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连城

作者:云里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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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


      许连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温热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没看寻影,指尖划过杯壁上的冰裂纹:“劫走的人,有踪迹吗?”

      “对方手法干净,只在苏州城外留了个标记——是片柳叶。”

      寻影顿了顿,补充道:“像是江湖上的路数,但出手极有章法,不像是寻常盗匪。”

      柳叶?

      许连城指尖微顿,眸色深了深。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案面相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剩下的一半,按原计划送进密仓,加派三倍人手看守。”

      许连城转过身,目光落在案上那杯未动的热茶上,眸色复杂:“你退下吧。”

      “是。”

      寻影应声退去,殿门合上的刹那,许连城才缓缓拿起那杯茶,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像触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她记得有人曾在暖阁里对她说:“连城,廉州水患凶,若是提前备足粮草药材,百姓就能少受些苦。”

      那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人低头的发顶,温柔得让人心颤。

      这一世,她提前动了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
      是谁?
      许连城将茶杯凑到唇边,热茶的暖意漫过舌尖,眼底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她轻轻吹了吹茶沫,烛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藏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博弈,也藏着一段不敢轻易触碰的过往。
      夜色更深了,而廉州的风雨,已在千里之外悄然酝酿。

      几日后的朝堂果然如那夜的烛火般,在暖风和煦中透着几分不察的滞涩。
      距离廉州那场注定要来的洪水尚有一月,紫宸殿的朝会依旧循着旧日章程,官员们奏报着春耕、漕运,无人提及南方的云气已悄然变了颜色。
      巳时过半,卫锦绣随父亲卫胜踏入上书房时,殿内正飘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许铮放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楠木椅上,手中捏着一本江南漕运账册,见他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卫将军父女今日同来,倒是稀客。”

      卫锦绣垂眸行礼,声音清润如溪:“回陛下,臣女近日翻查旧档,见去年冬雪消融得早,入春后江南雨水似比往年稠些,廉州地处低洼,依着往年经验,怕是汛期会来得急些。”

      许铮放翻过一页账册,笔尖在“漕粮损耗”处顿了顿,漫不经心道:“往年不也这样?江南水乡,多雨是常事,只要堤坝撑得住,便无大碍。”

      他指尖敲了敲账册:“比起这个,朕更忧心漕运的损耗,去年竟比前年多了三成。”

      卫锦绣指尖微蜷,她早料到皇帝会如此,毕竟廉州堤坝稳固了十余年,太平日子过久了,谁会把一句“或许多雨”放在心上。

      她抬眸时眼底已漾起温和笑意:“陛下说的是。”

      “只是臣女想着,如今北境战乱已定,百姓刚归田亩,最忌天灾,廉州堤坝关乎下游三州百姓生计,若能趁汛期未至前去检修一番,补补缝隙、固固堤脚,便是花些人力物力,也比真出了纰漏再补救强。 ”

      “臣女愿往廉州走一趟,一来替陛下看看堤坝实情,二来也能体察民间疾苦,也算为民生尽份力。”

      卫胜在旁适时补充:“陛下,锦绣自小跟着夫子看些水利图谱,对堤坝构造略知一二,她去倒是妥当。”

      家中四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功绩,卫胜不愿意让女儿冲锋陷阵,若是揽了这个差事,出去游玩一趟,回来得些嘉奖也是不错的。
      还省得这丫头,天天念叨要去边疆驻守。

      许铮放这才放下账册,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卫锦绣自小沉稳,比同龄女子多了几分远见,战乱时曾帮着卫胜筹算过粮草,确有急智。

      他沉吟片刻,颔首道:“你说的有理,民生确实是眼下要务,便准你去,带些工部的匠人,粮草银两从户部支用。”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声,穿藕荷色宫装的许连城提着裙摆闯了进来。

      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晕:“父皇!儿臣听说锦绣姐姐要去廉州?”

      她走得急,脸颊还泛着红晕,见许铮放点头,立刻笑道:“那儿臣也要去!廉州离京千里,儿臣还没去过江南呢。”

      “再说了,父皇常说皇家要知民间冷暖,儿臣跟着锦绣姐姐去,亲眼看看堤坝怎么修,百姓怎么过日子,回宫后讲给父皇听,岂不是比奏章上的字儿更实在?而且皇家亲自去体察民情,百姓见了定当觉得父皇心系他们,民心不就更稳了?”

      许铮放本就疼这个小女儿,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想着廉州此时应是草长莺飞,气候温润,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总有道理。罢了,便让卫公派些侍卫跟着,你们俩路上互相照应,早去早回。”

      卫锦绣站在一旁,看着许连城眼中闪烁的雀跃,指尖悄然攥紧。
      她原想独自前往廉州,趁着一月时间悄悄加固堤坝薄弱处,可许连城这一去,事情怕是要生出变数。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金砖上,暖融融的一片,可卫锦绣却忽然想起那夜廉州方向的沉沉夜色——风雨未到,暗流已先一步缠上了前路。

      走出上书房时,正午的阳光正盛,鎏金般的光线泼在汉白玉栏杆上,晃得人眼晕。
      许连城提着裙摆走在前面,藕荷色宫装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急于振翅的蝴蝶,方才在殿内的机灵劲儿还没褪,脚步里都裹着雀跃。
      卫锦绣缀在她身后两步远,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帕子的微麻感。
      她望着许连城轻快的背影,心里正盘算着廉州的工匠名单,脚步忽而就停住了。
      按往日的性子,许连城早该回头冲她挑眉笑问“怎么不走”。
      可今日风里只飘来她更快的脚步声,方才停步时那极轻的肩膀一抖,倒像是只受惊的小兽,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闯。

      “跑什么?”卫锦绣的声音被风送出去,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前面的身影顿了顿,却没回头,步子反倒迈得更大了。
      卫锦绣无奈摇头,许连城就是别扭起来像头犟驴。

      她长腿一迈追上去,伸手想扯住那片翻飞的宫装衣袖:“陛下让我们路上互相照应,你这把我甩在身后,算哪门子照应?”

      指尖刚触到微凉的丝绸,许连城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侧身,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许是阶前的青苔,又或是她自己慌乱的步子——身子瞬间往前倾去。

      “小心!”

      卫锦绣的话和动作几乎同时出口,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长臂一伸便拦腰将人捞了回来。
      许连城惊呼一声,整个人撞进她怀里,鼻尖恰好蹭过卫锦绣的锁骨,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少女身上的甜香,猛地钻进鼻腔。
      卫锦绣只觉手臂一沉,怀里的人温软得像团云,腰肢纤细得仿佛稍一用力就要折了。
      她下意识收紧手臂,掌心贴上的绸缎下,能清晰感受到那瞬间绷紧又放松的肌理。
      周遭的风声仿佛都静了,只剩下怀里人的呼吸,轻轻拂在她颈侧,带着微热的痒意。

      她浑身一僵,才惊觉这姿势有多逾矩。
      便是再好的情谊,也不该如此肌肤相贴。
      可手臂却像生了根,竟舍不得松开分毫,心头压抑的异样情愫正悄悄破土,带着明知不可为的慌张,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悸动。

      “唔……”

      许连城在她怀里挣了挣,抬头时鼻尖泛红,眼底还蒙着层惊惶的水汽,看清是她。
      脸颊“腾”地就红了,伸手捶了下她的胳膊,声音又娇又嗔。

      “你吓死我了!还有,谁让你突然拽我?害我崴了脚!”

      她脚踝确实疼,下意识往卫锦绣身上靠了靠,却在看清对方耳根泛起的薄红时,突然抿住嘴,眼神飘向别处,耳根也悄悄红了。

      卫锦绣这才回过神,松开手时指尖还有些发烫,扶着她站稳。

      低头看她微肿的脚踝,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还说我?走路不看路,真要摔了,看陛下还让不让你去廉州。”

      许连城跺了跺没崴的脚,嘟囔道:“谁说我不看路?是你非要追我……”

      卫锦绣失笑,弯腰想查看伤势,却被她一把按住手背。
      两人指尖相触,又是一阵微麻的痒意,像春日里钻进衣袖的柳絮,轻轻扰着心尖。

      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落英,落在两人脚边。

      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时光仿佛被风揉碎了又重新拼凑。
      许连城眼底那点未散的惊惶混着娇憨,像极了前世某个春日午后,她攥着朵初开的蔷薇追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喊“锦绣姐姐等等我”的模样。
      那时北境未乱,朝堂安稳,她是最受宠的公主,自己是伴读的将军之女,她会赖在自己书房里抢点心,会在她练剑时偷偷拔她的剑穗,而自己总笑着纵容,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若不是后来那场席卷朝野的风暴,若不是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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