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没有钱

　　林晚甚至希望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所以才出现了幻听。
　　可林海依旧拽着他的胳膊状若疯魔。
　　“小晚！你说话啊！你快给季凌打电话啊！”

　　“爸！你疯了吗？！”林晚的声音在暴雨中几近破音，他崩溃的哭喊，脸上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去找季凌借钱！你让我怎么说的出口？季凌是有钱，但是人家有什么义务要帮我们啊！之前是一万！现在是五万！之后呢！咱们家的所有亲戚都被借怕了，难道还要把主意打到我的同学身上吗？爸！你让我去找季凌借钱？不可能！我绝对！绝对不会去找季凌！”

　　“你今天必须得找他！”林海如同发狂的野兽，大力的握着林晚的胳膊，仿佛像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上的可是贵族学校！才五万块！对季凌他们那种人来说不过一顿饭钱！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现在咱们已经走都无路了你明不明白！你就非得守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对你爸我不管不顾吗？小晚呐，小晚？你忍心看爸爸被人追杀吗？如果拿不出钱爸爸这条命都得没了！还有你妈妈和小跃！他们一定会去家里找他们母子俩麻烦！你忍心看咱们这家就这么完蛋吗？！”

　　林晚的右臂被林海抓的生疼，心脏也仿佛被这些话瞬间撕裂，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林晚在林海的拉扯下慢慢跪在地上，他仰着脸，雨水顺着他的眉骨下巴汇聚成水流顺着脖颈流下，狼狈不堪：“爸…你要我怎么办？这一切…怎么能让季凌承担…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我还了借的一万，现在又去借五万，季凌会觉得我是什么？…装模作样的还钱好以后狮子大开口吗？爸…”

　　“我管他怎么想？！”林海的鼻青脸肿在此时此刻更显狰狞：“他们那种人不会在乎这点钱的，小晚呐，他之前不是愿意帮助你吗？你去求求他，他一定还会帮你的，你就当发发慈悲，救救咱们这个可怜的家好不好？”

　　“爸！我的爸爸啊！给我们家带来这个灾难的源头是您啊！是您啊！”林晚话音刚落，林海一个耳光就甩到林晚脸上！林晚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记耳光让他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作响，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林晚！”见林晚倒在地上，林海直接从兜里拿出手机递到倒在地上的林晚面前：“打！现在给季凌他电话！”

　　林晚想起身，身子却像被掏空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只能勉强用手肘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徒劳的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白色圆领衬衫，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两道刺目的车灯穿过厚重的雨幕打在僵持的父子俩身上。
　　“住手！”

　　车门打开，陆沉一身黑西装，右手撑着黑伞迅速下车。
　　他大步走过来：“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对林晚？”说完一把推开碍眼的林海。

　　林晚模糊的视线难以聚焦，当他看清出现的人是陆沉时，心脏骤然紧缩，陆沉来了，那季凌…

　　“林晚你….”陆沉看清林晚虚弱的样子，赶紧伸手扶起来林晚，林晚身子晃了晃，陆沉赶紧托住他不让他倒下。

　　林海被人猛地推开差点栽倒，站稳后刚想骂回去却看到陆沉停在身后的迈巴赫。
　　林海瞬间眼睛都直了！
　　迈巴赫，这么昂贵的汽车。
　　眼前这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身上的气质绝非普通人。顿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
　　这个人一定是季凌的人！
　　这个车一定是季凌的车！

　　但是陆沉碰到这一意外的场景确实是偶然。季向天原本在德国的房地产生意不算特别景气，但美国那边突然来了一单涉及国际码头的大生意，季向天当即决定要举家迁往美国待上几年，季凌也要转去美国念书，所以季凌今天在校长办公室里办理国际转学手续。
　　陆沉的车停在门口不远处等季凌出来，没想到看到林晚被人欺负，一开始陆沉本不想插手，毕竟季凌和林晚关系的僵持他多少有点了解。
　　但是当他看到林晚被一耳光打翻在地，出于人性他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把车开过来出手相救。

　　季凌在办公室里憋着火，突然转学去美国那先前把他绑到德国三个月算个毛线？再加上校长对季凌的阿谀奉承喋喋不休，季凌在校长办公室硬是被拖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出来。

　　校门外林海哀求着陆沉能不能借点钱，陆沉则是大声呵斥着让他滚远点，林晚难过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就在三个人僵持不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季凌撑伞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冗务后的不耐和疲惫。雨水顺着他昂贵的黑色风衣滑落，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半死不活的林晚身上。

　　林晚湿透的廉价衬衫紧贴着消瘦的身体，嘴角还在溢出鲜血，右臂无力的垂着，整个人全凭陆沉扶着才没倒下。
　　他在季凌眼中看到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这比任何呵斥都让林晚觉得难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嗓子却沙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看到季凌出现，林海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狂喜，他几步走过去，一个活生生的成年男子一下子就跪在季凌面前！
　　“季少爷！季少爷救命啊！”林海的声音凄厉的变了调，他伸手想去抓季凌的裤腿，季凌却嫌弃的后退躲开。

　　“季少爷！求您借我点钱吧，五万块！就五万块！对您来说就像五毛，不，五分钱那样！那些放贷的要杀我！还要侮辱我的老婆和孩子！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林晚看着摇尾乞怜的林海，脑子里一阵晕眩，他好不容易…在季凌面前建立的那点还钱的尊严，这一刻又被林海打破，喉咙里火烧火燎，林晚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爸…你别…”

　　“小晚啊！小晚！”跪在地上的林海猛地扭头急忙招着手让他过来：“你快来求求季少爷！季少爷之前不是最照顾你吗！你快过来给他磕个头！”

　　看着眼前自己亲生父亲的癫狂模样，一股强大的、前所未有的绝望、难堪和失望像毒药一样蔓延全身。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面前扭曲，雨水倒灌，天旋地转。眼前戏剧性的一幕就像电视里狗血电视剧的场景。
　　他呆呆地看着季凌，又想到了妈妈吞安眠药自杀交不起住院费他向季凌借钱的情景。季凌对嫌弃的模样，季凌对他呵斥的模样，季凌对他…

　　林海还在咆哮着哀求，林晚却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似乎在说愿意把林晚抵押给季凌之类的话。
　　支撑林晚最后一丝意识的大脑神经彻底崩断。

　　陆沉觉得手臂一轻，林晚从他身边滑落。
　　“林晚！”陆沉惊呼一声，手臂赶紧用力，这才没直接让他摔在冰冷的地上。

　　“蠢货！”
　　几乎在林晚晕倒的同事，季凌瞬间暴发，他再也戴不住冷漠的面具，直接越过磕头求钱的林海，手中的雨伞被他随手丢开，一边脱着风衣一边冲向林晚。

　　林晚脸色苍白，嘴角还溢着血水。季凌从陆沉怀里一把捞过来不省人事的林晚，用风衣裹住他的身体，伸手慌乱地拍了拍林晚的冰凉的脸颊：“林晚！醒醒！”

　　怀里的人纹丝不动，双目紧闭，长睫毛上挂满了雨水，唇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季凌被他毫无生气的模样吓的揪心：“林晚！你能不能听见我讲话？林晚？！”

　　“季…季少爷，您看小晚都急昏过去了…您…您就借点钱给我吧…”林海踌躇着继续上前。

　　“你给我滚开！”季凌大吼一声，抬起头目光像要把林海千刀万剐：“陆沉！把他给我弄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是！”陆沉上前强硬的架住了还想扑过去的林海。

　　季凌一把横抱起林晚，他很轻，季凌几乎是抱孩子一样将他轻松抱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会这么轻。
　　林晚的头无力的靠在他的颈窝，呼吸微不可查，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车！去医院！快！去医院！”季凌抱着林晚冲向停在一边的迈巴赫。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愤怒变得嘶哑。所有的别扭和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唯一希望的就是林晚绝对不能出事！

　　季凌打开车门将林晚小心翼翼的放进后座，扭头红着眼吼道：“陆沉！”

　　陆沉迅速拜托林海的纠缠，季凌钻进车里，将林晚冰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来温暖他凉透了的身体。

　　“去最近的医院！快！”

　　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一声沉闷低吼，猛地冲向滂沱的雨幕，车轮碾过积水，如同离箭之弦冲着医院疾驰而去。

　　“季少爷！季少爷！”林海追着跑了几步后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消失在面前，气的林海原地跳脚：“该死的！该死的！”

　　一天一夜过去。

　　林晚觉得他沉浮在一片黑暗的海水中，他不会游泳，被呛了好几口水，他奋力挣扎着想回到岸边，但是身体怎么也浮不起来，头顶上传来父亲的吼声和母亲的哭泣声，还有小跃，似乎小跃在喊哥哥。
　　林晚一边呼喊妈妈和小跃一边费劲在水中挣扎，最后他渐渐没了力气，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慢慢沉入水中….

　　妈妈！
　　小跃！

　　一个激灵，林晚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着坐起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茫然的看着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

　　胳膊上传来酸麻木的感觉，林晚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打吊瓶，脸上似乎也贴着什么东西。
　　病房里除了冰冷的仪器的滴滴声就只有他自己。
　　恐慌瞬间涌上心头，林海跪在地上癫狂要钱的脸，声嘶力竭的哀求！
　　家里怎么样了？追债的人去了吗？妈妈和小跃安全吗？！

　　想到这里林晚顾不上身上套的病号服，拔下来手臂上的输液针管，胡乱的蹬上鞋子就往外跑！
　　不能出事！
　　求求一定不能出事！

　　林晚冲出医院大门，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意识也稍微清醒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家医院，身上也没钱。跌跌撞撞的跑了好久才看到一些熟悉的地标建筑。

　　不知道跑了多久，林晚才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破旧居民楼。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刺眼的红蓝警灯在灰暗的天色下疯狂旋转，将整栋楼映照的光怪陆离。几辆警车歪斜的停在楼下，黄色的警戒线外面乌泱乌泱站满了人。人群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脸上交织着惊恐、同情和猎奇的神色。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一般涌来。

　　“天呐！这个男的疯了吧！竟然把自己的老婆给杀了！”

　　“听说欠了一屁股债，昨天追债的都堵到家门口了！”

　　“警察刚把他给拷走！跟疯狗似的！你们没见，那男的一直笑…”

　　“天呐，听说还有两个孩子呢？那两个孩子可怎么办…”

　　林晚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人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锐利的刀片狠狠划破他的心脏！
　　他猛然推开面前的人群，不顾一切的往里面冲，边哭边喊：“妈！妈！小跃！”

　　“哎！你不能进去！”　一个警察眼疾手快的拦住林晚：“里面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叔叔！叔叔！”林晚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我…我是林晚！那是我家！我要进去看看我妈妈！”

　　就在这时，单元楼的门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抬着一个担架出来。
　　而担架上躺着一个从头到脚盖着白布的人，一只戴着红绳的惨白的手僵硬的垂落在担架外，林晚瞬间认出了那是百合戴的平安绳。

　　林晚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手，他张着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无声的顺着下巴不断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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