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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上)
这些年的苏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躲在后排脸红的小姑娘了。
时光像是最精妙的雕刻师,在她脸上细细打磨出成熟的轮廓。曾经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变得线条利落,下颌线清晰却不凌厉,眼角的弧度依旧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从容。她不再是扎着高马尾的少女,一头及肩的卷发随意披散着,偶尔用一根雕花的木簪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锁骨,举手投足间自有股不疾不徐的气场。
旁人都说她身上有股“女王气”,不是盛气凌人,是那种见过天地、也守住本心的笃定。跟手艺人聊起纹样时,她会蹲在地上,耐心听三小时,眼里的专注像个求学的学生;可站在国际展会的谈判桌上,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改良旗袍,领口绣着极简的云纹,几句话就能把合作细节敲定,眼神里的锐利藏都藏不住。
她的穿搭也自成一派。不再执着于少女时的明快色调,衣柜里多是墨绿、藏蓝、赭石这类沉静的颜色,却总能在细节处藏着巧思——一件改良的唐装外套,袖口绣着苗绣的星星;一条阔腿裤,裤脚印着敦煌壁画里的缠枝纹;哪怕是最简单的白衬衫,也会在领口别一枚古玉纹样的胸针。
有次沈璃茉打趣她:“现在谁见了你,不得喊一声‘苏总’?当年那个‘本王’的封号,算是坐实了。”
苏荔正对着镜子调整一条织金的腰带,闻言回头笑了笑。腰带是她用云锦的边角料改的,金线在灯光下流淌,衬得她腰身纤细,却自有股撑得起场面的力量。“什么王不王的,”她抚平衣料上的褶皱,“不过是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罢了。”
她走在米兰的街头,风衣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衣角露出的那截绣着雪纹的内衬,像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阳光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既不张扬,也不怯懦,就那样稳稳地站在那里,活成了自己世界里最挺拔的那棵树——根系深扎,枝叶参天,自带一片晴空。
这大概就是时光最好的馈赠:让曾经的少女,在自己选择的路上,长成了既温柔又强大的模样。忙完米兰设计周的收尾工作,苏荔回到上海时已是深夜。推开公寓的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客厅里那些从各地淘来的老家具——明代的圈椅、民国的梳妆台,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幅她自己画的《寒江独钓图》,处处都是熟悉的安稳。
她踢掉高跟鞋,把绣着雪纹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羽绒沙发里。落地窗外是上海的夜景,霓虹灯在江面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可苏荔盯着那片璀璨看了许久,脑子里却空空的,白天谈判桌上的锐利、发布会上的从容,此刻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淡淡的茫然。
大概是太累了。她想。
“喵——”
一声低柔的猫叫在脚边响起,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脚踝。苏荔低头,就看见她家那只叫“墨团”的缅因猫正仰着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像两汪平静的湖。
这只猫是三年前在弄堂口捡的,当时还是只瘦骨嶙峋的小奶猫,如今已经长成了近二十斤的大家伙,却格外黏人。
苏荔伸出手,墨团立刻顺势跳进她怀里,巨大的身躯压得她闷笑一声,却乖乖地把脑袋搁在她的锁骨处,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传过来,带着猫特有的慵懒气息。苏荔轻轻摸着它厚实的皮毛,指尖陷进柔软的绒毛里,刚才那点莫名的空落,忽然就被填满了。
她把脸埋进墨团的颈窝,闻着它身上淡淡的阳光味,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白天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苏总”、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的设计师,此刻不过是个想抱着猫发会儿呆的普通人。
窗外的江风穿过纱帘,带着些微的凉意。苏荔闭上眼,听着怀里猫的呼噜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汽笛声,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有可以为之拼搏的事业,有可以卸下防备的角落,还有一只懂她所有疲惫的猫。
墨团像是察觉到她的放松,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喉咙里的呼噜声又响了些。
苏荔笑了,抬手揉了揉它的耳朵:“知道了,不发呆了。给你开罐头去。”给墨团开罐头时,苏荔随手点开了朋友圈。屏幕上刷过一片年轻人的抱怨,大多是刚下班的00后在吐槽:“老板又改方案,这班是一天不想上了”“工资条还没猫罐头贵,图啥啊”“下辈子当棵树吧,不用上班的那种”。
她失笑,想起自己刚创业时,也常在深夜对着一堆订单哭丧脸,沈璃茉还拍过她顶着黑眼圈啃面包的照片,配文“当代守财奴的自我修养”。
指尖往上滑,忽然停在叶辰的动态上。
照片拍的是办公室走廊,逆光,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穿着深色西装,肩背挺得笔直,宽肩窄腰的线条被衬衫勾勒得清晰利落,后脑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发尾泛着点自然的弧度。虽然看不清脸,可那往电梯口走的姿态,沉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像极了电视剧里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成熟男人,混着点“爹咪”的温和与“人夫”的踏实,气场藏都藏不住。
叶辰配的文字很简单:“总裁下班,今日KPI超额完成(顺便说句,老板今天的领带是自己打的,比上周助理系的好看)。”
苏荔盯着那张背影看了两秒,莫名觉得有点眼熟。那走路的姿态,那股不动声色的沉稳,像在哪里见过。
墨团已经吃完了罐头,正用脑袋蹭她的手背要摸摸。苏荔收回目光,关掉手机,笑着捏了捏它的耳朵:“怎么,看别人的老板比看我顺眼?”
墨团“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她起身去洗手,水流过指尖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操场,那个穿着校服打篮球的少年,投篮时手臂划出的弧线,也是这样利落又漂亮。
不过是错觉吧。苏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自己想多了。世界这么大,身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叶辰那条朋友圈里的“总裁”,总让她想起北京的秋天,想起那个把心事藏在古籍和笔墨里的少年。
或许,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长成了意想不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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