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昆仑山的晨光清冷透亮。

　　晏昭蹲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一株通体雪白的植物顽强地生长在岩缝中，顶端绽放着一朵碗口大的花。花瓣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花心处几点金蕊如星子闪烁。

　　"雪牡丹..."她轻声惊叹，"还真让白辰说中了。"

　　三天前他们通过遁符回到昆仑，清微真人立刻召集门下弟子，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白辰和阿蘅至今下落不明，但昨日有灵鹤传书，说他们在归墟安然无恙，还提到昆仑绝顶有株千年雪牡丹即将开花，是疗伤圣药。

　　晏昭本没当回事，今早练剑时却鬼使神差地走到这处悬崖。现在看着这朵迎风摇曳的奇花，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一个赌约——谁先找到传说中的雪牡丹，就能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我赢了。"她笑着摘下花，指尖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虽然晚了三百年..."

　　"晏姑娘！"阿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微真人找你！"

　　晏昭回头，看到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颊冻得通红。自从来到昆仑，阿蘅就被安排协助整理典籍，看样子忙得不轻。

　　"急事？"

　　"好像是什么...阵法需要验证。"阿蘅挠头，突然注意到她手中的花，"哇！这不会就是..."

　　"雪牡丹。"晏昭得意地晃了晃，"云谏在哪？"

　　"云仙君？在论剑坪指导弟子呢。"

　　晏昭眼珠一转："你先去告诉真人，我随后就到。"

　　打发走阿蘅，她径直向论剑坪走去。雪牡丹在她掌心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路上遇到的清微派弟子纷纷侧目——这株传说中的奇花已经几百年无人得见了。

　　论剑坪上，十几个年轻弟子正围成一圈。中央的白衣仙君手持无垢剑，一招一式地演示情劫道剑法。与无情道的凌厉不同，这套剑法行云流水，剑锋过处，地上的积雪被带起，在空中形成优美的弧线。

　　晏昭站在人群外围，静静欣赏。云谏的白衣在晨光中近乎透明，黑发用一根银带松松束着，随着动作飞扬。他的眉目依旧清冷，但眼中那层冰霜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金芒。

　　"收势要柔，如溪水归潭。"云谏的声音比从前多了几分温度，"情劫道讲究'形随意转'，不必拘泥定式。"

　　一个年轻弟子大胆提问："云师叔，若无道侣，可能修此剑法？"

　　云谏收剑，唇角微扬："情不限于男女之爱。对苍生悲悯，对大道热忱，皆是情。"

　　这个回答让晏昭心头一热。三百年前的云谏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时的他被无情道束缚，连笑都克制。

　　弟子们散开自行练习，晏昭这才走上前。云谏看到她，眼中金芒亮了一分："清微师尊不是找你？"

　　"让他等等。"晏昭举起雪牡丹，"看这是什么？"

　　云谏的瞳孔微微扩大："雪牡丹...你找到了？"

　　"赌约还算数吗？"晏昭笑得狡黠，"我赢了。"

　　云谏的表情顿时警惕起来："你想要什么？"

　　晏昭不答，只是拈着花茎转了一圈。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踮起脚，将花别在他耳后的发带上。

　　"别动！"她按住想要后退的云谏，"愿赌服输。"

　　云谏僵在原地。雪白的牡丹衬着他乌黑的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更可笑的是，这位曾令妖魔闻风丧胆的仙君，此刻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取下来。"他压低声音。

　　"偏不。"晏昭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多好看。"

　　周围的弟子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古怪。云谏无奈，伸手要摘花，却被晏昭一把抓住手腕。

　　"戴着嘛。"她眨眨眼，"就当...庆祝新生道心？"

　　云谏的手停在半空。这个角度只有晏昭能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两人僵持间，旁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一个年轻弟子手忙脚乱地藏起一块留影石，但已经晚了——云谏鬓簪牡丹的画面被永久记录下来。

　　"对不起！云师叔！"那弟子连连鞠躬，"我就是觉得...太好看了..."

　　晏昭大笑："说得好！这画面确实值得留念。"

　　云谏叹了口气，竟真的没再摘花。他转向那个弟子："删了。"

　　"是、是！"弟子嘴上答应，手却偷偷将留影石塞进袖中。

　　晏昭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她伸手调整了一下花的位置，指尖不经意擦过云谏的耳廓。这个轻微的接触却让两人同时一颤——血誓的联系将触感放大，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云谏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新生道心剧烈震颤，引得周围灵气波动。奇妙的是，空中飘落的雪花被这波动影响，竟自发组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最后凝成心形轨迹缓缓落地。

　　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晏昭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触碰会引起这么大反应。

　　"师尊等急了。"云谏生硬地转移话题，转身就走。但那朵雪牡丹依然别在他发间，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平添几分鲜活气息。

　　晏昭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路上遇到的弟子无不侧目，有的甚至惊呼出声。云谏目不斜视，但晏昭能感觉到他的窘迫——通过血誓传来的情绪如温水般包裹着她，竟有几分甜意。

　　"其实..."走到无人处，云谏突然开口，"三百年前你也这么做过。"

　　晏昭惊讶："我忘了这事。"

　　"在药王谷。"云谏的声音很轻，"你找到一株野牡丹，非要给我戴上...说这样才配得上'昆仑玉郎'的名号。"

　　记忆的闸门打开，晏昭想起来了。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山游历，药王谷的春日，漫山遍野的野花。少年云谏被她强行簪花后，一整天都躲着同门走...

　　"你后来把花扔了？"

　　云谏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片干枯的花瓣，依稀能看出曾是牡丹。

　　晏昭的心脏猛地收缩。三百年了，他居然还留着...

　　"云谏..."她刚想说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身穿蓝袍的修士从主峰方向走来，为首的正是监仙司的巡查使。他们显然是为云谏和晏昭而来，却在看到云谏鬓边的牡丹时集体愣住。

　　"云谏仙君..."巡查使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你竟然..."

　　云谏下意识将晏昭护在身后，这个动作让巡查使更加震惊。他们眼中的"叛徒"不仅戴着可笑的花朵，还公然保护那个"异端"！

　　"奉玄天上帝旨意。"巡查使勉强维持威严，"命云谏即刻前往凌霄殿复命。"

　　"不去。"云谏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巡查使怒指他鬓边的花，"就这副模样，也配称仙君？"

　　晏昭从云谏身后探出头："多好看啊，你们监仙司的人就是没审美。"

　　巡查使气得胡子直翘："妖女！蛊惑仙君，罪加一等！"

　　"蛊惑？"晏昭突然挽住云谏的手臂，"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道侣。"

　　这个大胆的宣言让云谏浑身一僵，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挣脱。巡查使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偷偷掏出了留影石。

　　"拍清楚点。"晏昭大方地摆了个姿势，"记得把花拍进去。"

　　巡查使差点气晕过去。最终他们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晏昭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道侣？"云谏这才开口，声音有些哑。

　　晏昭耸肩："迟早的事。"她指了指那朵牡丹，"反正全仙界很快就会知道，冷面仙君云谏为我戴花了。"

　　云谏无奈摇头，却也没否认。两人继续向主峰走去，谁也没提摘下花的事。

　　清微真人正在观星台等候。看到爱徒鬓边的花朵，老人挑了挑眉："看来我错过好戏了。"

　　"师尊。"云谏行礼，花朵随着动作轻颤，场面颇为滑稽。

　　"雪牡丹..."真人伸手轻触花瓣，"三百年开花一次，能愈百伤，解百毒。"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你们谁要用？"

　　晏昭刚要开口，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是警讯！一个弟子慌张跑来："禀真人，监仙司大军压境，说要捉拿...呃..."他偷瞄云谏鬓边的花，"捉拿'堕落仙君'和妖女。"

　　清微真人不慌不忙地捋须："果然来了。"他看向云谏，"你那朵花，恐怕已经传遍仙界了。"

　　确实，就在这短短时间内，那个偷拍的画面已经通过各种留影石和传讯符飞速传播。云谏仙君鬓簪牡丹、被"妖女"挽着手臂的形象，对监仙司苦心经营的无情道体系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让他们来。"晏昭的红尘剑已然出鞘，"正好试试新剑法。"

　　云谏却看向师尊："阵法准备好了？"

　　清微真人点头："只差最后一步。"他指向观星台中央的阵图，"需要情劫之力激活。"

　　阵图复杂精密，中央有两个手掌印。云谏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左边印记上，晏昭紧随其后。当两人的手同时接触阵图时，血誓符文自动浮现，顺着他们的手臂蔓延到阵图中。

　　阵图瞬间亮起赤金色光芒，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在高空中形成巨大的太极图案。更神奇的是，云谏鬓边的雪牡丹突然脱离发带，悬浮在两人之间，花瓣片片分离，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阵法。

　　"这是..."

　　"雪牡丹的真正用途。"真人微笑，"不仅是疗伤圣药，还是情劫道阵法的最佳媒介。"

　　光柱越来越盛，最终在昆仑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罩。与此同时，山下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监仙司的进攻开始了。

　　云谏的无垢剑和晏昭的红尘剑同时出鞘，两把剑在空中交织，赤金光芒照亮了整个观星台。通过血誓，晏昭能感受到云谏心中澎湃的战意，以及...一丝隐秘的期待。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云谏看向她，鬓边已无花朵，但眼角眉梢的柔和却比任何装饰都更动人。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粒，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剑修：

　　"这一次，我们一起。"

　　山下，监仙司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但昆仑之巅，一朵看不见的花正在悄然绽放——那是被压抑三百年的情愫，终于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即将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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