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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痕
魂力的风暴在这片意识囚笼中肆虐。
暗金色的缚魂丝寸寸崩裂，化作点点流光湮灭在绝对的黑暗里。那源自灵魂本源的束缚被强行挣断的反噬，让占据清虚道尊躯壳的存在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他周身气息剧烈波动，那空洞的眼眶中甚至溢出了两道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泪。
谢霜折与宴九霄悬浮在半空，周身笼罩在一层混沌的光晕中，冰蓝与暗红的力量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旋转、交融。魂魄深处传来的不再是撕裂的痛楚，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的、强大的感觉。仿佛两个残缺的半球，终于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同魂共魄……竟然……真的……”那存在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只差剥离你们那点可笑的自我意识……”
宴九霄缓缓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瞳孔此刻仿佛燃烧着来自九幽的业火，冰冷、暴戾，却又带着一种洞彻虚妄的清明。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魂魄深处与谢霜折那紧密无间、再无隔阂的联结，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
“老鬼，你的算盘打错了。”
他的声音不再仅仅是自己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谢霜折特有的清冷质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谢霜折立于他身侧，长发无风自动，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属于魔尊的煞气，而那双清澈的眼底，沉淀着宴九霄历经杀戮后的深沉。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霜痕剑。剑身之上，不再是纯粹的冰寒仙光，而是流淌着混沌的、蕴含着烬火本源的苍白流焰。
那存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尤其是他们之间那浑然一体、再无破绽的魂魄联结，扭曲的脸上先是极致的愤怒，随即却又化作一种更加诡异的、混合着贪婪与狂热的笑容：
“很好……很好！如此完美的融合！远超预期的品质！这具躯壳……比清虚这老废物……比曦那个残缺的疯子……都要完美！”
他猛地张开双臂，缠绕在他身上的、连接着镇魔镜的粗壮缚魂丝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意识囚笼随之剧烈震动起来！
“既然无法剥离……那就连同你们的意识……一起吞噬好了！”
“成为我的一部分……是你们无上的荣耀！”
轰！
镇魔镜爆发出滔天的黑光！那光芒并非魔气，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古老的吞噬与湮灭之力！镜面之中，浮现出无数挣扎扭曲的魂魄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漫长岁月中被这面镜子吞噬、囚禁的所有生灵！
与此同时，那存在（或许该称之为镜灵，或者更古老的东西）身后的殿门轰然洞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带着腐朽与疯狂气息的蚀梦之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这雾气比他们在外面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精纯、可怕！
它竟然能同时驱动镇魔镜的本源之力和蚀梦之雾！这两股本该相互对立、甚至相互克制的力量，在此刻被它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毁灭一切的洪流，朝着刚刚完成魂魄融合的两人席卷而来！
“小心！它要拼命了！”宴九霄暴喝一声，魔刀·焚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魔焰，那火焰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与谢霜折同源的冰寒意志！
谢霜折与他心意相通，几乎在他出手的同一瞬间，霜痕剑已然斩出！不再是单一的剑气，那混沌的苍白流焰脱离剑身，化作一条咆哮的冰火龙影，龙首威严，龙身缠绕着苍白的烬火，与宴九霄的魔焰刀罡一左一右，悍然撞向了那融合了镜光与雾气的毁灭洪流！
轰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在这意识囚笼中爆发！能量风暴撕扯着一切，脚下的镜面大地寸寸碎裂，露出下方无尽的虚空黑暗。镇魔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镜面上的裂痕再次扩大。那镜灵附身的清虚躯壳更是剧烈颤抖，七窍之中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液，显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然而，那融合的攻击实在太过强大！冰火龙影与魔焰刀罡在僵持了数息之后，竟开始节节败退！毁灭洪流一点点推进，所过之处，连构成这意识空间的基础法则都在崩坏！
“不行！它的力量源头是那面镜子！还有这整个被它掌控的空间！”谢霜折急促地说道，通过魂魄联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宴九霄那边传来的巨大压力。
“那就砸了那破镜子！”宴九霄咬牙切齿，试图强行突破洪流，但每一次冲击都让他魂魄震荡。
“不够！我们的力量被这片空间压制！”谢霜折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那不断涌出蚀梦之雾的殿门，又看向那面布满裂痕的镇魔镜，以及镜灵那扭曲疯狂的脸……忽然，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
“宴九霄！信我最后一次！”他猛地看向宴九霄，眼神决绝。
“废话！”宴九霄想也不想地回应，猩红的瞳孔中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放弃防御！把所有力量……给我！”
没有一丝犹豫，在毁灭洪流即将吞没他们的前一刻，宴九霄彻底放弃了抵抗，将周身所有的魔元、意志、乃至魂魄本源，通过那完美的融合联结，毫无保留地灌注给了谢霜折！
得到宴九霄全部力量加持的谢霜折，气息瞬间暴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他长发狂舞，眼眸之中一半冰蓝，一半赤红，周身环绕的混沌光晕几乎凝成实质！
但他没有用这股力量去对抗那毁灭洪流，而是……猛地转身，将融合了两人全部力量的、最强的一击，轰向了——那不断涌出蚀梦之雾的殿门深处！
“你疯了？！”镜灵发出惊怒的吼声，它完全没料到谢霜折会做出这种看似自寻死路的举动！
轰！！！
凝聚了两人所有力量的混沌光柱，狠狠地撞入了殿门之后的黑暗！那里是蚀梦之雾的源头，是这片意识囚笼与外界雾气连接的枢纽！
一击之下，仿佛捅破了一个巨大的脓包！
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失去了控制的蚀梦之雾，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从殿门之后喷涌而出！但这股失去了引导的雾气，不再仅仅针对谢霜折和宴九霄，而是……无差别地吞噬、湮灭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镜灵和它身后的镇魔镜！
“不——！！！”镜灵发出绝望的嘶吼，它试图操控镇魔镜抵挡，但失控的蚀梦之雾如同海啸，瞬间将它和镇魔镜一同吞没！那古老的镜面在雾气的侵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上面的裂痕急剧扩大，镜灵附身的清虚躯壳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所有的“存在”都在被快速抹除！
而谢霜折和宴九霄，在轰出那一击后，便已力竭，悬浮在虚空中，眼睁睁看着那失控的雾气向他们席卷而来。
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清晰。
宴九霄看着身旁同样力竭的谢霜折，忽然低笑了一声，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他的手。
“看来……这次真要一起玩完了。”
谢霜折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与自己同样冰冷的温度，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依旧带着桀骜与不甘的猩红瞳孔，心中竟奇异地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平静。
他反手握紧了那只手，十指紧扣。
“也好。”
就在失控的蚀梦之雾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面布满裂痕、即将彻底破碎的镇魔镜，镜灵残留的意识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极致怨恨与不甘的尖啸：
“一起……毁灭吧！！！”
镜面，彻底炸裂！
无数碎片裹挟着镜灵最后的疯狂意志和残余的镜之本源，如同亿万柄利刃，射向四面八方！大部分射入了失控的雾气中，引发了更剧烈的湮灭风暴，而其中一道最为尖锐、蕴含着镜灵最恶毒诅咒的碎片，却如同瞬移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直射向了——宴九霄的心口！
那是镜灵临死前，凝聚了所有不甘的报复！它无法容忍这完美的“容器”脱离掌控，宁愿将其彻底毁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连魂魄融合的两人都来不及反应！
谢霜折只看到一道冰冷的镜光在眼前一闪。
然后，是利刃穿透血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怔怔地低头。
看到宴九霄依旧抓着他的手，身体却猛地一震。
看到那道尖锐的镜片，精准无比地、深深地……没入了宴九霄左胸心口，那个旧伤才愈、霜纹刚消的地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宴九霄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变化，只是那双猩红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映出谢霜折瞬间煞白的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涌出了一大口……滚烫的、带着魔气特有腥甜的鲜血。
那血，尽数喷溅在谢霜折雪白的衣襟上，如同骤然盛放的、凄艳绝望的红梅。
“宴……九霄……？”
谢霜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破碎的、难以置信的颤抖。
宴九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慌的情绪，看着他眼底瞬间涌上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水光。
他想扯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的笑容，告诉他自己没事。
但意识，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抓住谢霜折的手，无力地滑落。
高大的身躯，向前倾倒。
被谢霜折下意识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怀中身体的温度，正在飞快地流失。
心口那个破洞，鲜血汩汩涌出，怎么捂都捂不住。
谢霜折徒劳地用手堵着那伤口，感受着那生命的流逝，感受着魂魄联结另一端传来的、迅速微弱下去的波动。
他抬起头。
看着周围不断崩塌、被失控雾气吞噬的空间。
看着怀中气息奄奄、面如金纸的宴九霄。
一滴温热的、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混合着宴九霄溅在他脸上的血。
在那苍白染血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
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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