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眠

　　短短两天内再见到季屿森，许莞不由得回想起昨天在季书韵办公室内判若两人的他。

　　本来今天挑完新的家具，两人打算去超市逛逛，买些食材晚上自己在家煮火锅，结果商闵打来电话，哭天喊地要和江回州吃饭，还让他带上许莞。

　　江回州捂住听筒偏头问她的意见，许莞觉得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自己也答应过这件事，就应下了。

　　地方是商闵挑的，离他们家有段距离，因此两人成了最后到的。

　　门一推开，满屋的人齐刷刷投来视线，许莞原以为就几个人，她握住江回州的手微微缩紧。

　　江回州也没料到商闵会叫这么多人，要是早知道，他根本不会带许莞来受这个罪。

　　不过看这阵仗，他心里也有数了—
　　肯定是商闵有什么事要让他帮忙，而且事还不小。

　　他一贯这个路数，有什么事求江回州就会想着做点事讨好他，拍他马屁。

　　他大概以为在江回州介绍许莞身份时这么多人围观捧场，不仅满足了江回州炫耀女朋友的虚荣心，也是给许莞增添脸面，为她开拓人脉，毕竟在场的几乎都是各家的公子哥大小姐。

　　这件事的确正中江回州的下怀，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许莞在一起了。

　　但许莞不会喜欢的。

　　他知道她疲于应对各种虚伪的社交，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所以商闵这次是拍错马屁了。

　　一桌子的男男女女都是熟面孔，起身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江回州敷衍应了两句，回头观察许莞的神色：“想呆在这儿吗？不想我们就走。”

　　许莞确实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他们是江回州的朋友，再怎么说也比林暮秀逼她认识的那些人强。

　　“不用，在这儿玩玩也可以。”她摇摇头。

　　江回州生怕她待得不舒服，一直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许莞被别人看的不好意思，脸红小声道：“我又不是小孩…不用这么看着我。”

　　“就是啊，回州哥，嫂子都发话了，你让她跟我们玩玩嘛。”一个扎着高双马尾的女生搭上许莞的肩。

　　她的发色很漂亮，头顶到发尾由浅灰过渡到浅紫色，与之搭配的还有同色系眼妆，耳朵上大大小小十几个耳钉，整个人看上去飒爽不羁。

　　江回州掀起眼皮斜睨她一眼，她只好讪讪地把手放下去，不满道：“小气。”

　　“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那边玩？”她转向许莞，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许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一处吧台，满墙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饮品，刚好她有点口渴，就点头答应下来。

　　江回州松开她的手，叮嘱一句：“有事喊我。”

　　“就在这个屋子里，不会丢的啦。”女生推着许莞的肩膀带她离开。

　　见江回州身边没人，商闵立刻狗腿地凑上来，谄媚道：“江总，你看今天晚上我安排的怎么样？”

　　江回州退坐到身后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不咸不淡道：“有事说。”

　　许莞一走，他周身的气场立刻变得冷冽，温柔耐心一扫而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商闵连啧两声，愤懑指控道：“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了，人一不在，你就跟丢了魂一样，要是将来分手……”

　　江回州紧锁许莞的视线回收，警告般瞥他一眼。

　　商闵知道自己说错话，及时刹住车，干笑两声：“哈哈，你看我这张嘴，你跟莞莞妹妹肯定是要百年好合的呀……”

　　江回州又瞥他一眼。

　　商闵不得已再次改口：“好吧好吧，许莞，许莞行了吧，你跟许莞天生一对，白头到老。”

　　“所以到底什么事？”江回州懒得听他扯东扯西。

　　商闵说回正题：“我说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处理好这件事啊，要是被我爸知道肯定又要狠骂我一顿再把我卡停了……”

　　眼看江回州的脸色越来越不耐，他才终于一口气说出事实。

　　今年江回州牵头计划在西北开发一座影视城，几乎各行业的头部公司都加入进来，商家也不例外，不过近两年商闵的的父亲有意把公司交到他手里，所以很多业务都是他在学习跟进。
　　要建的影视基地有五分之一占用到了几个村子的自建房和农田，商闵负责尽快安排赔款拆迁事宜，不耽误工程进度。

　　那几个村子本就偏僻落后，村中的年轻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些年迈的不愿意离开故土的老人，商闵给足了诚意，那些年轻人听说后纷纷来劝自家老人，拿到巨额拆迁费后两三天就人去楼空了，但还有几位顽固的住户，死活不肯搬，嘴上说着是留恋扎根的地方，结果商闵一看他们子女在背后挤眉弄眼就明白他们安的什么心，无非就是想多要一点钱。

　　本着快速处理的心，商闵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结果后面的人越来越狮子大开口。商闵一个头两个大，这边还没还没想好对策呢，手底下的人却先带来一个坏消息：
　　他们公司的人把一个老太太气出脑溢血进医院了。

　　他们甚至还联合当地一些媒体，胡乱造谣给商家抹黑施压，尽管商闵很快就压下来，但还是对整个工程有些名誉损伤。

　　这件事江回州还暂且不知道，看来还并没有大范围传播。

　　商闵愁眉苦脸说：“我爸也还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

　　江回州心中盘算着，商父还没到那种老糊涂的地步，多半是已经下手处理了，没怪罪商闵估计是对他初出茅庐的宽容吧。
　　不过他没打算跟商闵说明白，让他长个记性积累经验总归是好的。

　　“对方说脑溢血，你拿到报告了？”

　　商闵一愣：“你是说他们在碰瓷？”

　　这种手段在钉子户中很常见，江回州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商闵傻得可怜还以为是真的。

　　“我建议你亲自去看一下，带上你们公司的律师，见到律师函他们什么病就都好了。”江回州撑着脑袋，冷静给出对策。

　　商闵摸着下巴沉思，转头通知助理订机票去了。

　　江回州打发走他，回神看到刚才把许莞拉走的姑娘正笑眯眯取下自己头上的发卡给她戴上。

　　他眉头一皱，正想过去阻止，季屿森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问出来了？”季屿森明知故问挑衅他。

　　江回州深吸一口气，烦躁道：“没有，她在骗我。”

　　“我就说嘛，这小姑娘绝对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她身上的秘密，多着呢。”他的目光意味深长投向远处的许莞。

　　江回州不甘示弱冷嘲热讽：“你呢？闲的没事干跑去找季书韵得到什么了？闭门羹还是巴掌？”

　　季屿森轻嗤：“季书韵打我说明心里还有我，许莞敢打你吗？”

　　江回州上下扫视他两眼，像在看精神病一样。
　　他大概被气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那边许莞被人紧紧挽着胳膊，接连喝下两杯颜色奇异的饮料，江回州彻底坐不住了。

　　“明天我会找时间去见季书韵。”他丢下一句话，匆匆向许莞的方向去。

　　温瑗见多了表里不一、心怀鬼胎的人，他们会趁着各种机会攀附讨好，用尽身边的资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听到商闵说江回州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不屑地想没想到他这种看上去清心寡欲的人也会谈女朋友，对方得费了多大劲才能拿下他。

　　但刚才江回州把人领进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到底是谁费了多大劲追谁。
　　温瑗大跌眼镜，看热闹的心思也收敛了些。

　　她把许莞带来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亲自给她调饮料：“要不要加一点伏特加？”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了，我酒量很差。”

　　温瑗的目光穿过许莞肩头，与她身后的江回州对视。

　　对方游刃有余的谈话间还分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她本打算偷偷加点酒逗许莞的计划立刻乖乖收回。

　　余光中许莞盯着自己看了很久，温瑗心想，终于要按捺不住了吧，终于要问跟她打听关于江回州的事了吧，之前很多人都这么……

　　“你的耳朵痛不痛？”许莞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这句话。

　　“啊？”温瑗搅动冰块的手一顿。

　　许莞指指自己耳朵，对应她耳骨钉的位置：“我说，打这个痛吗？”

　　她清澈的双眸灵动闪光，真诚地询问。

　　温瑗的话大脑突然卡壳，要说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她难得一见地脸红，然后结巴道：“不、不疼，其实我之前还打过眉钉，但我爸说上不了台面，非让我摘了。”

　　“哦—”许莞拖长调子回应她，“你的耳钉和发饰都很漂亮，和你很相配。”
　　她展颜一笑夸赞道。

　　温瑗被夸得晕晕乎乎，手忙脚乱地在杯中加了不知道多少味饮品。
　　她把做的乱七八糟的饮品推过去：“谢谢你，你尝尝怎么样。”

　　许莞接过来轻抿一口，仿佛无数调料瓶在嘴里打翻。
　　她摸摸鼻子，违心说：“还不错。”

　　温瑗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带着歉意把被子夺回来：“这杯不好喝，这不是我真实水平，我再给你调一杯。”

　　她招手叫来服务员，叽里咕噜耳语一番。

　　等待的过程中，温瑗跑到她这边和她并排坐，她大方地摘下自己发间被许莞夸过的发夹，倾身别在她头上。
　　“你刚才说这个好看？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许莞嘴巴微张，惊讶道：“这、这不好吧，会不会很贵重…”

　　温瑗豪气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他们都说我审美有问题，你看，这不是还有懂我的人嘛。”

　　服务员把她需要的东西拿过来，她也没再坐回去，紧挨着许莞调起来。

　　这杯的颜色看上去就比上杯好了很多，黑紫色液体上还挤了云朵形状的奶油。

　　温瑗眼睛一转，立刻为它起好了名字：“这杯就叫‘黑椰布丁我的莓’怎么样？”

　　许莞被她的谐音梗逗笑，温瑗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她刚挽住她的手臂，还没来得及问饮用口感如何，江回州就从两人中间横插过来将人揽在自己怀里。

　　“吃饭了宝宝。”他不动声色将她手边那团乌漆嘛黑的饮品推得远一点。

　　温瑗在他背后翻个白眼一阵拳打脚踢。

　　“干嘛呀，我还没跟人家说完话呢。”许莞探出半个脑袋，又被江回州霸道地扳回去。

　　他回头对温瑗抬抬下巴：“这儿没你事了，你去吃饭吧。”

　　许莞刚想阻止，江回州手快地摘下她头上的发卡塞进兜里，淡淡道：“你和她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许莞不解地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女生。”

　　许莞眉头皱得更深：“那又怎么了？我们只是在正常社交。”

　　江回州深吸一口气，气得够呛：“她都贴上你了！”

　　“她只是在问我好不好喝。”许莞语气加重强调道。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其他想法？”想起温瑗看她的眼神，江回州心底醋意翻腾。

　　许莞忍无可忍道：“你为什么总觉得别人对我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我又不是香饽饽。”

　　江回州不可置信道：“你要因为一个刚认识的人跟我吵架？”

　　商闵眼见这边气氛不对，立即过来打圆场：“不是吃饭呢吗？就等你俩了，快点呀。”

　　许莞咬咬唇，不想跟他再说话。

　　一桌子人坐得满满当当，只给他俩留下了主位，许莞不想和他坐在一起都不行。

　　其他人察言观色，看出两人在吵架，席间不断抛出话题，让氛围不至于冷下来。

　　奈何两人一个闷头吃饭，一个冷脸转手机，谁也不说一句话。

　　商闵硬着头皮上前，拎起茶壶给许莞倒水：“许莞妹妹，你尝尝这个白毫银针，我从家里拿过来的……”

　　“她不爱喝茶。”江回州的手机啪嗒掉在桌面上。

　　话音刚落，许莞像是故意要气他一样，递过茶杯：“好。”

　　商闵不敢去看他比外面天色还要黑的脸，干笑两声给许莞倒满：“你尝尝…你尝尝…哈哈…”

　　江回州冷哼一声，别扭别过脸。

　　季屿森见别人不舒坦，自己总算舒坦起来了。
　　他悠哉悠哉吃了几口菜，跑去许莞身边火上浇油。

　　他故意挤在两人座椅中间，屁股对着江回州，把许莞挡了个严严实实，放低声音跟她说话。

　　两人说了足足有一分钟，许莞甚至还当面拿出手机来让他加上好友。

　　江回州气得七窍生烟，他在许莞面前放了一碗淋好酱汁的蟹肉，咬牙切齿打断他们：“别聊了，吃饭。”

　　众人目瞪口呆，彼此交换眼神，坐等看好戏。

　　一向都是别人谄媚讨好江回州，他走到哪哪就是中心，别说惹他，就是供着他还来不及。
　　哪成想还能看到他放下身段哄人的一天。
　　结果人家姑娘还不理他。

　　季屿森充耳不闻，又和她说了两句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位置。

　　许莞看也没看他推过来的蟹肉，继续低头吃着盘子里的菜。

　　一直忍到饭局结束，许莞礼貌客气地跟其余人告别，江回州沉着张脸缀在她身后，谁想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今天是江回州自己开车带她过来的，众人散去后，许莞敛了笑，一言不发向停车场走去。

　　江回州快步跟上她，本想跟她继续饭前的话题，但又怕两人吵得更激烈，所以他问起季屿森：“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这句话许莞没在赌气，因为季屿森来找她是为了季书韵。
　　他说季书韵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问她能不能给他一下季书韵办公室的电话。

　　她再三确认季书韵只是生气才暂时把他拉黑而不是他做了什么坏事，但她的办公室电话她也不记得，所以她答应季屿森回去找找再发给他。
　　两人这才加上好友。

　　许莞的语气态度在江回州看来就是故意不想告诉他，虽然他差不多能猜到季屿森找她是什么事，可他想让许莞告诉他。
　　最起码，和他说说话。

　　“他有事找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单独加你？”江回州不爽道。

　　许莞已经被他饭前的那番话弄出应激，她反问道：“所以呢？所以你又要觉得他对我图谋不轨？”

　　话题还是被扯了回来。

　　“又？”江回州被气笑，“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温瑗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她就是对你有别的心思！”

　　“我们前后认识不超过三十分钟，能有什么心思？她有什么样的心思我们也是在正常社交，你也没有理由打断，更没有理由拿走别人送给我的东西！”许莞胸前剧烈起伏。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和江回州正常沟通，于是调转方向往门口走。

　　江回州拽住她：“去哪？”

　　“回学校。”她头也没回。

　　江回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我语气可能不太好，这些事以后再说，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你要是不想跟我住在一起，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去我就回公司。”

　　他的语气软下来，为她做出让步。

　　许莞也平静一些：“季屿森找我是因为其他的事，具体你可以问他。”
　　她相信他应该会编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至于温瑗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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