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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那个关于钢笔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一旦出现,就疯狂地缠绕住林溪全部的思绪。她知道自己必须谨慎,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后果。
她像往常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演算习题,翻阅那本英文小说,姿态顺从,表情麻木。但她的感官却高度警觉,留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计算着保姆进来打扫和送餐的大致时间规律。
下午,阳光西斜,房间里光线变得柔和。她听到楼下传来保姆使用吸尘器的沉闷噪音。这是一个机会窗口。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支父亲公司的定制钢笔。金属笔壳冰凉沉重。她拧开笔杆,里面是标准的国际替换墨囊。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墨囊,然后用指尖,在那狭小的、空置的笔杆内部,极其轻微地、用尽全身控制力地,刻划起来。
没有工具,只有指甲和笔尖残留的金属锐角。她刻得很慢,很轻,生怕发出任何细微的刮擦声。每一个笔画都承载着她全部的期望和恐惧。她刻下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个极其简略的、只有她和苏阳才可能理解的符号——一个歪扭的、圆圈外加几条射线的太阳笑脸,就像苏阳曾经画在纸巾上的那个。在这个符号旁边,她用力刻下了一个小小的、代表方向的箭头,指向笔杆尾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处。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满头冷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发红。她迅速将墨囊装回,拧紧笔杆。从外表看,这支笔没有任何异常。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让这支笔离开这个房间,到达苏阳手中?直接交给保姆风险太大,她无法信任任何人。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部被父亲收走的、此刻应该在她房间某处充电的手机。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需要制造一个极其短暂的、手机开机的机会,哪怕只有几秒钟,只要手机能自动搜索并尝试连接熟悉的Wi-Fi网络,或许就能在苏阳那里留下一个微弱的信号!她知道苏阳拿着她那部关机的手机,这是她们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的数据联系通道。
她走到房门后,侧耳倾听。楼下的吸尘器声音还在持续。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自己书桌旁的一盏沉重的台灯推倒在地!
“砰——哗啦!” 灯罩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楼下吸尘器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保姆急促的脚步声跑上楼来。
“小姐?怎么了?” 保姆的声音带着惊慌,在门外响起。
林溪迅速退到床边,蜷缩起来,用手抱住头,做出受到惊吓的样子,声音带着颤抖:“……灯……我不小心……”
保姆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看到满地狼藉和蜷缩在床脚的林溪,松了口气,但眉头也皱了起来。“没事吧?没伤着吧?”她快步走过来检查。
“没……没有……”林溪怯生生地摇头,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房间。她看到自己的手机,果然就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刚才的巨响掩盖了她快速按下电源键的细微声响吗?她不确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保姆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唉,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灯很贵的……”她嘟囔着,没有注意到床头柜上,林溪的手机屏幕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显示出一个搜索Wi-Fi的图标,然后迅速因为电量过低(或者被林溪再次快速按断?)而暗了下去。
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一两秒。
保姆收拾完碎片,又嘱咐了林溪几句,这才锁上门离开。
房间里重新恢复死寂。林溪瘫坐在床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胃部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剧烈痉挛起来。她不知道刚才的冒险是否成功,那微弱的信号是否如同石沉大海。希望,像风中残烛,微弱得可怜,却真实地在她的心底点燃了。她紧紧握着那支动了手脚的钢笔,仿佛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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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在收到那个微弱的Wi-Fi信号提示后,整个人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她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而是开始有针对性地行动。
她再次去了陈叔的杂货铺,这次没有空手,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了一条不错的香烟。陈叔看到她,有些惊讶,尤其是在看到香烟之后。
“丫头,你这是……”
“陈叔,我就想问得再细点,”苏阳将烟推过去,眼神恳切,“锦华苑,姓林那家,有没有什么……经常出入的人?比如保姆?或者打扫的钟点工?我不需要进小区,就想看看能不能在外面碰上,递个话。”
陈叔看着那条烟,又看看苏阳执拗的眼神,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收下了。“他们家确实有个保姆,姓王,大概五十多岁,听说做得挺久了,人挺老实的,不怎么跟外人打交道。每周三上午,她会去小区斜对面那家‘永鲜’超市买菜,一般都是九十点钟。”
周三!就是明天!苏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这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谢谢陈叔!”她几乎是冲出杂货铺的。
第二天,周三。苏阳向便利店请了假,早早地就守在了“永鲜”超市附近。她穿着不起眼的衣服,将自己隐藏在街角的人群和建筑物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超市入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九点十分,九点二十分……苏阳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她怕错过,怕信息有误,怕希望再次落空。
九点三十五分,一个穿着朴素、提着环保购物袋的中年妇女,从锦华苑的方向走了过来,径直走进了超市。
苏阳的呼吸一滞!是她吗?虽然陈叔描述模糊,但直觉告诉苏阳,就是这个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没有立刻跟进去。她在外面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看着那个保姆提着装满蔬菜肉品的袋子走出来。
就是现在!苏阳深吸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在保姆即将拐向小区入口时,拦在了她面前。
“阿姨,您好!”苏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上一点焦急。
保姆被突然拦住,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她:“你谁啊?有什么事?”
“阿姨,我是林溪的同学,”苏阳飞快地说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林溪的钢笔(她昨晚仔细检查过,确认了那个刻痕和箭头),“林溪昨天借了我的笔,这支笔对我很重要,是我……我去世的妈妈留下的。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还给她?” 她将钢笔递过去,手指刻意按在了笔杆尾部那个箭头所指的细微接缝处,眼神充满恳求。
保姆愣了一下,看着苏阳焦急真诚(大部分是演的)的脸,又看了看那支看起来确实挺精致的钢笔,犹豫了一下。她似乎对“去世妈妈留下的”这个理由有些触动。
“……行吧,我帮你带给她。”保姆最终还是接过了钢笔,塞进了自己的购物袋里,然后不再多言,快步走向了小区大门。
成功了!苏阳看着保姆的背影消失在气派的小区门禁后,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做到了!她真的把信息传递进去了!林溪一定会明白!那支笔,那个太阳笑脸,是她们之间的暗号!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连日来的焦灼和无力。她仿佛已经看到林溪拿到笔时,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她们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她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转身离开,脚步轻快,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接应林溪可能的回应。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后不到十分钟,那支承载着全部希望的钢笔,并没有到达林溪手中。
保姆回到林家,将采购的东西归置好。她拿出那支钢笔,本想直接送去林溪房间,却恰好碰到从书房出来的林辉。
林辉随意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买的什么?”
“哦,不是买的,”保姆老实回答,“刚才在门口碰到个姑娘,说是小姐的同学,非让我把这支笔还给小姐,说是她妈妈留下的,很重要。”
林辉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保姆手中的钢笔上。同学?妈妈留下的?他记得林溪的母亲去世时,林溪还很小,哪来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钢笔?而且,哪个同学会通过这种方式还笔?
一股疑云瞬间笼罩了他。他伸出手,声音冰冷:“给我。”
保姆不敢违逆,将钢笔递了过去。
林辉拿着笔,走到光线明亮处,仔细端详。笔是公司定制的,外观没有任何特别。但他生性多疑,手指摩挲着笔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那个极其细微的、箭头指向的接缝。他眼神一厉,用力拧开笔杆!
空置的笔杆内部,那个歪扭的、刻划出来的太阳笑脸符号,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一瞬间,林辉的脸色变得铁青!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他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还笔!这是联络!是反抗!是那个叫苏阳的贱丫头搞的鬼!而他的女儿,林溪,竟然敢在被他如此严密看管之下,还在想着向外传递信息!
“好……很好……”林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猛地将钢笔摔在地上,金属笔身撞击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零件崩散。
他大步走向二楼,脚步声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别墅里,也敲碎了林溪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苏阳还在为传递成功的喜悦而雀跃,浑然不知,她小心翼翼送出的星火,尚未到达彼岸,就已经被一只无形而冷酷的手,彻底掐灭。更猛烈的风暴,即将降临在那个华丽的囚笼之中。希望升起得如此艰难,破灭却只在瞬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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