是在上课进行单词和课文的dectation时，my姐明明发现她打了小抄就藏在抽屉里，但并没有揭穿她。

　　但真正使程艳南对my姐转变印象的，是范小雪曾经和她一起闲聊时，无意提到的一句话。

　　“她没有结婚。”

　　程艳南回想起my姐提到过“自己已经在北江附中呆了十几年了”，保守推算了一下my姐的年龄，并且惊讶地发现my姐与其同龄人相比年轻很多的面容。

　　程艳南当初的第一感叹就是“果然脱离家庭琐事的女人就是会年轻貌美”，第二感叹就是my姐的勇敢。

　　程艳南认为，如果自己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应该不太可能，传统的爸妈会更早几年就想方设法的让她相亲，以结束他们作为父母的使命和职责“孩子顺利长大、上大学、结婚、生子”。

　　my姐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在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具有敢于跳出世俗的勇气的女性。

　　程艳南想，如果她的英语老师不是my姐，她的英语可能还是会不及格，她可能还想不到身为女性的另外一种潇洒的人生。

　　“老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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