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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徐庭岸的指腹有不薄的一层茧,磨得柔软的舌面不停战栗,清亮涎水汩汩分泌,转眼就要从口中淌出,在地板上蓄成反光的水洼,照出游舟此时的狼狈模样……
游舟深深一闭眼,旋即用力转身,整个人翻身向上,双肘撑在地面,头向后仰,望向徐庭岸。
略长的黑发在地面铺开,像把黑金扇。
他的眼睛太黑,以至于煤油灯那点弱火只能在他眼里嵌进一粒闪烁的光点,随着火苗跳动时隐时现。
能看见他的坚强和脆弱。
徐庭岸心神一动,双腿直接跪在地面,俯身捧着游舟的脸,吻上游舟的眼睛。他含吮游舟右眼,弄湿长直的眼睫,感受那枚眼珠恐惧地颤抖着。
他恨不得把那双眼睛吃进腹中。
那双眼曾经无波无澜地看向他,如同看着一个溺水的人,作壁上观,奚落他的无能。
同样尖锐的,还有游舟的唇。
游舟支起手推他,却因长时间被吊着,又没怎么摄入食物,手臂无力,非但没有推开健硕的身躯,反而自己跌下去,手肘砸到地面,痛得钻心。
徐庭岸松开他,两秒后,又含住了游舟薄凉的唇,交换一个湿热的上下交错爱恨交织的吻。
刺痛在下唇炸开,徐庭岸吸了一口冷气,松开游舟的脸,手背一抹下巴,果然见血。
游舟有四颗尖牙,上下一合,直接把徐庭岸下唇靠下的地方凿穿。
他故意舔了舔犬齿,虚弱又高傲地笑了。
徐庭岸盯着手背的血,也笑了:“我是不是该去买颗钉子,钻在这里,让这个孔永远留着,记着你有多坏。”
也巧,正好是唇钉常打的位置。
游舟收敛了笑,厌恶道:“那是年轻人流行的。”
徐庭岸忍着痛,哑笑两声。
笑着,神情略显难忍,口唇周边的痛感实在发达,和指尖不相上下,连徐庭岸也觉得痛。
游舟翻身回来:“不消毒,等着发炎去死吧。”
“你舍得吗?”
徐庭岸托着游舟的腰,帮他坐在地上。
游舟拢好光滑的丝绸睡袍,刚才一番动作,胸口的地方敞开了大片。
他扯着肩膀的布料,让它稳稳挂着,又重新系上腰带,用力极大,勒出细细一截腰,打了个死结,像是防备着谁。
游舟不回答,徐庭岸就一直盯着他。
“当然舍不得啊。”游舟揉着手腕,右手还带着手套,没有被徐庭岸脱他衣服时一齐脱去。
徐庭岸只是站起身,并没有立即接话,他料想游舟不会如他所愿,果然下一刻就听见:“裴植的消息我还没有得到,对吧?”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自己对游舟了如指掌,还是笑自己居然暗含愚蠢的期许。
裴植在解川手里,哪怕徐庭岸让出不小利益又有裴书记施压,解川仍旧极不配合,迟迟不肯放人。
和不讲法的人交涉已经足够让他头疼,徐庭岸缓缓吐了口浊气,“想听你说句软话就这么难。”
游舟口中还飘着血腥气息,他微微张口,指腹擦过犬齿尖,有浅浅的一层痛感,又用那只手去碰右耳。
半年前,徐庭岸用耳钉穿破他的耳垂,那里带了六个月耳饰,空闲不到一周,已经有愈合的迹象。
赶在耳洞愈合之前,他咬破了徐庭岸的唇。
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徐庭岸成了一来一往相互折磨的关系。
游舟有些看不清,他不是来赎罪的吗,为什么还会愤怒?
满腔愤恨渗透进血液,操纵他的灵魂,撬开他的唇齿,吐露冰冷刺骨伤人的话。
他是该沉默,甚至说些好话软话,否则叫什么赎罪?
游舟眼里却迸发出不屈的光,他恨,恨得他装不出虔诚模样。
徐庭岸怨他恨他,折磨他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旁人代为受过!
他又不是不愿意赎罪,他的错,他从来没有否认,他自知罪孽深重,也做好了偿还的准备,可是,可是游婳,可是裴植……徐庭岸凭什么伤害他们!
因为游舟。
因为游舟在意。
游舟兀地浑身一震,抬手捂脸,却没有哭,只是干着眼,半晌看向徐庭岸。
“想听我说好话?那你听好了,徐庭岸。”
他撑着地站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徐庭岸,双腿有些发颤,但不妨碍他和徐庭岸的眼越来越近,好像他们处在同一水平。
“做梦。”
徐庭岸面色一沉,在昏暗的房间本该不甚明显,但令人感到沉闷。
游舟终于站直了身体,如同过去二十五年一样,脊背挺直,头颅高昂。
“你大可以像过去六个月一样惩罚我,监禁我,让我受多少罪,我都没有怨言,但你要我做小伏低,像训练有素的情人一样温声细语,曲意逢迎——不可能。”
被游舟刺激得够多,徐庭岸控制情绪的能耐都见长,他可笑地点了两下头:
“受罪?好吃好喝给你供着,劝你去做手术,带你去天寰,去外面放风,买珠宝首饰,装小花房,真是给你天大的罪受了。”
游舟手臂肌肉一紧,不自觉想握拳,然而浑身僵硬,连攥紧拳都不能,他的身体远不如他的口顽强。
“难怪说我一辈子也还不清,我受罪都当不存在,这样的话那我确实要还一辈子的债了。”
他娓娓道,声音很轻。
徐庭岸是吃人情绪的怪物,把他的痛苦当食物,自然看不见他的愤怒,他的混乱,只知道他越来越美味,像一道烹饪香甜的珍馐。
“你受什么罪?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罪有应得?”
徐庭岸靠近一步,“你觉得自己委屈,觉得那笔订单没丢你的背叛就没那么沉重,但如果我告诉你,为了那批货我跟北美那群酒鬼喝了整整五天的酒,喝到胃穿孔进医院昏迷一个多星期,你还这样觉得吗?如果不是我昏迷不醒,你觉得你能跑掉吗?就沈慈恩那点把戏。”
游舟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睫抖了一下,“你没有跟我讲过。”
“我以为我会有时间跟你讲,结果呢?”徐庭岸自嘲地笑着。
他第一次推心置腹,敞开心扉,邀功请赏,就换来了一粒秦氏原研催眠药。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她说了什么?”
游舟沉默半晌,问。
他的喜怒爱恨如同无根浮萍,在清澈的湖水里漂泊,无依无靠,映下星点阴影,写在纸上,编织成文章,供人赏玩。
都成为徐庭岸的开胃菜。
“你总要刨根问底,我就好好跟你说清楚。你母亲的事情,确实不是我动的手,我无需隐瞒,至于我上山做了什么,我告诉过你,我问她怎么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回来,除此之外,我还代为转告你在山外的处境。”
游舟赫然睁大了眼,漆黑的瞳仁环绕着惨白。
“要走还是要留,是她自己的选择。”
游舟终于撑不住,后退两步,不肯信地摇头:“赵洪涛死了,她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我们再也不用受谁威胁,她为什么要死?”
“你能想到,她难道想不到?还是在你眼里,你母亲蠢笨到这个地步了。”
游舟只是摇头,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你见过我和她谈话,你知道我从来不告诉她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说!”
徐庭岸迈近一步,抓住游舟垂晃的手臂,扼住他的颤颤巍巍:“我不仅告诉她你过得不好,我还告诉她,我爱你。她是个很负责任的母亲,用了整整三天,才相信我。”
“徐庭岸!……你凭什么?”
游舟甩开徐庭岸的手臂,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手肘剧痛,但好像又不够痛。
游婳活着,就像一根胡萝卜钓着游舟,既给他希望,又给他失望,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当能给游舟希望的不再只有她时,那个憔悴的妇人回望自己给孩子带来的一切时,也将看见苦多于蜜,爱少于伤,所以她选择自杀,她解脱,以为也给游舟解脱。
“徐庭岸——”游舟咬着牙,每个字都饱含恨意,从齿缝里挤出来,恨不能将徐庭岸咬碎。
他匍匐两步,抓住徐庭岸的裤子:
“可我不爱你,我恨你,我讨厌你的一切!你说我受什么罪?手铐脚镣那不叫罪,你说得对,那是我应得的,我自愿赎罪。真正的受罪是我和你躺在一张床上,每晚我都睡不着,你用令人作呕的软趴趴的东西贴在我身上,我恶心,我想吐,我忍下来就是受罪!”
“你凭什么为我打抱不平,恶心死了!”
说完,用力一推。
徐庭岸身形一晃,哪怕他窃听到徐家隐秘而冷血的消息,在抉择不受支持受到如潮的质疑时,也不像现在这样,竟真的产生深深自疑。
他错了?
他蹲下来,掐着游舟的下巴,“受罪。告诉我,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不要骗我,宝贝。”
声音平稳,如同深夜的海面。
游舟眼皮一掀,露出赤裸的恶意,“是。”
原来身体靠得那么近,心却离得那么远。
“为了一封信受那么久罪,真是辛苦你了!”
徐庭岸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怒不可遏,将游舟往地上一扔,站起来居高临下:“我就不该用升降挂钩,该抬一个十字架来,把你绑在上面,让你好好赎罪!”
他背过身去,隐秘、用力而迅速地拭了下眼,手背未干的血渍在眼皮上抹开,“我也不该只关上门,就应该把你钉在十字架上,刺你的心,打断你的腿,让你也痛,哪儿也跑不了……”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而细小的声响,徐庭岸气血上涌,置若罔闻。
他还在说:
“那些帮你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你以为我会后悔把裴植交给解川吗?”
他还想说,他也不想伤害游舟,可是游舟一张嘴就惹人生气,比他勾引人的本领到位得多。
好像有什么骚乱声动,砰的一声,昏黄的灯光晃了几下。
徐庭岸呼吸两转,转过身。
煤油灯被踹到,火苗可怜地向上窜,光亮薄弱,游舟躺在地上,浑身痉挛不止,口唇大张,却好似无法呼吸,血黑的眼球突出,几近枉死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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